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莉亞收拾起果盤，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
在關門的那一剎那，她並沒有選擇將門完全關閉，而是選擇虛掩了一條小縫。
站在門外，她手托著托盤，雙眼緊閉，看似在隨時等待著主人的召喚。但從她不斷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顫抖的鼻翼可以發現，少女現在正處于莫大的緊張中。
作為罪裔奴僕，她不該听到任何與她無關的聲音——雖然在之前，這些大人們的交流，特別是那些秘密的信息多半也是通信息素來完成。
今天，這還是她第一次「竊听」「大人」的通話。
上一個這樣干的女僕叫海琳娜，是望海家族送上來的、精心挑選過的「女僕」——是的，並不是所有人都心向自由，總有人願意放下尊嚴和一切去攫取利益。
那位海琳娜為了討得迪卡執行官大人的歡心，用盡了渾身解數，但最終卻因為妄圖為家族謀一點神賜鋼的利益而……
對于地面的罪裔們，執行官大人的公開的說法是不小心墜樓。
但實際上，這座天空聖殿的僕女們都知道，哪有那麼多的不小心……
那位海琳娜曾經不止一次地「仗」著被迪卡大人「寵幸」而在諸多的族人面前高人一等，耀武揚威，嘴里說出了太多不該說的東西。
海琳娜墜樓之後，所有女僕都集體被「老媽媽」上了一課，讓她們恪守服侍大人的本分，不要做任何違背身份的舉動，否則執行官大人只需要心念一動，便會帶來無盡的災難。
對于執行官大人的無上權勢，歌莉亞無比清楚。
那是可以輕易間摧毀一個星系，一個文明的力量。
也是……摧毀她先祖母星，將族人帶進無盡深淵的力量！
而作為曾經的神聖文明大禮司的後裔，歌莉亞非但清楚自己文明的消亡，甚至還知道……自己過去的文明，有著多麼輝煌的成就。
在數千年前，她的先祖們就開始了星系探索之路，也曾經遭遇過許多低級的文明。甚至在家族藏匿了數千年的畫板上，還清晰地繪制著那些種族的模樣！
而這些天中，那些大人們口中的人類，便是她的先祖在臨近星系中發現的土著文明！
這個文明……居然讓執行官大人們都如此頭疼了嗎？
深深地吸了口氣後，歌莉亞屏住呼吸，開始傾听。
人類的語言被翻譯成了帝國語，清晰的傳進了耳畔。
「對面的麗安娜女士，我是本星系群文明聯盟的科技系外代表鄭子山，先代表人類與你進行對話。」
「人類，作為一名先知，我並不十分了解人類的權力與組織架構，這次，我只是以一名神聖帝國先知的身份與你們對話，至于我的目的，在之前的交流中我已經表明。」
人類的聲音繼續傳來︰「很抱歉，我們對神聖帝國也不了解，但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現在正處于交戰階段——而且戰爭是因你們而起。」
麗安娜似乎沉默了幾秒後才緩緩道︰「人類的代表，我提醒你，在你面前的，是研究與見證過無數文明，無窮疆域的先知。而你們的所謂敵人，也是一個龐大到你無法想象的對手——我無意對你們進行恐嚇，我再次重申，我是一名先知，只闡述事實。」
「正如此前的信息那樣，我只是對你們文明的科技感興趣，並且會根據我對你們科技的評估，盡可能地在規則內對你們提供必要的幫助。」
隨著麗安娜的聲音落下，對面的人類也沉默思索了幾秒後才繼續道︰「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的話，你的意思是，我們必將滅亡？」
「保留值得保留的科技，為認識這個宇宙做貢獻，是我的職責，其他的不是我的職責。」麗安娜緩緩說著，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慍怒︰「你們，真的以為摧毀了兩支艦隊就能打敗執行軍團嗎？」
人類再次沉默了幾秒。
「抱歉，按照人類的原則，我們並不習慣與戰爭期間的敵人進行過多的交流。但如果你執意希望見到人類的科技與發展……那麼，我們歡迎你到地球來。」
