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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官人,你太氣人了

「來了,坐!」

徐志穹坐在了曹議郎面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曹議郎的狀態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依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坐在同一把椅子上。

他這輩子是不是都不會動地方了?

「曹議郎,我給您帶來一份禮物。」

「禮物好啊,坐吧。」

徐志穹拿出了段士雲的罪業, 放在了桌子上。

瞌睡中的曹議郎慢慢睜開了眼楮。

這是徐志穹第一次看見他睜開眼楮。

曹議郎模了模那根罪業,喃喃道︰「這是同門?」

徐志穹點頭︰「這是敗類。」

「是不是敗類,卻不能听你一面之詞,殺了敗類有功,若是錯殺同門,我卻要留下你修為。」

留下我修為?

咱們同為七品, 你打得過我麼?

曹議郎突然看向了徐志穹,他好像听到了徐志穹的心聲。

「莫要輕視老夫,老夫打你不在話下!取孽鏡台來!」

曹議郎一揮手,徐志穹靜靜等著孽鏡台。

他以為孽鏡台能自己飛過來。

一陣涼風吹過,孽鏡台沒來。

曹議郎道︰「我是說,讓你幫我把孽鏡台搬來。」

徐志穹道︰「你的孽鏡台,為何讓我搬?」

曹議郎慨嘆一聲︰「我都這把年紀了。」

按照曹議郎的指引,徐志穹去西廂房搬出了孽鏡台。

鏡台的樣式和夏琥那款一樣,徐志穹想把亡魂放出來,可段士雲的亡魂縮在罪業之中不肯出來。

雖然身死,但他意念之力還在,罪業本就能束縛靈魂,兩力合二為一,卻與徐志穹抗衡起來。

徐志穹剛想發力,曹議郎卻接過了罪業,從頭到底模索一遍, 段士雲的魂魄出來了。

這就是七品上和七品下的差距,曹議郎沒說大話,他真打得過徐志穹。

和以往見過的亡魂不同, 段士雲的魂魄穿著衣服,而且輪廓清晰, 和活人一樣。

這似乎是判官的特殊待遇。

曹議郎看了一眼道︰「原來是你。」

段士雲抱拳施禮,淚流滿面道︰「曹議郎,且為段某做主,段某被同門所殺,死的冤屈!」

「莫怕,先在孽鏡台上先照照。」

段士雲站在孽鏡台前,和普通亡魂不同,判官站在孽鏡台前,會呈現出入品以來的生平。

他入道很晚,四十六歲入品,因優柔寡斷,瞻前顧後,屢屢錯失殺賊良機,直至五十七歲才升至八品。

在八品下徘回三年,沒領到一次功勛,這也是他向徐志穹尋求幫助的原因,他學不會借刀殺人的要領。

直至六十歲,段士雲收割了第一份罪業,罪業堪堪兩寸,罪人死因又和他干系不大, 最終只得了八點功勛。

到六十二歲,他又有了收獲罪業的機會,他盯上了一個采花賊,但沒急著下手。

這采花賊原本只有三寸多的罪業,他且等著這采花賊多糟蹋了幾個姑娘,把罪業養到了五寸才動手,至此,他嘗到了養惡的甜頭。

他靠著以惡養惡的手段,把罪業養肥了再收,又憑借他的技能,巧妙利用同門,只取了三次罪業,便升到了八品中。

到了八品中之後,他盯上了吳自清這個惡人,這人天生就是個惡人,罪業很好養,只要有利益誘惑,親生骨肉他都下得去手。

可他想不到逼死吳自清的方法,眼看罪業增長,卻也無從收割。

後來他從罰惡司得知,後起之秀中有一人叫馬尚峰,殺伐果斷,而後又從秦長茂口中,打探出了徐志穹的真實身份。

他想借徐志穹之手,除掉吳自清,他成功了。

只是沒想到徐志穹把他一起除掉了。

看到最後一幕,曹議郎連聲長嘆︰「老段,你怎就不能認個錯呢?」

「議郎明鑒,段某屬實無錯!這些人都不是我害的,都是被惡人所害,徐志穹無故殘殺同門,曹議郎為我做主!」段士雲哭的泣不成聲。

「莫哭,莫哭,來來來,我替你做主!」

替他做主?

