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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陳順才的女人

怒祖死了,這點,徐志穹能想得到。

怒祖被吃了,這點,徐志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假設《怒祖錄》的記述是真實的,開國太祖皇帝和儒家道門始祖一起吃了怒祖,雙雙成為星宿,那怒祖當初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怒祖已經死去多年,那所謂的怒夫道又是一個什麼樣的道門?

這個道門靠誰來支撐?

難道怒夫道已經絕跡了?

現在所謂的怒夫道就是杌凶道?

徐志穹還想接著往下翻譯,卻發現譯法又出現了變化。

再推算一次譯法!

這本《怒祖錄》上有太多珍貴的信息。

徐志穹一直算到天亮,也沒算出個結果,梁玉瑤突然走進軍帳,喝一聲道︰「賊丕,你出來!」

這是怎地了?

她看出那支步搖的破綻了?

應該沒什麼破綻才對。

徐志穹戰戰兢兢跟著梁玉瑤走出了軍帳,梁玉瑤把徐志穹帶到無人之處,壓低聲音道︰「說吧,要我怎麼做,你才肯說實話?」

說什麼實話?

說那支步搖不是李伏生做的?

我若就這麼承認了,這悍婦人不得打死我?

徐志穹額頭見汗,半響不語。

梁玉瑤道︰「你就說吧,只要你說實話,你要什麼我都成全你!」

徐志穹抿抿嘴唇,吞吞唾沫道︰「其實那支……」

「別那支這支,你就說這仗到底該怎麼打?」

「打仗?你問的是打仗?」徐志穹差點閃了舌頭。

「不然還能問你什麼?姑姑讓我跟著她,她也不是個會打仗的,你說的對,咱們一共也沒多少兵,再吃兩場敗仗,人也就打光了,她不听你的話,我听,你好歹教教我!」

徐志穹長出一口氣,且在雪地里畫出一座營盤︰「你先告訴我,昨晚那仗是怎麼打的?」

梁玉瑤抓了一把石子,放在營盤周圍︰「昨夜我在芙蕖縣外三十里扎營,子時過半,先有幾十人四面八方往營地里打。」

「你派兵迎敵了?」

梁玉瑤搖搖頭道︰「兵書我也讀過,這明顯是羊攻,我若是出營,肯定中了敵人的埋伏,

我把弓弩手集結在哨塔上,見人就放箭,打了不到半個時辰,敵人退了,可惜紅衣使箭術不濟,一個敵人也沒射死。」

徐志穹連連點頭,梁玉瑤的選擇是正確的。

但這箭術也太拉胯了,竟然一個都沒射死?

紅衣使也是有修為的,這不合理,敵軍應該另有手段。

梁玉瑤又抱來一把石子,灑在了營盤外面︰「隨後來了一群敵軍,看陣仗有三四百人,他們直接往營地里沖,我還是不出戰,橫豎我有營盤,終究是佔便宜的。」

徐志穹捏著下巴,半響沒作聲。

梁玉瑤的選擇還是正確的,可敵人的選擇出了問題。

羊攻無效,直接沖鋒,兵力雖說佔優,但絕對佔不到半點便宜。

這其中有詐。

徐志穹道︰「敵人正面攻打營盤,你再讓軍士射箭,總不至于箭箭落空。」

梁玉瑤瞪著一雙大眼楮,指著那片石子︰「你猜怎地?真就一箭都射不中,全落空了,有不少箭失從敵人身上穿過去,都沒見一個人倒下。」

「穿過去都不倒?」徐志穹一怔,「你這是中了幻術!」

梁玉瑤點點頭︰「後來我也看出來了,這肯定是幻術,我正想著破解幻術的手段,又有敵軍從後營打了上來,看那陣仗有上千人!」

「你怎麼應對的?」

「我沒應對,」梁玉瑤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我之前在營地外面放了游哨,若是真有一千多人靠近營地,哨兵肯定能察覺,