隨著人類聲音落下，房間中一片安靜。
片刻後，人類的聲音再次響起︰「與你們出現就帶來戰爭與毀滅不同，當人類文明踏出銀河系之後，我們秉持的是和平、交流、共存的原則。」
「如今，曾經被你們摧毀過的聖星上，我們已經建立起了第一個多文明多種族的交流中心，無論是克拉族人還是科多族人——這是被你們毀滅後文明的余輝，還是克榮人，塔拉人，他們都與人類一起共同學習，成長。」
「你說你以認知宇宙為己任的先知，那麼你就應該明白，最有效的知識與科技的提升方式，是交流而不是掠奪。」
「因此，如果你真想認識人類文明，那麼……我們歡迎你到人類世界來。」
歌莉亞靜靜地听著，到最後，她整個人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
……
……
結束掉這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對話，麗安娜整個人仰著躺在了相變椅上，她眉毛緊鎖，凝神望向天花板。
對面，霍爾一臉玩味地看著她。當等了足足幾分鐘麗安娜都還在沉思時，霍爾終于忍不住走到了她的身旁。
「你看，我說是不是？這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文明……也就只有孤立的星系中才能誕生。」
「不，霍爾。」麗安娜收回視線，繼而凝望著霍爾，沉默了幾秒後輕聲道︰「人類的有些話說得是有道理的。」
霍爾微微一怔，驚訝起來︰「你不要告訴我，你真想去人類世界看看吧？」
「那倒不至于。」麗安娜眼神一閃，輕輕哼道︰「我說的是，人類的思維方式……從某種意義上，符合一個高級文明、高級智慧族群的定義。除了樂土……就算是先知院，也是基于學習和交流才獲取知識的。」
霍爾下意識地便想要哼一聲表示不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人類算是最近幾千年來少有能夠讓執行軍團吃癟的文明了——你說這樣的文明和族群不是高級文明，高級智慧生物，那確實有點過于抬杠。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執行者軍團的使命，便是要消滅那些威脅到神聖帝國的文明。
宇宙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只能有一個文明能夠永遠偉大。
「那你這算是死心了嗎？」
「不算，人類越是這樣，我越是好奇。」麗安娜緩緩搖頭，思索幾秒後輕聲道︰「我要留在這里，等到你們打敗人類後，再和人類最具智慧者好好聊一聊。」
霍爾的眼楮立刻瞪大了︰「你……要留在這？」
「怎麼？不歡迎？」
「額……不，歡迎，怎麼不歡迎……」霍爾用力咳了一聲，立刻嘿嘿笑道︰「那要不要指揮我的艦隊玩玩？」
「你舍得？」
「嗨！身外之物，有什麼舍不得！」霍爾大手一揮︰「你別小看我們31號基地，五大僕從星，一年足以誕生三百艘戰艦！你睡一覺起來就滿編了。」
「嘖嘖……那你答應我，少摧毀生命。」麗安娜緊緊地盯著霍爾，正色道︰「智慧種族的意識之美，是無與倫比的。我希望你一定要認識到這一點。」
……
門外，當手中的傳感器顫抖起來時，歌莉亞已經恢復了平靜。
最起碼，表面上是如此。
她安靜地托著果盤打開房門，走進房間。
「歌莉亞，很遺憾，我要在這里呆一段時間。」麗安娜看到這位乖巧的少女，心中的情緒愈發地有些復雜。
她一方面討厭把這種智慧生物當成不會說話不會交流的木頭僕人，但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這種僕人的服侍還是挺讓人舒服的……再加上這個少女過于乖巧得失去了自我，使得她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慍怒。
少女輕輕地嗯了一聲。
「所以，你還是跟著我，不過之前答應給你的假期還是算數的。」麗安娜說著便轉頭望向霍爾︰「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給她帶下去？」
