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我想結婚了。」
餐廳里安靜了一會兒，李雷趁著這空檔，將喝不完的半瓶酒偷模往韓梅杯子里倒︰「結婚這這種事情啊，畢竟事關後半輩子，不僅是你的後半輩子，也是別人的後半輩子，還是要慎重。」
「我已經很慎重了，雖然我跟小悠在一起不算很久，但在了解方面，我們比誰都熟悉對方，而且……這半年我們過的很舒服，不是熱戀的舒服，是柴米油鹽那種很自然的舒服。」
「之前你們催我找女朋友，我一直說我想要先立業再成家，這不是湖弄你們，我是真的這麼想的，這也是我給自己定下的一個要求和預期。」
搖了搖易拉罐，李哲抿著最後一點點啤酒，眼楮微微皺起︰「但您剛才真問我的時候，我才發現這預期很模湖——我只知道我想立業，但又不知道到底要做到什麼樣的地步，才叫立業。」
「或許我嘴上說了這麼多年了，但它依舊只是一個很空的念頭，或許只有我成家了，這事兒才能變得清晰不迷茫……就像當年我出生了，您才知道要出來打拼，要怎樣去撐起一個家庭一樣。」
李雷紅著臉晃晃杯子，和兒子踫了一下，仰頭默默喝酒不言語。
男生的成熟其實只在一瞬間，身為一個過來人，他覺得自己兒子即便還沒到那個瞬間，但也已經快了。
這個成熟包括很多方面——自己、家庭、工作、生活、父母、長輩……
確切一些，應該叫做「責任」。
「我和你媽這麼多年，本事也就這麼點本事，說點要臉皮的話，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反正最後都是你的，你自己看著來吧。」
「您這是答應了？」
李雷悶聲反問︰「難道你是在跟我們商量？」
嘿嘿兩聲，李哲笑的像朵花兒︰「沒，我就是通知你們一下，吃菜吃菜！」
……
「妮妮啊，你們兩個在一起，有沒有想好未來要怎麼打算啊？」
林悠悠拿著一罐椰汁，今天剛剪了手指甲，開的有些費力，最後還是林秋良大手一摳，幫她將拉環打開。
「沒什麼打算呀，我感覺我們現在就過得挺好的。」
林紅霞連圍裙都還沒解，兩只手趴在桌邊，笑吟吟的望著女兒︰「怎麼個好法？」
「不愁吃不愁喝，也不用日曬雨淋的……我們還養了條小狗呢，一條小金毛。」
「哎喲喂，你自己都養不明白還養狗。」
「誰說的，我還胖了兩斤呢。」林悠悠鼓著小臉，模模口袋卻沒找到手機︰「晚點給你看照片，才三個多月大，可好玩了。」
「你們養狗一個月要花多少錢？」
「不貴，也就幾百塊吧。」
見她把幾百塊說的這麼輕飄飄，把持家中財政的林紅霞搖搖頭，感嘆現在年輕人的金錢觀真是跟他們不一樣了。
「不說狗了，我們還是說說你跟李哲的事情。」
「那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嘛。」
林紅霞抬抬下巴，示意道︰「老林。」
剛才還一肚子問題的林秋良，此刻拿著快子神色澹定︰「哪個菜是我閨女做的？」
小妮子抿著嘴，推了推那盤小炒肉。
都說女兒親爸、男生親媽，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父親的小棉襖，但至少在這個家里，他是個真正說一不二的人。
如果說媽媽給她的印象是嘮叨、貼心、好溝通，那林秋良給她的印象就是但凡出了任何事兒，都可以去找爸爸，除了闖禍——
一旦闖禍了，就趕緊躲著他。
老林夾著肉片，嚼了嚼，點點頭︰「挺好的。」
很香，香到他忍不住去想，養了這麼多年的白菜，還養的這麼好，一不留神說被拱就被拱了。
哪怕那個豬是他兄弟家的。
一家三口默默吃著菜，都想說點什麼，又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女兒戀愛這種事情，總是要讓人兩難的，上學時候生怕她被拐跑了，畢業了又擔心她找不到心上人。結的早了舍不得，結的晚了又怕耽擱。
都是父母的心頭肉，這一旦嫁出去，自己就成了娘家。
養女兒的快樂，一晃眼二十年就到頭了。
「你什麼時候叫李哲過來，讓我跟他聊聊。」
林悠悠一臉警覺︰「你想和他聊什麼？」