這一千多人說來就來,我以為肯定又是幻術,因此沒作理會,誰知道一千多人的陣仗是假的,可里面有兩百多人是真的,眨眼之間便沖進了營盤,

我分撥一半紅衣使到後營迎敵,急迫間,將令又沒說清楚,紅衣使不知誰該走,誰該留,亂作了一團,等敵軍沖進營盤,她們連陣型都沒列好,

那群修杌的個個凶神惡煞,悚懼之間,戰陣越來越亂,打了沒多久,我就撤兵了,

當時逃得狼狽,一路被人追著殺,若不是幾個老紅衣舍了性命回頭斷後,紅衣閣就徹底沒了,連我自己都跑不出來。」

徐志穹仔細听著梁玉瑤的講述,腦海里勾畫出了昨夜的戰局。

梁玉瑤嘆口氣道︰「你若覺得我還有救,且教我些打仗的手段,若是覺得我沒救了,我便把剩下的紅衣使都托付給你,這仗我不打了。」

徐志穹蹲在雪地上,梳理著梁玉瑤犯下的錯誤。

一是沒能及時識破對方的幻術。

「我記得你紅衣閣中,除了陶花媛,還有幾個懂陰陽的,她們應該能識破幻術。」

梁玉瑤低頭道︰「父皇下令,將陰陽道打入邪道,我哪還敢留把陰陽修者留在皇宮,

之前陶花媛的事情,是我對不住她,這次我把那幾個紅衣使放了,讓她們離開了京城。」

「也就是說,你軍中只有殺道修者?」

梁玉瑤點了點頭。

沒能迅速識破敵軍的幻術,讓梁玉瑤失了先手,但這個錯誤並不致命。

徐志穹接著分析第二個錯誤,梁玉瑤的指揮能力不足,關鍵時刻做出了錯誤的判斷,隨即又下達了混亂的命令。

這一點,她和姜飛莉沒法比,姜飛莉的臨敵經驗比她豐富的多,更重要的是姜飛莉不光是五品殺道,還兼修了五品兵道,像這三百人的軍隊,進退攻守,都在她指掌之間。

梁玉瑤的指揮錯誤是致命的,但還有比這更致命的問題。

兵種單一!

