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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雨村升官,言官彈劾

一個官員,身上疊加的官職名稱越多,代表著他的聖眷愈濃。王子騰本人尚在西軍大營,重新不止加固甘肅、寧夏、陝西三處邊鎮的防線,朝廷加官的敕詔送到王子騰手中恐怕也要十天以後了。不過王府這邊,距離上次慶祝王子騰打破賊軍才隔了七八日的時間,便再次擺起了筵席,不過這一次王家只請了一些姻親舊交之家。

七月二十這天,加官的敕詔才剛出京城不久,王子騰的一封奏疏反而率先到達了京城。

奏疏中只提及了兩件事,一件是為立下戰功的將士請封。二是金陵應天府府尹年老致使,王子騰上本保舉現任上元縣縣令賈雨村升任應天府尹一職。

大乾祖制,在京官員,凡六品以上者均要參加朝會,無故不得缺席。太祖朝時,每個兩三日就要進行一次朝會,至于說一些個別官員參加的小朝會,那就更加頻繁了。等到高祖年間,奉行與民休息的國策之下,將朝會分為大朝和常朝,常朝又分為朔望朝和日朝,日朝一般是每隔三到五日舉行一次。等到宣隆後期,便直接取消了日朝,每逢初一、十五舉行一次朔望朝,除了少數的大臣外,百官一個月只能見到皇帝兩次面。

直到宣隆帝殯天之後,嘉德才又重新下了規定,朔望朝依舊如期舉行,日朝每隔五日舉行一次,另外又增加了一個只有四品以上官員才能參加的小朝會,小朝會舉行的時間並不固定。

賈瑛調任兵部後,為從五品的員外郎,依規定,自然有資格參加每隔五日的朝會。不過他的班列位次比較靠後,已經排出了奉天大殿之外的丹墀之上了,隔著老遠,對于大殿之中發生的事情也只能听個大概。

隱約听到了「王子騰上本保舉」幾個字,心中便格外留心了一下。有地方官員和巡道御史彈劾王子騰的事情,賈瑛是與賈政提過的,而且賈政也立即給王子騰去了一封書信,囑咐他最近盡量保持低調。算算時日,這封書信應該早就送達了西軍大營,為何王子騰還會上一本保舉奏疏呢?

壓著心中的不解,一直等到朝會結束,賈瑛才找到了剛剛升任工部郎中不久的賈政,詢問起殿中的具體情況。

二人的官位雖然只差了一階,但賈政的班列位次卻遠遠排在他前面,雖然也只是緊挨著大殿的殿門口,可大殿中發生的事情卻是能听得清楚看的真切。

「二老爺,佷兒方才听到舅老爺似乎上了奏疏?」

賈政聞言,無奈輕嘆一聲道︰「不錯,他的奏疏一是為西軍的將士請功,二是保舉賈雨村升任應天府尹。看來我給他去的那封信,沒有起多大的作用啊。」

「朝中就無人反對嗎?」賈瑛好奇道。

那些彈劾王子騰的言官,總不會一下子都變成啞巴了吧。

賈政搖了搖頭道︰「李閣老附議了,並且請奏陛下,讓南京戶部、浙江布政使司,還有應天府共同在江南主持改稻為桑一事。」

原來如此!

怪不得,傅東萊一系的官員,沒有站出來反對,眼下改稻為桑是涉及到國本的第一要務,關系到國家的財政,身為戶部尚書的傅東萊自然不好再開口反對。

只是賈瑛總覺得這不像是傅東萊的風格啊,他的首要目的是改革吏治,如今已經搬到了一個徐遮幕,理應再接再厲,將剩下的一個攔路虎一並除掉,然後再著手進行強國富民的經濟改革才對。怎麼這麼快,兩人就要穿一條褲子了呢?

還有,雨村這就升官了?

這是一下子跨了多少階啊,從正六品的上元縣令,再到正三品的應天府尹。

賈瑛這一瞬間,真是有點嫉妒賈雨村了。任你再是能干,都比不上別人抱一個大腿來的香。

自己歷經兩次生死,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從五品的員外郎罷了,即便如此,別人都眼紅不已。那賈雨村這樣的,豈不是要氣死人的節奏?

果真,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還有,雨村這家伙,果真還是鐵了心思的往王家身上靠啊!

不過也是,賈家雖成了外戚,可也僅僅只有一個「貴」字,惠及不到旁人身上。可王家就不同了,王子騰攜大勝之勢上本保舉,便是皇帝都不會輕易拒絕的。

不過這種做法,給賈瑛看來,總有種邀功請賞的意思,不是長久之道啊!