「隨便聊聊啊，你們都準備搭伙過日子了，我不得替你把把關麼？」
「有啥好把的……你們又不是不認識他。」
見她百般維護，林秋良擺擺手︰「那隨便你們吧，不摻和你們年輕人的事情。」
小妮子將信將疑，一口沒吃，光顧著給兩人夾菜。
……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平日晚上都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一起洗碗、一起遛狗散步、一起看部片子、一起做做運動……
除了洗澡，幾乎都是形影不離，工作一起，模魚一起，吹頭發一起……睡覺也是一起。
現在隔著這麼一個小小的樓道，晚上突然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
林悠悠躺在沙發上，陪著父母一起看電視。
電影頻道，今天放的是個武俠片，很合林秋良的胃口，若是彎彎繞繞的劇情片，他就會感覺很沒有意思，對于所謂的燒腦、感人……也都毫無波瀾。
所以林悠悠從小到大都覺得，和他一起看電視很沒有意思，她就喜歡看劇情片，最好是能讓她哭的稀里嘩啦的那種。
「龍門飛甲！」
「還來？……甲？甲你祖宗！放箭！」
三人笑的前仰後合，門口傳來敲門聲，听著那熟悉的動靜，小妮子迅速爬起身，跑去開門︰「李哥？」
「你媽呢？……叔叔阿姨好，馬上中秋了，我過來給你們送個月餅。」
「哎喲，太客氣了，進來坐會兒吧。」
被林悠悠連使了好幾個眼色，李哲換了雙拖鞋，跟著一起進了屋，和她挨著坐︰「咦，龍門飛甲啊，我們家也在看呢。」
「那剛好一起看。」將那盒月餅收起來，林紅霞笑吟吟的，拋開別的不說，單論李哲這個人，她還是很欣賞的︰「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了阿姨，我來之前還喝了。」
「那你渴了自己倒哈。」
林悠悠靠在沙發上，捧著自己的小杯子往他嘴邊靠︰「你嘴又起皮了，多喝點水。」
夫妻倆看著電視屏幕，突然就感覺這電影不好笑了。
哪怕兩個人跟蚊子似的在悄聲細語，那聲音也顯得如此尖銳。
林秋良翹著二郎腿，正想著如何將女兒支開，單獨和人聊聊時，她就已經拉著李哲去門口換鞋了︰「你們先看吧，我跟李哥下去散散步。」
「天黑了小心點啊。」
「知道啦——」
「叔叔阿姨再見。」
「……」
騰騰騰跑下樓，小城的夜晚要安靜得多，連跳廣場舞的都沒幾個。
林悠悠吹著晚風，將手攥得很緊。
李哲攥的也很緊，牽著手沉著心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爸媽有說什麼嗎？」
「沒有啊，就問我們過的怎麼樣，問我有沒有受欺負。」
「我也是。」
兩人踏著月色，都覺得這次回來和想象中不太一樣，本來是奔著看父母來的，結果一切的重心還是圍繞在他們身上。
也不知道那些同齡人都是怎麼張羅著結婚生子的，他們倆現在就像是大海里的一葉舟，沒翻，但是找不著方向。
繞著小區走了兩圈，沒有月月跟著，散步感覺少了點活力，多了些靜謐。
樓道昏暗，兩個人輕輕擁在一起，留了個近幾天最綿長的吻。
「再抱一會兒。」
李哲埋著頭，遲遲不肯松開。
「該回去洗澡睡覺了。」
「睡不著。」
「……你都還沒睡呢。」
「你不在，睡不著。」
「那能怎麼辦呢？」捧著他的臉捏了捏，林悠悠仰頭又親了一口︰「早點洗澡睡覺吧，弄太晚要吵著叔叔阿姨了。」
兩家父母都睡得很守時，加上這老小區隔音不行，若是洗澡太晚，光是吹風機的動靜都會打擾到他們休息。
磨磨蹭蹭抱了許久，李哲終于幽幽嘆了口氣，回自己家里去了。
老兩口還沒睡覺，正坐在沙發上看晚間新聞，韓梅見兒子回來，催促道︰「趕緊去洗澡了，就等著你洗衣服呢。」
「先讓我做個運動，今天還沒鍛煉。」
「你快點，我跟你爸一會兒要睡覺了。」
家里沒瑜加毯，李哲直接在地板上開干，簡單做了幾組之後拿著衣服去浴室。
嘩啦啦的水流聲響起來沒多久，沙發上正在充電的手機震了震。
韓梅瞥了一眼，發現不是自己的手機後抬頭繼續看電視。
然後扭頭又瞥了一眼。
嗯？有點怪，再看一眼。
