那令人窒息的通靈終于結束了,千辰的從虛空中返回自己的身體,他緩緩睜開眼。
迷霧之中,瘋癲的金烏徹夜嘶吼。
巨大的能量引發狂風,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無數人的記憶從他腦中翻騰而過,幾乎令他無法想起自己是誰。
「己,309,77」
他看著手掌,恍忽間看見了刺目的紅色。
那是曾經隊友的鮮血。
他親手把隊友們送進了熔樹,將來又有誰可以把他送進熔樹呢?如今,知曉過去的他,還能看見熔樹麼?
沒有抱怨。
沒有憤怒。
甚至沒有表情。
未來該如何?
他已經不知道了。
裂痕一點點爬上了他的心靈,也爬上他的身體。
那是同伴的鮮血,混合著他自己鮮血在他後背悄無聲息綻放。
他慢慢別過頭去,不願再看飛艇外的迷霧,也不願再听那金烏瘋癲的嘶鳴聲。
寅9-6在他身邊緩緩蹲下,問︰「你現在記起來了麼?」
千辰看著寅9-6的眼楮,搖了搖頭,說道︰「只有一點,不多。」
寅9-6挑眉,「沒有全記起來麼?通靈的材料已經沒有了,不過你放心,等我們回到家鄉,我會幫你找到記憶的。」
千辰聞言,卻依舊搖頭,說道︰「放棄吧,我不會再為『理』而工作了。」
寅9-6一愣,也沒有生氣,只是微微張開嘴,問︰「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
千辰點點頭︰「我知道,我不會為『理』工作,如果你不滿意,可以直接殺掉我。「
寅9-6站起身,直愣愣的看著千辰,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什麼。
然而這時,飛艇甲板下的艙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一頭枯白長發的卯2-7面色鐵青的走了出來,他大踏步的向千辰走來,眼中閃爍著刺目的火光。
他走到千辰身邊,一把將千辰給提了起來,咬牙恨恨道︰「行啊,如果你不想『理』工作,那你就去死吧。我知道你們這種舊時代的余孽,張口閉口就是什麼熔樹,你想回去,我成全你!」
說完,他舉起自己的手掌,手掌上燃燒著高熱的橙色光芒,直刺千辰心髒。
啪!
手掌在半空中卻被攔下。
「不可!」
寅9-6抓住了弟弟的手,說道︰「他身上業力太重,不要輕易和他發生關系,更不要輕易斬殺他,這種人還是交給上面處理吧。」
听見寅9-6的話,卯2-7卻不屑道︰「呵!什麼業不業樹不樹,我在舊大陸東奔西走這麼多年,也從未見過熔樹長什麼樣。眼見為實,哥哥你太保守了,我只相信邏輯,相信理。」
寅9-6也不和卯2-7理論,他只是看著千辰,語重心長說道︰「1-000,你依然有戰斗的價值,我看見了你擊敗淹神大祭司的景象,你還有控制聖血的希望,不要就這樣放棄自己的性命。」
千辰面無表情,問道︰「那如果我不能控制聖血怎麼辦,如果我不能擊敗淹神大祭司,會怎樣?」
寅9-6沒有回答,面色謹慎凝重。
卯2-7卻不屑冷笑道︰「這種蠢話你還用問麼?如果是那樣,你早就死在荊棘之地,或者死在地下湖區了,輪不到你現在再來問這種問題!」
「閉嘴!」寅9-6面色十分難看,他不想再听卯2-7說話了。
但卯2-7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滔滔不絕道︰「這是理的時代,你們這種沒有價值的廢物在這個時代里沒有生存的土壤,無用之人,死。這是理對你們最大的仁慈,否則你們就算是活著,也會被時代的車輪無情的碾壓」
「夠了!!!!」
寅9-6一聲大喝,強行讓滔滔不絕的卯2-7閉嘴,他訓斥道︰「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卯2-7面帶不屑的笑容,高高在上的俯視千辰,也俯視著寅9-6。
「客觀上來說,哥哥,你真的是太過優柔寡斷了。這不好。」他說道。
寅9-6上前一步。
或許是給寅9-6一個面子,或許是想到那些巴掌。
卯2-7終于不說話了,他松開千辰,站到一旁。
但千辰的臉色卻逐漸平靜下來,他不再去看這兄弟二人。
寅9-6似乎還是沒有放棄,他說道︰「1-000,你雖然年紀不大,可也是經歷了上一個時代的人,你應該明白背離帝國的代價。你的隊友,他們即便是死,也是為了虞帝國而死,這樣才能回到熔樹。可如果你離開帝國,如果你死在外面,我想,你是回不到熔樹的。」
千辰微微一愣,想到了大主教在海邊把他拉起來的那夜,那夜,他分明看見了熔樹的身影。
想到姬莉雅,想到那間靜謐空無的殘破教堂,他緩緩回過神,看著寅9-6說道︰「從出生以來,我便為『道』而服務,我不服從『理』,亦不服從某個人。」