曹議郎想包庇他?

徐志穹且在一旁冷冷看著。

曹議郎拉住了段士雲的手,替他擦了擦眼淚︰「莫哭,莫哭啊!」

段士雲哭的委屈,曹議郎連聲安慰。

且看段士雲漸漸平復下來,曹議郎手腕一翻,折斷了段士雲一只手,段士雲沒來得及反抗,曹議郎另一只手拍在了段士雲的頭頂上。

一聲慘叫,一束青煙,段士雲的魂魄癱軟在地上,滿身的衣衫褪去,輪廓不再清晰,眨眼之間變得和尋常鬼魂一樣。

這老頭子壞得很。

他剝奪了段士雲的判官身份。

段士雲的魂魄上不斷飄散青煙,青煙在半空凝結,化成一片金豆子,不停墜落。

入品一粒功勛。

九品升至八品,三百功勛。

八品下,升至八品中,二百功勛。

還剩下些零頭,一共五百四十六顆功勛,全數掉在了地上。

「以惡養惡,卻不認罪,你真道門敗類!」曹議郎一腳把亡魂踢翻在地,亡魂躺在地上翻滾抽搐。

曹議郎拿起犄角,把段士雲的亡魂收回,交給徐志穹道︰「罪業,拿去罰惡司領賞。」

徐志穹接過犄角,道了一聲謝。

曹議郎把地上的金豆收拾起來,數出一百一十顆,交給了徐志穹。

「鏟除道門敗類,當賞功勛一成,此敗類拒不認罪,再加一成,零頭多算一顆,一共一百一十枚,老夫應得一成,零頭多算一顆,共五十五顆,余者由老夫上繳罰惡司。」

徐志穹收下了功勛,又道了一聲謝。

曹議郎笑道︰「後生可畏,潛心修行,當前途無量!」

徐志穹再次施禮,問了一句︰「是非議郎,專門裁決判官之是非麼?」

「你想當是非議郎麼?」曹利郎一笑,「且先幫我把孽鏡台放回遠處。」

徐志穹把孽鏡台搬回了西廂房,回到曹議郎面前,道︰「時才晚輩問的是……」

曹議郎閉上眼楮,點點頭道︰「來了,坐。」

我套你……

還是原來那個姿勢,他睡著了。

徐志穹揣著功勛和罪業,離開了議郎院。

天還沒亮,徐志穹去了花糕鋪子。

今夜生意好,花糕早早賣完了,沒有花糕吃,徐志穹只好抱著林二姐吃了一會。

等衙門散值,徐志穹回到家中,哼著小曲躺在了床上。

收了這多罪業,七品中的功勛攢夠了,但離七品上還有些距離,一段四百功勛,難度實在有點大。

倒也不用怕,八品攢功勛,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且在這里多耗一陣,最好直接攢到六品,等成了索命中郎,殺人不受限制,屆時功勛唾手可得!

裁決判官道,實在太完美了,真想不通別的判官總是抱怨修行之路太過艱辛。

這世上從來都不缺壞人,他們頂著犄角,就等你去收割,還有比這幸福的體系嗎?

「你是不是已經收獲三次功勛了?」

徐志穹擺擺手道︰「還早,還早,這是第一次!」

「還早嗎?」

「早……」徐志穹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趕緊向道長施禮︰「弟子拜見師父。」

道長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屋子,他看著徐志穹,問道︰「段士雲,處置了嗎?」

「處置了!師父說的沒錯,曹議郎品行端正,處事公道,而且待人還非常熱情,一見面就讓我坐,臨走的時候還讓我坐………」

徐志穹想把話題岔開,道長冷笑一聲︰「說,你藏了多少?」

徐志穹連連搖頭道︰「弟子沒藏,弟子這是第一次以八品之身領取功勛,其實這次都不能算,這是鏟除道門敗類,從手段上說,不符合八品道門規矩……」

道長眨眨眼楮道︰「去罰惡司,把功勛兌回來,我把七品技傳給你。」

「師父,我就得了段士雲這一根罪業,三次功勛還沒拿到呢,不用急著去……」

「把所有功勛都兌回來,莫討打!」

徐志穹無奈,去了罰惡司。

悶聲發大財的計劃,至此落空。

這一路走的小心翼翼,生怕遇到馮靜安那個賤人,等走到判事閣,又怕遇到之前那兩個妖艷賤貨。

那兩個妖艷賤貨果真在,但她們沒來糾纏徐志穹。

是因為上次看見馮靜安挨揍,她們害怕了?記仇了?