這不光是紅衣營的問題,每一營都有同樣的問題。

徐志穹對梁玉瑤道︰「青衣營、武徹營、紅衣營都是殺道,浩然營都是儒者,蒼龍衛都是霸道。

我事先料到敵軍會來突襲,又加上有姜飛莉是兵道修者,因此打了勝仗。

左楚賢佔了儒家的便宜,循禮、正身、無邪一系列技能都可以化解杌凶道的手段,也打了勝仗。

林院長久經戰陣,營盤修的堅固,臨危不懼,又憑修為高超,敢和敵人廝殺,因而戰損不大,但也吃了虧。」

梁玉瑤低著頭道︰「姑姑呢,她也不會打仗,可也沒吃大虧。」

徐志穹搖頭道︰「她吃的虧不小了,蒼龍衛只一百多人,她的戰損過了三成,換成普通軍隊,三成戰損足以潰軍,

她斃敵人數也不多,比你的局面好看些,是因為佔了霸道的便宜。」

梁玉瑤詫道︰「霸道也有便宜可佔?」

「霸道便宜大了,單是一招龍怒之威,就能給自己換來片刻喘息,」徐志穹輕嘆一聲道,「可有了這次沒下次,這局面得改一改。」

徐志穹拿起石子在地上擺了幾圈,起身拍拍手道︰「看明白了麼?」

梁玉瑤點頭道︰「明白倒是明白,可這事未必說得通。」

「在你姑姑那肯定說不通,咱們先去找左院長。」

……

雨陵城之中,隋智靠著椅背,坐在怒夫教州壇的正廳,拿著教眾的名冊,一頁一頁翻看。

壇守楊敬桓上前稟報︰「大司馬,陳司徒至今未回,只怕凶多吉少。」

陳司徒,就是慘死在陷阱里的五品杌修者。

隋智繼續翻看著名冊,神情澹然道;「將陳司徒列在忠烈簿中,命匠人為其樹碑,你親自為他立傳。」

楊敬桓嘆道︰「各路人馬都有斬獲,唯有陳司徒一路……」

「是他自作聰明,」隋智放下名冊道,「徐志穹性情狡猾,他若直接出兵偷襲,倒也無妨,卻非要用什麼調虎離山計,

徐志穹慣于算計別人,陳司徒怎能算計的了他?計謀被他識破,他又怎能不做防備?告訴內道各壇,三日後,整兵再戰!」

楊敬桓面帶憂色︰「皇帝若再不下詔,只怕剿孽軍不日便要攻進雨陵城。」

「莫再指望皇帝,」隋智重新拿起了名冊,「他想給我個教訓,我也還他個教訓,且讓剿孽軍折在滑州!」

坤寧殿里,皇後柴秋慈站在一群侍婢面前,厲聲喝道︰「那賤人在什麼地方?」

一名女史上前稟告︰「侍婢曲喬時才剛被陳秉筆帶走了。」

「陳順才?」皇後眼角一顫,吩咐一聲,「去司禮監!」

步輦很快來到司禮監,掌印太監齊安國率司禮監上下,前來迎駕,陳順才則站在齊安國身後。

陳順才那麼高的地位,為什麼要站在齊安國身後?

因為掌印太監齊安國是司禮監的一把手,可因其不及陳順才受寵,修為也比陳順才低,司禮監所有事物都在陳順才掌管之下,齊安國只是名義上的一把手,幾乎沒有任何實權。

皇後走下步輦,一腳踹翻了齊安國,指著身後的陳順才道︰「你把曲喬那賤人帶哪去了?她害了陛下,你卻還要包庇她?」

曲喬,就是被昭興帝夸贊肥白,隨後臨幸的女子。

臨幸過後,昭興帝便陷入昏睡,皇後今日才知道事件始末,立刻叫人把曲喬抓起來,嚴加審問,可沒想到曲喬先一步被陳順才帶走了。

陳順才施禮道︰「曲喬身體不適,正在休養,還望娘娘不要為難于她。」

「陳順才,你好大膽子!」皇後厲聲喝道,「我乃後宮之主,今尋一賤婢,你敢說我為難于她?

我便是為難了又怎地?這賤婢有弒君之嫌,我殺了她都在情理,何時容你指指點點?」

陳順才面帶微笑,神色從容︰「娘娘,曲喬已被聖上封為才人,生殺予奪,當奉聖上旨意。」

在大宣皇宮,才人是妃嬪的等級,同時也是女官的等級,被封為才人,證明曲喬已經有了五品官職,這可不是皇後想殺就能殺的。

皇後瞪著陳順才︰「何時封的才人?」

陳順才道︰「前日陛下醒時,便下了旨意,今詔書已經批紅。」

皇後沒看詔書,陳順才掌管著司禮監,內閣也不會干預後宮的事情,只要皇帝不追究,陳順才想得到這紙詔書並不困難。

而且這可能真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最近對出身低微的宮人特別有興致。

不該說是最近,他一生都對出身低微的宮人有興致。

皇後憤恨而去,陳順才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在皇宮,昭興帝賜給陳順才一座單獨的宅院,以示寵信。院子里有一座主宅和兩排廂房,陳順才進了第一間東廂房,曲喬等在外屋,嚇得戰戰兢兢,滿臉是淚。

「娘娘走了麼?」曲喬小心問道。

陳順才點了點頭。

曲喬哭道︰「我又連累了你。」

陳順才替曲喬擦擦眼淚︰「是我連累了你。」

……

皇後把司禮監掌印太監齊安國叫來,問道︰「那曲喬和陳順才到底有什麼干系?」

齊安國面帶難色道︰「這可叫奴婢怎麼說,這司禮監,是陳順才的天下,奴婢若是說錯了……」

皇後神色猙獰道︰「實話實說,本宮向你擔保,陳順才不敢為難你。」

齊安國抿抿嘴唇,壓低聲音道︰「陳順才和曲喬,他們,是一對菜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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