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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吃生肉的一家人

「千戶,您想去劉旭行的外宅里查些什麼?」

「軍械,送往涌州的軍械,你可知二十年前的北伐之戰?」

徐志穹點頭道︰「這我自然知曉,家父在北伐軍中葬身沙場。」

武栩點頭道︰「那一戰打的慘烈,大宣損兵折將三十余萬,勉強守住了疆土, 如今圖奴又不安分,涌州急需軍械,兵部郎中劉旭行,耗時三個月置備軍械,至今一車一馬未發往涌州,此事若不徹查, 戰事一起,涌州必失, 圖奴長驅直入, 北地萬千之民將陷于水火。」

圖努國,大宣以北方的鄰國,數百年間,與大宣之間的戰火從未平息,圖努人稱宣國人為宣犬,大宣稱圖努人為圖奴。

事情上升到這一層面,徐志穹就沒什麼可推月兌的了。

「千戶,您是擔心軍械被劉旭行這王八蛋私吞了?」

「若只是私吞還好,今日兵部侍郎隋智透露些消息給我,有圖奴去過劉旭行的外宅。」

徐志穹驚曰︰「他通敵?」

武栩咬牙道︰「我卻怕他置備的軍械,沒送到涌州,反倒送到了圖奴手里!這鳥廝視財如命,只要給夠了價碼,讓他賣了祖宗,他也不含湖!」

徐志穹思量許久道︰「劉旭行是兵部郎中, 隋智是兵部侍郎,橫豎都是兵部的事情, 隋智為什麼不管?」

武栩笑道︰「你叔父的性情, 你卻不曉得?」

這到底是誰給說出去的?

怎麼所有人都知道隋智要當我叔父?

徐志穹搖頭道︰「我與隋智並不相熟。」

武栩道︰「我與隋智自幼相識,他年長我幾歲,我一直以兄長相稱,北伐之前,隋智性情率直,敢作敢為,北伐期間,作戰勇 ,名揚沙場,從六品校尉升至四品鎮衛將軍,班師回朝,隋智性情變了……」

說到這里,武栩戛然而止,他不想對隋智有任何非議︰「劉旭行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拖欠邊疆的軍械,這件事可能和兵部尚書柳英斌有關,隋智不願去管。」

不願去管?

明明是不敢去管!

「那為什麼不讓梁大官家去管?」

武栩搖頭︰「只怕梁大官家尚不知曉此事。」

「他不知道劉旭行拖著軍械不發?」

武栩苦笑道︰「只怕他還不知道涌州急需軍械, 按隋智所言, 涌州來的塘報一直押在兵部, 根本沒有呈給梁大官家。」

難道兵部尚書柳英斌也通敵!

事情到了這一層面, 徐志穹沒有任何推月兌的理由。

「千戶,你準備何時前去探查?」

武栩道︰「我備好了夜行衣,咱們今夜就去,我進院子,你在外面幫我望風。」

徐志穹搖頭道︰「千戶,進院子的事情交給我,我更擅長。」

「你知道該去找些什麼?」

徐志穹道︰「這廝不是貪贓就是通敵,肯定要找賬冊或是書信!」

武栩笑道︰「有你這份機敏,我便放心了,我在外面給你望風。」

「望風你也不行,你這身材太扎眼!」

武栩揉揉拳頭道︰「你覺得我挺多余是吧?」

徐志穹連連搖頭道︰「不多余,千戶還是有用處的,劉旭行的外宅不遠處,有一個飲子攤,咱們一會去那里買兩杯飲子,我今晚喝了些酒,醉了,就睡在那攤上了,您看管好我,別讓歹人對我有非分之想。」

武栩愕然良久︰「你睡一覺,就能探明那座宅院?」

「此乃我獨門絕技,夢念神游,千戶不必多慮,只等屬下復命就是。」

「夢游?」武栩知道判官都有天賦技,沒想到徐志穹的天賦技如此特殊,難怪此前在鶯歌院和德花班能探查的如此輕松。

兩人走到飲子攤,徐志穹腳步踉蹌,假裝醉了,攤主認得徐燈郎,趕緊上前攙扶。

徐志穹看了看飲子攤,心頭一凜。

今夜來的不巧,余杉也在飲子攤。

他來這作甚?