霍爾便聳了聳肩︰「沒有，我們的用度之物都是來自下面。」
「那總得給點獎勵。」
「可以啊，要不讓她所在工區少繳一點神賜鋼？」
「嗯……隨便，你安排就是了。」麗安娜說著又打量了幾眼歌莉亞，沉吟了幾秒後微微點頭︰「再送她兩套衣服吧，你們既然說這里是天堂，那就要有個天堂的樣。」
「嗯嗯，听你的！」霍爾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一樣。
麗安娜微微一笑，揮手讓少女離開後，笑語吟吟地看著別有他意的霍爾︰「霍爾，你留下來還要干嘛？」
「要！」
「滾！」
……
……
蒼藍星。
時間飛快，只是一眨眼，葉銘便在這顆與地球極為相似的星球上呆了一個多月。
在送走了領導啟程前往有目星後，葉銘也即將返回月球，主持超級人造蟲洞的測試工作——這個工程，當初他給大領導拍胸口說年底就能搞定的，但後面因為最後裝配的時候出了點小小的差錯，以至于拖延了兩個月才最終完成。
面對領導的詢問，葉銘只好厚著臉皮說，他說的「年底」指的是「農歷」，惹得領導一陣笑罵。
當然，這種程度的延期，無論是對領導還是對軍方，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範圍。畢竟這關乎著人類未來千秋萬載的即時通行，容不得半點的馬虎。
能夠在短短的一年半中完成，就算是有超級AI的協助，也是驚為天人的成就了。
人類敢于以幾個星球的資源就與「雄霸宇宙」的執行者軍團對抗，除了類似于「黑科技」的維度技術，最根本的還是與量子超算融合艾塔這一超級AI，她帶動了人類的工業化的全面升級，全面走向了自動化。
你說，人類怎麼敢和那位自稱先知的執行者女人——居然還有女執行者，人類是有點沒想到的——說人類的技術？
蒼藍星的時節，此時正是秋季。
走在涼風習習的校園中，葉銘瞥向正在滿眼小星星看著自己的艾雯。
「強大的工業能力使得人類可以在短時間內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制造能力，這是人類的信心之一。」葉銘知道這位小公主今後怕是坐穩了克榮人女王的位置，笑著替她最後灌輸著「思想鋼印」︰「我說句話，你可別生氣啊。」
「老師您說，我堅決不生氣！」艾雯抿著嘴，輕輕地眨了眨眼。
在落日的余暉下，老師的身軀挺拔，整個人莫名其妙地閃發著一股智慧的光芒。
她已經上了大半個月的課了，也和人類的老師、學生們進行了很多場次的討論，知道了很多「秘密」——自己的老師，那才是真正的人類之星啊！
不！是整個宇宙的智慧星辰！
「呵呵……其實在我們的眼中，按照人類的能力，譬如銀月王國的工業水準，真的是……很需要升級的。」
「老師的意思是，我們很落後是嗎？」
「嗯。」
「果然……我怎麼會生氣呢？」艾雯笑著搖頭︰「雖然我還沒有到人類世界看過，但听唐語彤說，人類世界……真的是一個充滿了無窮生機的世界，和我們的母星完全不一樣。」
「嗯……你說生機，倒也差不多。」葉銘想了想後笑著點頭。
他雖然沒有去過其他文明的星球，但從各處發回來的視頻來看，包括克榮人文明在內，幾乎所有的文明……雖然看起來很發達，但卻唯獨少了人類世界那種生機勃勃的氣息。
那種隨處可見建設，隨處可見人類的畫面，是一個文明欣欣向上的標志。
——因此，在與那位女先知的初期交流中，人類才以進為退，亦真亦假地邀請對方來人類世界看看。
只可惜，那位並沒有答應，而是在中斷聯系數天後，對人類提出了看人類社會視頻的要求。
對于此，人類也發出了同等的要求。
當然，具體聯系得怎麼樣，葉銘沒有親自負責，他也不知道第一時間的情況。他只是知道，那位女先知，對人類很感興趣，特別感興趣。
就在這時，葉銘手腕微微一動，他看了一眼後立刻接起。
李東升略帶激動的聲音響起。
「目前最遠的探測器探索到了一個超高速移動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