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瓷瓶的時候,盧雷申的手快速摩挲了一番。
雖說徐志穹已經極力克制了,但老鼠的天性就是如此,尤其是拿到了喜歡的東西。
粱孝恩立刻注意到了這一細節,看著盧雷申道︰「你適才作甚?」
念頭在腦海里翻滾,徐志穹思索著合理的應對。
貌似所有應對都不合理,難道要和粱孝恩在此間打一場?
老常能幫得上忙,楊武和陶花媛也能出些力,楚禾是不指望了,他能順利逃命就算造化。
可關鍵是,徐志穹來這不是為了和粱孝恩拼命的,他是為了帶走這一萬騎兵。
貿然和粱孝恩交手,不僅正事辦不成,還會因為準備不足陷入被動。
念頭翻轉之間,卻听粱孝恩問道︰「你的手怎麼了?」
徐志穹驀然想起一件事,他砍了盧雷申三根手指。
他操控著盧雷申的魂魄,故意讓右手又哆嗦了一下︰「打仗的時候受了些輕傷,沒什麼大礙。」
粱孝恩看了看盧雷申的右手,傷口已經愈合,但斷折的手指並沒有重生。
沉默片刻,粱孝恩從懷里拿出了一個木盒,遞給了盧雷申︰「里邊有顆丹藥,到正午,陽光最盛之時將其服下,三五個時辰,斷去的手指便能長回來。」
你還給我丹藥。
粱孝恩,你這人可真是……
盧雷申接過丹藥,連連道謝。
粱孝恩 然開啟罪業之童,看了盧雷申一眼。
罪業兩尺二三,這沒錯。
修為不可見,但能感知到三品氣息,也沒錯。
是我多疑了。
粱孝恩微微點頭,又叮囑一句︰「此役唯有一勝,方能補償你罪過,得失利害,你自好生斟酌。」
「謝聖使!」盧雷申挺直腰身,以手捶胸,按照圖努人的傳統,向粱孝恩行了出征前的告別禮。
粱孝恩很厭惡圖努人的禮儀,但還是勾起嘴唇,勉強笑了笑。
……
帶著一萬騎兵離開了淨鍋縣,徐志穹長出了一口氣。
他用從沉書良那里學來的封竅之技,封住了盧雷申的魂魄,讓他失去了表達能力。
隨即他把地魂連同老鼠的魂魄一並召了回來。
徐志穹從袖口里掏出一只老鼠,老鼠一動不動,但還活著。
他把老鼠的魂魄重新送回了身體,用意象之力慢慢將它的魂魄安撫了下來。
陶花媛在旁直皺眉頭,她實在想不明白,徐志穹為什麼對一只老鼠如此鐘情。
分魂過久,徐志穹很是疲憊,且找了輛馬車睡了一路。
大軍連夜疾行,次日黃昏,來到了一條山路。
余杉已在道路兩旁做好了埋伏,正準備動手,忽見圖努騎兵停下了腳步。
主帥盧雷申下令,原地休整。
休整?
在埋伏圈里休整!
余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間還有這樣的好事?
你們鑽進埋伏圈,等我打。
這還不夠,你們還要停下來讓我打個痛快?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余杉正準備下手,卻隱約听到了徐志穹的傳音。
「別急,時候未到。」
時候還未到?余杉暗自咬了咬牙。
大將總庫路翻身下馬,拿出隨身帶著的羊肉,盡情吃喝。
徐志穹發現這三位大將一路都在不停吃喝,也不知道他們胃口為什麼那麼好。
不只是他,圖努軍中但凡有修為的,都隨身帶著不少食物,不少侍衛為了巴結侍衛長野寧夫,還給楚禾送上了不少吃喝,好在楚禾食量尚可,來者不拒,吃的從容而自然。
徐志穹操控著盧雷申也吃了一些,陶花媛、楊武和常德才實在吃不下,剩下的紙人也沒法吃,陶花媛且做了個法陣,悄無聲息,把送來的食物都搬走了。
山道之上,圖奴吃喝暢快,全然不知厄難將至。
大將莫科奇察覺到了些異樣,他好像听到山坡上有聲音。
四下張望之間,徐志穹已經留意到了他。
觀敵滿身之顏色,取色彩鮮明處注入氣機,呈明燈之狀,使之更加鮮明,其余之處,注入氣機,呈迷霧之狀,使之更加模湖。
莫科奇眨眨眼楮,對總庫路道︰「我心里,總覺得不太踏實。」
總庫路笑道︰「有什麼不踏實,黑鹿城都打下來了,咱們進去只管搶金銀,搶女人,你是怕去晚了搶不上麼?」
是呀,黑鹿城都打下來了,還有什麼好擔心?
雅各安走到近前,壓低聲音道︰「我听說,黑鹿城可能沒打下來,咱們去,怕是還要再打一場。」
「打一場就打一場!」總庫路嗤笑一聲,「都是夜郎人罷了!」
莫科奇咂咂嘴唇道︰「若是要打仗,咱們彼此照應些,我心里當真不踏實。」
三個人的目光齊齊望向了黑鹿城。
徐志穹對他們用了窮奇惡道六品技,障目。
他們的眼里,而今只剩下了黑鹿城,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徐志穹捏住傳音牌,向余杉傳音︰「時候到了!」
余杉一聲令下,滾木圓石從山坡紛紛墜落。
圖奴全軍大驚,三名大將呆呆看著圓石滾木墜落,許久竟沒做出反應。
出了什麼事情?
不是還沒到黑鹿城麼?
怎麼開始打仗了?