如此看來,王子騰倒是有種向權臣的方向發展的趨勢,只是他手中的兵權,真的能撐得起他的野心麼?

而且,如今看來,這位舅老爺和李恩第的關系,遠遠要比賈家與李家緊密的多。他都能看出來的事情,不行傅東萊、葉百川幾人會沒有什麼想法。

那這次葉百川的九邊之行,王子騰怕是不會輕松了。最讓人頭疼的是,自己還夾在中間,到時候該如何自處?

「瑛兒何故愁眉不展?」並肩而行的賈政見賈瑛不適蹙眉沉思的樣子,出聲問道。

對于賈政,賈瑛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隨即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

誰知賈政听罷,微微一笑道︰「瑛兒,你卻是陷入迷障了。勛貴雖說一體,可彼此之間也是有競爭的,軍中緊要的位置就那麼多,誰上誰下,靠的不是誰家的爵位高,或是彼此之間的恭謙禮讓,而是能者上,而弱者退。

你若是展現出足夠的能力,別人自然不會與你強爭什麼,反而會轉過來支持你,總歸只要那些緊要的位置不是被外人得了去,落在誰家都一樣,因為彼此之間的利益是一體的,這一點事關大局。若是你沒能力,便是讓你去做、去爭、去搶,你能爭得過嗎?

咱麼這些勛貴之家,忌諱的從來不是自己人之間的競爭,而是後繼無人。只拿咱們家來說吧,祖爺、太爺那會兒,在軍中的威望,除了北王府外,便是比之其他三家,都不見得差上多少。可到了我這一輩,卻沒有兄弟能夠繼承祖、父之志的,自然也就慢慢的從軍中淡化了出來。空出來的權利,則自然被其他幾家分了去。等到你舅老爺顯露鋒芒之後,他們則回轉過來共同支持你舅老爺。」

說著賈政停下腳步看向賈瑛說道︰「你若是心有志向,便只管放開手腳去做便是,只要還是出身咱們這一系的,就沒人會說你什麼不是。更為重要的一點,你要記著,不論你是哪個派什麼系的出身,忠于王事才是第一要緊的。咱們的富貴,是祖輩拼殺出來的不假,可又何嘗不是聖恩的眷顧呢?」

賈瑛眼中帶著納罕之意,看了賈政一眼,卻被賈政問道︰「怎麼?覺得這些話,不該是出自我口?」

賈瑛微微一笑,沒有辯解。

在他的印象中,賈政平和的性子中,還帶著一點迂腐,前面的一大段話中,也未有最後一句「忠于王事」的勸告,听起來才附和他的做派,前面的話,還真不像是從這位二老爺口中說出來的。

卻听賈政微微一笑道︰「我確實素來不喜那些經濟俗務的,對于仕途官場的興趣,並不算濃厚。如今身上的差事,一是皇恩聖眷,二是咱們家總需要有人在朝中撐著門楣,大老爺和你珍大哥又只有爵位並無實職。若是家中後繼無人也就罷了,可如今咱們家出了你這麼一位有能為的,重耀門楣的事情也不是不能想想。」

寶玉還真是承了賈政的性子,不過卻比賈政更極端一些,好賴賈政將賈府的榮耀看的還是十分重要的。

卻又听賈政說道︰「再者,宮里的情況,相比你也是清楚的。娘娘雖升了妃,給家里添了幾分貴氣,可同樣也需要家中有人在朝中匡助,王姓與賈姓,總歸是兩個不同的姓氏。」

賈瑛聞言,大有深意的看了賈政眼,苦笑一聲道︰「二老爺倒是看得起佷兒。」

賈政微微一笑,也沒有說話,兩人自宮門外分開,各自上衙而去。

時間還未至晌午,宮中便又傳出一則驚人的消息,陝西按察使、漢中知府、鞏昌知府、陝西巡按御史等人聯名上本彈劾王子騰縱兵劫掠、殺良冒功,麾下兵將驕悍如匪,所過之地比之白匪還要荼毒更盛,對于出面阻攔的地方知縣,動輒鞭笞杖責,更有擁兵自重之嫌。

面對地方官員對王子騰的彈章,皇帝龍顏大怒,命繡衣衛當場將回京述職的巡案御史孔奉直,杖責二十大板,明令內閣下旨申斥陝西按察使、漢中知府、鞏昌知府等人,所有聯名上本的官員降職一級,罰俸一年。

陝西巡按御史孔奉直,在承受廷杖之後,拖著皮開肉綻的身體,在華蓋殿外長跪不起,以死覲諫。

帝怒,欲殺之。

督察院的御史們聞風之後,紛紛入宮跪于玉階之下為孔奉直求情,並聯名彈劾王子騰縱兵劫掠、殺良冒功、擁兵自重三大罪狀。消息傳到皇帝耳中,華蓋殿里響起瓷器碎裂的聲音,一眾太監宮女寒顫若驚。

是時,賢德妃于華蓋殿外請見,帝未允,命其歸宮。

俄爾,帝命戴權傳旨︰眾官若退,朕既往不咎。

孔奉直不退,督察院御史不退。

戴權再傳第二旨︰若執迷不悟,凡殿前為孔奉直求情官員,一律杖責二十。孔奉直,杖斃!

