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聞溪不曾看到朱極的正臉,但他能從這咬牙切齒的誓言中听到此時這位給他溫文爾雅印象的大皇子有如嗜血的野獸一般凶狠。
那是一種恨不得啖肉食骨的恨意。
雖然不知道東瀛到底有什麼人能夠引得這位殿下如此記恨,可這並不妨礙宣聞溪被這凶狠的殺意嚇得倒退幾步。
「殿……殿下,我東瀛大部分百姓對大明只有敬畏之心,不敢有分毫冒犯。」
他是真的怕這位大皇子一言不合真的把東瀛給夷滅了。
亡國就亡國吧,至少那些百姓們是無辜的。要是自己能夠回到東瀛,一定要告誡那些熟悉的浪人,務必不要招惹大明的任何人。
「明日你等便隨水師的船回東瀛吧,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東瀛從我們派出大軍的那一刻開始便屬于大明。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沒有任何反抗和談判的余地。」
宣聞溪忙不迭地點頭。
他毫不懷疑這位實際上掌控著大明兵馬的大都督府司馬但凡有一點不高興,只需在送往東瀛的公文上增刪幾筆,東瀛就有一大片人頭滾滾落地。
宣聞溪靜悄悄地來,又靜悄悄地走,沒有讓這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沾上半點喧嘩。
只有朱極依舊站在原處,看著西南那蒼翠的草木,心中說不出的悵然。
終究,不是前世啊。
回到雍王府,朱極早已不復莫愁湖畔的癲狂。
因為早朝上朱元璋突然的安排,大都督府上下多少有些人心浮動。作為所有人目光的焦點,劉仁焦躁又麻木地回答著一個接一個武勛們奇奇怪怪的問題。
「諸位,在下只是听從陛下旨意來此听候雍王殿下差遣,這征兵到底該如何執行,我也一無所知。」
劉仁感覺今日回去少不得要親自去藥鋪跑一趟,多買點黃連回去泡茶。
直至朱極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劉仁忽然發現原來世界可以這麼清淨。
那一個個碎嘴的武勛們,此時如乖順的孩童一般向朱極熱切地打著招呼,更是因為朱極幾句隨意的夸贊臉上便笑得跟花一樣,哪里還有方才纏著自己的無賴模樣。
這位閑散多日的兵部尚書不由得暗嘆一聲。
早些時候還沒有設立大都督府的時候,自己這名義上統管天下兵馬的兵部尚書可從來沒有這等一呼百應的待遇。
朝野間競相傳聞雍王勢大,往日只以為是某些人刻意營造的言論。但今日親身經歷之後,劉仁感覺那些人說得太輕巧了——雍王這哪是勢大,壓根就是大勢。
不說耿炳文費聚這些圍著朱極轉的侯爵了,便是那鄭國公常茂,作為大都督府長史,如今居然都像老鼠見了貓一般,對朱極那叫一個小心謹慎。
不過劉仁對此也就是感慨幾句。
他已經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也沒有像宋濂那樣早早地跟在太子身邊,所以朱極勢大不大,對他半點影響都沒有。
「殿下,今日早朝時陛下安排的事情,不知老臣該如何配合殿下?」
等那些個武勛挨個獻完殷勤之後,總算輪得到劉仁說話了。
此番征兵是個新穎的事務,听劉仁開口,諸多正準備回到各自署衙的武勛們頓時重新圍攏過來。
朱極本想將劉仁叫到自己的那間屋子里,見狀也只能滿足這些人的好奇心,招手讓護衛送來幾張椅子,而後招呼所有人坐下來。
「此番征兵,乃是為今後改換軍戶制做嘗試。穩妥起見,我打算先在直隸及江浙三地征召。
你且記清楚,務必要讓各指揮使司向那些青壯說清楚,役期四年,每月與軍戶一般有餉銀祿米。但有犧牲,一概予以百兩白銀的撫恤。
最為重要的,不會被編為軍戶,四年期滿依舊放歸鄉里務農,不過每年有一個月的訓練,訓練期間糧餉由朝廷提供。」
隨著時代的發展,百姓的日子越發好過,很多人不再對當兵吃糧出生入死感興趣。尤其朱元璋還定下了軍戶制度,更是讓不少民籍望而卻步。
所以此次征兵的關鍵還在于前期到位的宣傳。
朱極的囑咐劉仁自然只有點頭的份,但如此朱極還覺得不夠︰
「此外,設立武備學堂的事情,也讓各指揮使司宣揚宣揚。尤其是今年學堂收了三十多個小旗的事情,必須要讓三地的青壯都知道。」
當日朱元璋在武備學堂門口說話的時候那些百姓的反應朱極可歷歷在目,其實如果當真將征兵的範圍圈定在京師周邊,三萬名額只怕不夠搶的。
零零總總補充了許多點之後,將劉仁送走的朱極發現身邊那些武勛們全都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
「殿下,咱家婆娘有幾房遠親,不知此番征兵,能不能讓他們也去?」
誰家還沒幾房窮親戚。
雖說在場的都是爵位在身,但他們的恩蔭也只能覆蓋到父母妻子,平素對那些眼巴巴盼著得到提攜的親戚也只能拿些錢糧打發了。
遠親自不必說,可是到了近親那里給錢糧就有些難受了。
給少了,面子上不好看。給多了,自己的腰包不好看。
如今這征兵來得恰逢其時。有廖永忠和吳禎在東瀛清理過一遍,戍守東瀛比戍守邊鎮要安全很多。如果再加上各自的運作,今後萬一能如朱極所說到武備學堂里走上一遭,那這提攜之恩可就大了去了。
一干武勛眼巴巴地看著朱極,倒是提醒了他。
「征兵是各指揮使司的事情,大都督府不能輕易干涉他們的事務。三萬員額之外,我會再找陛下要百來個名額,你等那些親戚挑精壯能干的送來。」
該通情達理的地方朱極不介意通情達理,但需要告誡的事情朱極也不會忘記︰
「這些人我會派人專門看著,如果他們真的有本事,軍中自有他們的前程。但是你等誰要是敢亂伸手,這大都督府里可沒有第二個周德興了。」
提及周德興,武勛們紛紛縮了縮脖子。
雖說明面上周德興的處置很輕,可誰都知道,如果自己也抱著這種心思亂來,只怕皇帝會念兄弟舊情,這位雍王殿下可不會再手軟。
第一百零六章 通情達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