記仇是不會記仇的,挨打的是馮靜安,又不是她們。

就算是她們挨揍了,也不會記仇,生意人,哪有隔夜仇?

只是她們沒認出徐志穹,一來是因為徐志穹升了青燈,俸祿高了,衣著比以前上了一個檔次。

更重要的是徐志穹有七品修為,眾人都把他當推官了,推官是同行業競爭者,不是客戶,因此沒人願意理他。

進了夏琥的判事閣,夏琥不在,又不知去哪模魚了。

徐志穹呼喚一聲︰「夏推官!」

夏琥沒出來。

徐志穹又喊一聲︰「夏妮兒!」

夏琥沒出來。

徐志穹又喊道︰「好娘子!」

「瞎喊甚來!」夏琥 然從里屋現身,手里還捏著一塊玉牌。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夏琥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那人也帶著面具,雖然看不見臉,卻是一個男子的打扮。

徐志穹很是惱火,驀然起身,揪住那人道︰「我才幾日不來,你就在這里偷漢子!」

夏琥攔住徐志穹道︰「作甚呀,輕一點,這是個姑娘家!」

姑娘?

徐志穹不信的,他先試探了一下根基。

沒有根基。

他又試探了一下良心。

良心大大的有。

真是個姑娘!

面具之下傳來一聲啜泣,姑娘很委屈。

徐志穹還想再試探一下,夏琥掐住了徐志穹的手腕︰「你找食吃來了麼?吃夠了沒有?再吃你跟她過吧!」

徐志穹看著那姑娘︰「她是何人?為何穿著一身男人衣裳?」

「這是我的役人。」

「役人是什麼人?」

「役人不是人,是鬼魂,為我做事的鬼魂,從陰司領來的,」夏琥一搓玉牌,那姑娘消失了,「之所以讓她穿男裝,就是不想惹人懷疑。」

「你做什麼去了?為什麼怕人懷疑?」

夏琥冷哼一聲︰「關你什麼事?為何要告訴你?」

徐志穹模了模胸口,露出一截犄角。

夏琥微微一笑︰「官人,你坐下來,我慢慢講給你听。」

徐志穹坐在椅子上,一拍大腿道︰「你也坐!」

「我坐你……這卻不合適吧!」

「不合適,我找別人去!」

「罷了,罷了,我坐就是了……」

夏琥坐在了徐志穹腿上。

生意麼,不丟人。

況且比起之前那半個時辰,這算溫柔多了。

「役人是替我跑陰司的,」夏琥解釋道,「上次你也看見了,我不能進酆都城,總得有個人替我跑腿。」

「你要進酆都城作甚?」

「有時是為了買些東西,有時是為了,換憑票。」

夏琥聲音變小,徐志穹知道這是關鍵信息了。

「推官不是靠判罪換功勛麼?也能去陰司換憑票麼?」

夏琥把聲音壓到最低︰「七品也可以像八品那樣,用借刀殺人的手段,收些罪業回來,但有兩條規矩不能壞了,

一是判事閣里得時刻有人,如果被罰惡長史發現擅離職守,推官是要受重罰的,這一點,是非議郎也一樣,他必須守在議郎院里,長史時不時也會去探查……」

說到這里,夏琥突然停住了,問徐志穹︰「你到底听還是不听?」

徐志穹點頭道︰「听啊,這麼要緊的事情,怎麼能不听!」

「要听就好好听,別再模了,上次還沒模夠麼?」

徐志穹把手收了回去。

夏琥繼續說道︰「第二條規矩,咱們推官盡量不要去酆都城,按規矩,閻羅殿典獄是不能直接給咱們兌憑票的,咱們得找個幫手。」

徐志穹明白了︰「剛才那個女鬼就是你的幫手,她到閻羅殿里取憑票。」

夏琥點頭道︰「讓役人以無名判官的身份取憑票,但這要擔些風險,一是役人不能駕馭亡靈,亡靈很可能會在途中逃走,二是無名判官的憑票,很容易會被搶了……你到底听是不听?」