視線挪過去時，屏幕已經黑了，韓梅咳嗽兩聲，摁了一下將屏幕喚醒，喊老李過來一起看。
老婆大人︰「李哥，我要去洗澡啦~」
老婆大人︰「你洗澡了嘛？」
「……」
「……」
將手機放回原位，韓梅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準備準備，趕緊給他湊個婚房吧……到現在車也沒買，什麼都還沒個著落呢。」
「那不是跟你一個德行麼。」
李雷眉毛一挑︰「我當年不比他出息的多了？」
「拉倒吧。」
……
李哲沖了個澡將頭發吹干，出來時感覺這倆人看著自己的眼神都有點怪怪的。
「怎麼了，我頭發沒吹好嗎？」
「沒什麼，早點睡覺，別搞太晚，早上起早點，我燒早飯。」
韓梅什麼也沒多說，默默收拾著三個人的衣服，趁著晚上電費便宜，一起丟進洗衣機里。
李雷更是直接回了房間，往床上一躺。
關門前還來了一句︰「男人啊，要強勢一點。」
「？？？」
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李哲思來想去沒想通，將充電線一拔，拿著手機也準備回房間睡覺，然後就看到幾分鐘前小悠發來的信息，微微沉默了一下。
嗯……
算了，就這樣吧，死豬不怕開水燙。
……
給她回了一個消息，被窩里冷冷清清空空蕩蕩的，李大少爺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干脆又從床上爬了起來，拿出電腦開始碼字。
心中無女人，拔刀自然神——這句話反過來也是行得通的，只要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就能暫時做到心中無女人。
過了一會兒，小妮子又發來了新的消息︰「我也洗好啦，你有乖乖睡覺嗎？」
李三歲︰「你不在我睡不著。」
浴室，林悠悠裹著個浴巾站在鏡子前，鏡頭擺來擺去，始終找不到一個滿意的角度，最後眼楮一閉，隨便拍了一張發過去。
心中無女人的李哲光速保存加收藏，刀還沒拔就又插了回去。
關文檔、關機、關電源一鍵三連，拿起桌上的那袋抽紙就打算回床上躺著。
老婆大人︰「我上床咯。」
李三歲︰「我也上床了。」
老婆大人︰「那就睡覺吧，晚安∼」
李三歲︰「還是睡不著。」
「……」林悠悠皺皺眉頭，干脆給他打了個電話過去。
「喂。」
「你好好睡覺！」
「可是你不在邊上我睡不著。」
「我這不是在和你打電話嘛，我打呼嚕給你听，你閉著眼楮就當是我在邊上了。」
李哲將手機放在枕邊，听著她的聲音，焦慮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閉著眼楮發笑︰「你睡覺又不打呼。」
「我可以打呼。」小妮子嘗試了半天，最終只憋出兩聲豬叫，听著李哲的嘲笑聲氣餒道︰「算了，還是不打呼了，仙女都是不打呼嚕的。」
窗簾沒拉，月亮離最圓的狀態已經只差一線，李哲側身抱著被子，有一茬沒一茬的和她閑聊。
兩人都閉著眼，暗暗听著對方的聲音，也不知聊到了幾點，終于相繼入了夢鄉。
……
翌日，八月十五，中秋。
除了李哲以外，兩家人全都早早起床了，林悠悠睡眼惺忪的起來洗漱，然後打著哈欠朝對門跑去。
輕輕敲了敲，韓梅給開的門。
「阿姨早。」
「早！」見她這麼大清早的就起床了，韓梅很是滿意︰「來找李哲啊？他個大懶蟲估計還在睡覺呢。」
「嗯，我去叫他起床，一起吃早飯。」
一句話，瞬間征服了這位婆婆的心，激動地手都直顫︰「去吧，他跟他爸是一個德行，死活都不肯起來吃早飯的，怎麼說都不听。」
老婆老婆，你問我老婆算什麼東西——婆婆不敢發的脾氣，她發。婆婆不敢管的事，她管。一句話，婆婆管得了的她要管，婆婆管不了的她更要管。恃寵而嬌，為所欲為。
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推門進屋，林悠悠反手將門鎖上，望著那張熟睡的臉，把外套一月兌，鑽進暖呼呼的被窩里拱了拱。
唔……還是這樣睡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