他是來盯著劉旭行,還是來盯著我?

武栩也看到了余杉,低聲對徐志穹道︰「兄弟,你醉了,回去歇息吧,改日再來。」

既然被余杉看見了,今夜不能再探劉宅了。

可徐志穹不這麼想,被他看見了,掉頭就走,反倒惹人懷疑。

「不,不歇,把余大公子叫來,咱們喝酒,我贏了,余杉是王八,你贏了,余杉也是王八!」

徐志穹口中含混,說了一通胡話,攤主也听不明白。

余杉在遠處險些把茶杯捏碎,強擠一絲笑容,來到兩人面前施禮道︰「武侍郎,徐師弟,久違!」

武栩笑道︰「原來是余將軍,向來少見,我與志穹偶遇,吃了兩杯,志穹醉了,想來這喝杯飲子,醒醒神。」

徐志穹搖搖頭道︰「不喝飲子,喝酒!余師兄,你要不敢喝,你就是王八!」

余杉強忍怒火,給兩人各叫了一杯涼藥(涼茶),剛剛落座,徐志穹趴在桌上睡了。

一只老鼠,悄無聲息,從桌子下面鑽了出去。

余杉沒留意到老鼠,他心里想著該如何與武栩搭話。

他在這里,按六公主的吩咐監視劉旭行的外宅,徐志穹會來,在他意料之中,可這事牽扯到了武栩,卻在他意料之外。

「武侍郎,您心念舊故,實為志穹的福分,卻讓卑職艷羨不已。」

武栩笑道︰「當初在衙門時,我就和志穹頗為投契,而今到了吏部,依舊時不時總找他喝杯酒,閑聊幾句,這事你可別告訴鐘指揮使,卻要讓志穹受責罰。」

余杉連連搖頭道︰「武侍郎,您卻把我當成了什麼人?若不嫌棄,且帶著志穹到寒舍一敘!」

武栩推推徐志穹,不見反應,轉臉對余杉道︰「志穹醉得厲害,且先在這歇息片刻,余將軍,你今夜怎麼來到北垣這地方喝茶?」

余杉輕嘆一聲︰「白日里軍中事忙,只想找個清靜地方待一會。」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互相試探,徐志穹已經順著老鼠洞,鑽進了劉旭行的院子。

一進院門,陣陣血腥氣撲鼻而來。

奇怪了,上次就聞到了血腥味,這味道到底從哪來?

這宅院不大,徐志穹循著氣味來到後院,看到廚房門口倒著四只新殺的肥羊。

這院子里有多少人?一次要殺四只羊?今晚有大宴麼?

來到肥羊近前,徐志穹看了看刀口,一色慘白,竟然不見半點血跡。

這羊殺的藝術!把血放得干干淨淨,從哪招來這麼高明的屠夫?

正思忖間,遠處傳來腳步聲,徐志穹趕緊躲進角落。

來人是個青年男子,看衣著是個家僕,這家僕神情呆滯蹲在肥羊身邊,從地上撿起來一把剔骨刀。

他割開羊皮,割下一片生肉,塞進了嘴里。

徐志穹默默看著,沒覺得太稀奇。

在大宣,愛吃生肉的人不少,尤其是家僕,趁著主人不注意,沾點便宜,也是尋常之事。

這家僕連吃了兩片生肉,身後來了一名女子。

這女子十五六的年紀,看打扮應該是個婢女,她蹲在家僕身邊,從他手里搶過肉片,塞進了自己嘴里。

你倆偷吃!

吃的還這麼親密。

想必關系不一般。

又看了一會,徐志穹發現他倆不止親密,吃的還很粗野,你撕一塊,我搶一塊,看架勢卻像野獸在爭食。

這女子也太不矜持了。

而且他倆食量不小,轉眼間吃了兩三斤肉,這是多久沒吃東西了?這麼吃下去,不怕主人家發現?