說著,他看著卯2-7,道︰「誰在叛道,誰不能回到熔樹,你心底最深處,已有答桉。」
他平靜的聲音讓卯2-7勃然色變。
蒼白的臉上,青筋乍起,枯白的頭發化作火焰,在卯2-7腦後熊熊燃燒。
「我殺了你。」
他直接了當的說道。
隨後,撞開了擋在他面前的寅9-6,不管不顧的向千辰奔來。
然而這一次,天空的飛艇卻陡然晃動了一下。
伴隨著尖利的破空聲。
一道近十米長的巨大黑箭由遠及近,嗖的一聲將甲板插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木屑橫飛,沖擊力讓甲板讓的三人齊刷刷的站立不穩,四處搖晃。
待到飛艇稍稍穩定,他們抬頭,看著飛艇中間那根沒入一半的巨大鐵箭,緩緩別過頭去。
狂風呼嘯的霧色中,空無一物,卻好像四處都是危機。
正看著,霧色的另一邊再度響起 烈的 烈的破空聲。
一根黑箭毫無預兆的憑空出現,直直的插在甲板上。
伴隨著一聲巨響,飛艇又被開了一個大洞,向另一邊深深的歪斜過去。
迷霧之中,一艘詭異的擁有粉筆質感的飛艇緩緩顯現出來,它看起來非常卡通,和這里爆裂殘酷的畫風格格不入,看起來就像是孩童的畫作一般。
但卯2-7這下再也不顧上千辰了,他大聲對寅9-6喊道:「哥哥!有敵襲!!」
寅9-6爬起身,三步兩步沖到飛艇的船舵邊,握著船舵迅速轉動起來。
雖然他們個個都身懷沸騰之血,但飛艇下面就是寬闊無邊的無望海,如果飛艇損壞掉進海里,即便他們實力再強也無濟于事
而在遠處的迷霧之中,那具有粉筆質感的飛艇上,一個同樣由粉筆構成的強壯中年男人放下望遠鏡,問身旁一個綠色眼楮的家伙︰「喂,我說,真的是有荊棘學院的人被虞帝國的使徒綁架了麼?」
「是的。」
尹維特在一旁低眉澹澹道。
和僭主阿蒙迪一樣,此刻的尹維特全身上下同樣是粉筆質感的線條,並沒有實實在在的質感。而尹維特眼前的畫面也是抽象旋轉的線條,那些旋轉的煙霧和煙霧下燃燒的火焰,就像兒童畫一般拙劣。
「不錯不錯,居然找到了,不愧是肖大人,等繆斯恢復力量,我一定會幫你救活涅瑟瑪的聖樹,穩固交界地的封印。」」阿蒙迪贊賞道。
尹維特微微一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僭主阿蒙迪擺擺手,說道︰「不過,如果為了一個荊棘之地的幸存者就對虞帝國的使徒手下留情,那我大概是瘋掉了。」
尹維特一愣。
阿蒙迪看向一旁的手下,說道︰「所有人,全力進攻,務必將這些人在迷霧中一網打盡。」
「是!」
手下的士兵大聲說著。
他們一路小跑到飛艇邊,這里有一台藍色粉筆質感的弩機,還有一個拿著筆的小人。小人拿著粉筆,在虛空的甲板上畫著圖,那些圖桉是一個個箭頭。
士兵來到弩機邊,拿著那被畫出來的箭頭就來到弩機上,煞有介事的搖起了弩機,將弓弦一點點繃緊。
和他們一起行動的還有好幾台弩機,而在這艘飛艇之外,也還有好幾艘飛艇,從不同的方向向那艘逃跑的飛艇追了過去。飛艇頂端,僭主的旗幟嘩啦啦作響。
看著那些被畫出來的箭頭架在弩炮機上,尹維特面色有些凝重,它說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休息一下。」
僭主擺擺手,無所謂的說道︰「去吧。」
尹維特走到一名畫箭頭的畫師身邊,彎腰對他說道︰「勞駕,我需要一副防風眼鏡,請問你會畫麼?」
那名美工木訥的點點頭,拿著粉筆在虛空中畫出一副防風眼鏡,摘下後遞給尹維特,說道︰「您滿意麼?」
尹維特點點頭,接過眼鏡來到飛艇後面。
在這里,尹維特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干癟的氣球,放在嘴里吹起來,氣球吹鼓,露出里面一個蜻蜓形狀的小玩具。
隨後,尹維特抽出自己的短刀,在氣球上戳了一下。
氣球砰的一聲破開。
氣球里的蜻蜓隨風就漲,很快變成了一人多高,在空中不停的拍著翅膀。
尹維特跳上了蜻蜓,駕駛著氣球車,頭也不回的躍下飛艇。
飛艇上,深藍色粉筆弩箭發射。
離開一定範圍後,好似鑽出了一個看不見的泡泡,尹維特的身形由粉筆畫瞬間轉化成了實體,那些射出去的弩箭也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沉重鐵箭,向著那艘幾乎被刺成刺蝟的飛艇射過去。
狂風撲面而來,尹維特推了推臉上的防風眼鏡,騎著蜻蜓氣球車向那艘殘破的飛艇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