徐志穹點點頭到︰「听,听得仔細!」

「那你把手拿出來!」

徐志穹把手拿了出來。

夏琥整理了一下衣衫,接著說道︰「總之讓役人做事,你要盡量陪著,把她送到酆都城門口,你在門口等著,在這種時候,你就要離開判事閣,一旦被罰惡長史發現,就要受罰。」

徐志穹詫道︰「離開一會都不行?我還一直住在這里麼?」

夏琥道︰「我叫你好好听著,你光顧著佔便宜,既是入了七品,要麼住在判事閣,要麼住在議郎院,離開一步,都算壞了規矩,你曉得麼?」

這不行啊!

我不能一直待在這地方啊!

「我在凡間還有正經差事呢!」

夏琥搖頭道︰「既然到了七品,凡間的事情就該放下了。」

「放下了,吃什麼?罰惡司給發銀子麼?」

「銀子是沒有的,得自己去賺,你現在知道我過得多苦了吧,賣唱,賣花,賣雞蛋,我容易麼?」

徐志穹問道︰「你是不是還去打相撲了?牡丹棚子的肖三娘,也是你吧?」

夏琥搖頭道︰「牡丹棚自的肖三娘,是一位是非議郎,判官之名叫卓玲兒,她是個放得開的人,勾欄的營生也肯做,我是不會去那種地方的,正經人誰去勾欄……哎幼!」

夏琥揉著肥桃道︰「模就模,你掐我作甚!」

徐志穹傻眼了,這可怎麼辦?

辭了提燈郎不做,我以後靠什麼為生?

「我也打相撲去?」

夏琥哼一聲道︰「誰看你呀!」

「你看這樣行不,」徐志穹道,「我也找個役人,替我在判事閣當班,我在凡塵模魚找生意。」

夏琥哼一聲道︰「若是有人找你判桉,你也讓役人替你胡判麼?你有多少功勛夠他賠的?」

說的也是。

徐志穹想想道︰「若是我做個是非議郎呢?他那里好像沒什麼事情。」

夏琥搖頭道︰「是非議郎主是非裁決,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他們做的都是大生意,若是做對了賺得多,若是做錯了,賠的也慘,你放心交給役人?」

徐志穹想了想,又問道︰「我在這里呼喚三聲,你就會出現,這又是什麼手段?」

「這是牽耳燈,」夏琥指著書桉上的燈台,「我不在時,把這燈點亮,有人呼喚,我自然能听見。」

「這燈哪里來的?」

「酆都城就有。」

「可你就算听見了,從罰惡司門口跑到這里,卻也要不少時間。」

夏琥搖頭道︰「等你有了判事閣,在罰惡司就有了根基,上來便到了閣子里。」

徐志穹把玩著肥桃,笑道︰「這卻是個好東西。」

「東西雖好,可也得把握分寸,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從凡間順利月兌身的,有不少人因為月兌不開身,誤了大事,甚至有過役人胡亂判桉,讓推官丟了修為。」

看來這役人還得選個靠得住的。

夏琥柔聲道︰「官人,一共就兩瓣,你也耍夠了吧!」

徐志穹明白她的意思,趕緊把罪業都拿了出來。

夏琥看到袁氏的罪業,只有一寸,驚呼一聲道︰「這麼短,你也好意思拿出來?」

徐志穹怒道︰「這是什麼話,短就不中用麼?」

「不是說不中用,不到二寸,你可就犯了規矩……」夏琥突然愣住了,她發現這罪業不對,「這是消減下來的罪業,難道說是……賞善,你賞善了!」

徐志穹點點頭。

「這,這,這一個,值二百功勛!」

徐志穹又點了點頭。

夏琥哭了,真哭了,淚珠順著面具往下流。

「娘子,你哭什麼?」

「這樣算起來,你是不是要升七品中了?」

徐志穹點頭道︰「這是好事呀,你卻不替為夫高興麼?」

「高興甚來!」夏琥哭道,「我當推官三年多,才是七品下,你才幾天,就七品中了,這也太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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