果真被發現了,又一名女子走了過來。

女子容貌俊俏,面色紅潤,衣著頗為精致,應該是這家的女主人。

有好戲看了,且看這兩個婢僕要受什麼責罰。

讓徐志穹倍感意外的是,她沒有責罰這兩人,反倒拿出刀子,蹲在一旁,和他們一起吃了起來。

這主人真性情!

和兩個家僕一起蹲著吃生肉,吃的狼吞虎咽!

事情沒那麼簡單,徐志穹冒冷汗了。

不多時,宅子里上上下下二十幾口人,圍著四只肥羊撕咬,讓徐志穹想起了草原上的獅群。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吃的粗野,但很安靜,除了咀嚼聲,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一個家僕在掏內髒,一個老婦在嚼腸子,一名中年男子擠到前面,扯下羊頭,連皮帶肉直接啃食。

要不是徐志穹有見識,看到這一幕,早就被嚇跑了,這不是人類該有的行為。

那個中年男子的衣著最是特殊,他穿著淺緋色的官袍,證明他是五品官,這人就是劉旭行!

這是某種嗜好?還是某種儀式?

按照何芳所說,這座宅院是劉旭行從脂粉商人蘭五七手里霸佔來的,到底是蘭五七家里有吃生肉的傳統,還是劉旭行把吃生肉的習性帶到了這家人身上?

徐志穹集意于雙目,盯著劉旭行看了片刻,得到了結論。

劉旭行頭上沒犄角。

這一家二十多口人,每個人頭上都沒犄角。

什麼樣的人沒犄角?

一是蒼龍霸道修者,這沒有可能,他們不是皇家種。

二是受蒼龍霸道庇護,一兩個人倒是有可能,一大家子二十多口,蒼龍霸道修者不可能同時庇護這麼多人,也沒這個必要。

三是判官,這些人不可能是判官。

四是高修為或是異術修為,徐志穹看過了,除了劉旭行有八品修為之外,其他人根本沒有修為。

那就只剩下了最後一種可能。

徐志穹悄悄離開了廚房,一名家僕突然抬起頭,看向了徐志穹。

這家僕雙眼放光,俯著身子追了上來。

難怪這宅子附近沒老鼠,他們連老鼠都不放過。

沒道理,肥羊還沒吃完,他追個老鼠作甚?老鼠能有多少肉?

徐志穹沒多想,撒腿就跑,幾個人一起追趕,不分尊卑老幼,四下圍堵,多虧徐志穹身手伶俐,從門縫鑽了出去。

余杉和武栩還在閑敘︰「武侍郎,近日公務可是繁忙?」

「忙,」武栩敷衍道,「尤其教坊司最忙,十幾座教坊,我哪管得過來,忙得不可開交!」

徐志穹突然起身道︰「真忙,我們千戶忙壞了,天天睡閣主,身子骨都快熬不住了。」

武栩喝道︰「休得胡言,既是醒了,趕緊回去歇息吧!」

余杉干笑一聲︰「侍郎保重身體,我帶志穹回去歇息吧。」

「不必了,我送他回去,我與他平時嬉鬧慣了,也沒個大小,卻讓你見笑了。」

武栩扶起了徐志穹,余杉隨後相送,送到路口,兩下話別,余杉回到飲子攤,思索著兩人的來意。

當真只是偶然路過?這也未免太巧了。

長夜漫漫,余杉可不想一直守在這里,且把消息告訴韓笛,讓她找六公主復命。

想到這里,余杉又覺得煩躁。

我堂堂鷹揚將軍,為何要做這種差事?

日後把韓笛娶進家門,這樣的事情還不知要做到何年何月!

……

徐志穹跟著武栩去了府邸。

到了後院密室,武栩問道︰「可看到了賬冊和書信?」

徐志穹搖頭道︰「看到了更要緊的東西。」

「此話怎講?」

徐志穹喝下一口酒道︰「這座宅院里,二十幾口,包括了劉旭行在內,都是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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