皇帝廷杖百官,而且是督察院的御史,這並不是一件小事。

言官諫諍封駁、糾舉百官,不僅是祖制,更是歷朝歷代都要遵循的,甚至能否善言接納言官的直諫,已經成為評價一個君主是聖明還是昏庸的標準了。

聖君治世,則朝廷英才輩出。昏君主位,則朝中必有佞臣當道。

沒有一個官員,願意被扣上佞臣的名聲,尤其是內閣的大臣。

眼看著局面就要收拾不住,在李恩第的帶領下,連同傅東萊在內的內閣四位大臣,聯名覲見,一邊請皇帝收回成命,另一邊還要規勸督察院的眾人以大局為重。

只是雙方都不肯退讓一步。

這種情況下,李恩第這個首輔自然是要出面協調皇帝與百官之間的矛盾的。只是因為牽扯到王子騰,他不願輕易讓步,而且督察院的官員,今日的表現也有些反常。

京城的督察院,就像是一鍋大雜燴,哪一方的人都有。

督察院除了監察御史定額百三十人外,其他的御史都是無定員的,不管是左右都御史也好,還是左右副都御使,亦或是左右僉都御史,同一個官位,可能同時由數人擔任,這還不說是兼任的。

不過通常京中的督察院,都只有一位左都御史,剩下的都是外省地方大員兼領的差事,而且作為督察院的左都御史,必然是要秉公持正,不偏不倚的人才能充任的。

之前督察院徐遮幕的勢力最大,只是隨著徐遮幕的倒台,那些急于尋找靠山的,好一部分都靠向了傅東萊那邊。

皇帝將自己關在殿中,不願面見他們,李恩第下意識向身後看去,想要與傅東萊商議一個對策,只是轉身後才發現沒有傅東萊的身影。

「傅閣老呢?」

一旁隨侍的小太監回道︰「回李閣老的話,傅閣老正在殿外勸那些個御史大人呢。」

李恩第緩緩調轉身形,遠遠的向殿外看了一眼,知道傅東萊這是在躲著他呢,又轉頭看了看殿內,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們這是在等著自己先說出來呢。

心中微微沉思一番,便在殿中跪了下來,隔著簾子紗帳向內殿的方向奏道︰「陛下,事不辯不明,不察不清,既然孔奉直彈劾王子騰,那便派人去將事情調查清楚了便好,若是王子騰之過,那便依朝堂律法去辦,若不是,也能給百官一個交代。陛下,孔奉直不能殺,也不該殺。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委派欽差,徹查王子騰一事。」

卻听殿內終于傳出了嘉德深沉而又威嚴的聲音道︰「閣老說的有理,只是朕也清楚,王子騰到西軍大營尚不足一年,如何就到了擁兵自重的地步了?無非就是邊軍那些悍將驕兵,不服約束,膽大妄為罷了。王子騰是功臣,他剛剛為朕平定了禍亂西疆五年之久的白蓮逆匪,不褒獎也就罷了,還要朕派人查他,豈不是寒了忠臣良將之心嗎?」

听完嘉德的話後,李恩第的心中,不禁輕松了許多。此刻他倒是明白了,嘉德不是沖著王子騰的去的,而是沖著邊軍。

「陛下,如此便更要派欽差將此事查清楚了,老臣」

「愛卿所言不錯,朕也是這個心思,不過查的不是王子騰,朕的心月復大臣,而是那些個驕兵悍將!水溶襲爵有大半年了吧,該讓他去巡視一次邊軍了,此時就讓他去查吧。」

內殿的聲音微微停頓一下,復才又听嘉德說道︰「不過水溶畢竟年輕,要派個人幫襯著點才是,朕記得葉百川不是在陝西嗎?就讓他去做水溶的副手吧,另外再從兵部中抽調一些人手隨同前往,閣老以為如何?」

「陛下聖明,老臣並無異議。」

當天下午,便有旨意從宮中傳出,一道去了北王府,一道則去了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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