直到一根滾木碾壓著一片軍士,滾到了面前,三名大將才意識到中了埋伏。
「撤,撤兵!」總庫路高聲呼喊。
「撤什麼?往前走!」雅各安也在呼喊。
「總之離開此地就是!」莫科奇還算清醒。
想離開,卻沒那麼容易,滾木圓石不僅有強大的殺傷力,還有封堵道路的效果,一條山道被墜落的滾石,截成了數段,圖奴騎兵也被打散。
牛玉賢專門還專門準備了幾十個陷坑,軍士觸發機關,陷坑開啟,堅實的道路變得只剩下一層浮土。
逃竄的圖努士兵紛紛掉進陷坑之中,坑里有一丈多深的淤泥,人馬陷入,不多時便會沒頂。
一萬大軍困在山道之上,處境極其惡劣,大將總庫路喊道︰「主帥何在?大軍遭遇埋伏,何去何從,主帥快做定奪!」
莫科奇、雅各安都在等待主帥的回應。
主帥盧雷申坐在馬背之上,神情木然,一動不動。
三位大將不能再等,見前後無路,各自帶著數百名精壯軍士往山坡上強沖。
山坡陡峭,余杉率領五千弓弩手,輪番放箭,剩下軍士繼續投擲滾木圓石。
大部分軍士死在半途,雅各安沖上山坡時,身邊只剩下十余人。
無論是不是速成的,雅各安終究有三品修為,余杉不敢怠慢,正要親自上前接戰,忽見徐志穹出現在了雅各安近前。
「你不是要找主帥麼?」徐志穹笑道,「你家主帥正覺孤單,請你前去喝杯酒。」
雅各安大驚,回頭看到了侍衛長野寧夫︰「主帥到底去了何處?」
「莫急,我帶你見他就是!」楚禾揮起長刀砍了下來。
三個速成熊神三品,對余杉來說算是巨大威脅,在徐志穹、常德才、陶花媛、楊武面前,根本拿不上台面。
徐志穹抽出星鐵戟,三五合間,重創了雅各安,雅各安見近戰不濟,想要拉開距離,可雙腳卻不听使喚,始終在徐志穹身旁廝殺。
不光是他,還有總庫路,他也一直和常德才近戰,他們都中了常德才的服侍周全。
莫科奇退到遠處,想要咆孝。
結果一張嘴,吸了一大口純陰之氣。
滿身經脈劇痛,莫科奇險些倒地。
這就是粱孝恩讓他們必須帶上蚩尤兵主印的原因。
在不限制技法的情況下,速成的熊神修者,會被真正的狠人拿捏到死。
常德才撕下了總庫路的臉皮,血肉模湖的總庫路想要逃命,又被常德才挫斷了腿骨。
莫科奇抱住陶花媛,想要把陶花媛抱成肉泥,可抱了許久,才知道自己抱了一具傀儡。
傀儡化作無數花瓣,貼在莫科奇身上,隨即化作火蛇,把莫科奇包裹在烈焰之中。
雅各安被徐志穹吸干了氣機,一腳踹給了楚禾。
楚禾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輩子還能和一個三品交手。
他揮起長刀一通 砍,總覺得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
半個時辰過後,三名大將的人頭掛在了半山坡上。
山道之上的圖奴所剩無幾。
余杉帶人下了山坡,掃清了戰場。
入侵千乘國的五萬圖奴,自此全軍覆沒。
……
粱孝恩坐在空蕩蕩的營帳之中,神情呆滯。
「盧雷申為什麼騙我?他明明打不下來黑鹿城,他為何還要葬送這一萬騎軍?我幾次三番幫他,他為何要騙我?」
身旁一名男子,卷發、黑須、褐童,形貌清瘦,臉上紋著一只猙獰的蜈蚣,正是郁顯國蠱族大司祭,咀赤。
咀赤沉默半響,低聲回應道︰「聖使,盧雷申或許沒有騙你,他已竭心盡力,卻委實不是對手。」
粱孝恩抬頭看著咀赤︰「你也打過仗,為何不點撥他兩句?」
咀赤嘆道︰「我才經過幾場戰事,若論戰場上的見聞,哪能和聖使相比。」
「我不能前往戰場!我不能去千乘國的地界!」粱孝恩 然起身,凶悍的霸氣迫使咀赤低下了頭。
「聖使息怒,」咀赤語氣平和道,「我也不能去千乘國。」
粱孝恩一怔︰「你修為也到了凡塵之上?」
「全靠聖祖和聖使提攜。」
粱孝恩嗤笑一聲道︰「做了星官,就敢跟我猖狂?」
咀赤搖頭道︰「屬下絕無此意,屬下正為聖使思量對策。」
「還有什麼對策可思量,」粱孝恩咬牙道,「圖努大軍盡歿,卻問千乘國怨氣何來?
聖祖精心部署,幾無疏漏,經此一戰,全盤盡毀,卻讓我有何顏面去見聖祖?」
咀赤思量片刻道︰「若是能擒獲賊首,聖祖或能既往不咎。」
「賊首?徐志穹?」粱孝恩搖頭,「此人奸滑如是,抓他談何容易。」
咀赤道︰「若在千乘國,抓他確實不易,可若是把他引到圖努,縱有千般心機,他也難逃聖使之手。」
粱孝恩還是搖頭︰「想把他騙到圖努國,談何容易?」
「屬下若是沒記錯,聖使在圖努國,還有一群同道。」
「同道?」粱孝恩知道咀赤指的是什麼人,「他們未必會幫我。」
「屬下覺得,他們也想為自己找一條出路。」
粱孝恩思索良久,點點頭道︰「言之有理,還望大司馬多多相助。」
咀赤施禮道︰「此乃屬下本分,自當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