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趴在桃花樹下,漫山遍野的桃花開的正盛,但這顆樹上,有她的真身,一朵再嬌弱尋常不過的桃花。
眾所周知,魅妖是沒有真身的,但故里是個例外,她不是純種的魅妖,她的父親是一只桃妖,與她母親在一起後,便生下了她。
妖在受了重傷後,只有回到真身才能快速恢復。
故里看著自己被劈得焦黑的花瓣,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傷成這樣,多半是回不去了,還得我自己分出靈力來養著它。」
「村長先別說這麼多。」小黑和嗡嗡走來,「我們已經打開了山神大人留下的結界,任何人都無法進來,你放心,這段時間里我們會幫你護法。」
「任何人?」故里听出他話里的意思,「那老、山神呢?他不回來了嗎?」
小黑低下頭,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快說!」故里每說一個字,背上的傷口都在牽動,細碎的雷紋早就流遍她身體的每個角落,即便是喘口氣對于她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是。」
小黑跪坐在故里面前,她沒有力氣抬頭看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豆大的淚珠不斷滴落。
「山神大人說,他說……」小黑不斷抽噎著,話也說的斷斷續續的,「他說他再也回不來了,請我們照顧好村長。」
「怎麼會?」故里掙扎著起來,雙腿使不上力氣她就爬著走,一點一點朝山下爬去。
「村長……」嗡嗡把她困在懷里,泣不成聲,「您不能辜負山神大人的一番好意了,這結界里有他的半身修為,外人進不來,咱們也出不去,您就是闖也闖不出去的。」
半身修為?故里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竹荒一定有事情瞞著她!
如果只是幫自己擋天雷,為何還要消耗半身修為在這無用的結界上,故里不明白,他究竟在害怕些什麼?是怕自己出去,還是怕外面的什麼人進來?
她發現自己好像個傻子,什麼都不懂,一直在拖竹荒的後腿,一直都在連累他。
原來這麼多年了,她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和千年前在山中哭泣那個小姑娘一般無二,只是這一次,就算再怎麼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不會再有一位傲嬌的神出現在她面前了。
淚水仿佛在那一刻流干了,故里坐在原地想了許久,那也是她第一次打坐入定。
恍惚間,她好像來到一處秘境,這里有無數的星盤掛在空中,她好像看到一顆星星從星盤上掉落,不同于星盤上的其他白色星星,這一顆,是紫色的。
再次睜開眼楮,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真身。
樹下的嗡嗡一邊給她澆水,一邊將山神留下的藥粉混在水中一起澆灌在樹根。
「我的真身受損,是無法回到其中修煉的。」故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小黑,當下心中就已經泛起一陣酸澀。
「小黑呢?」她直勾勾地盯著嗡嗡,「你是最不會說謊的,對吧?」
果然,嗡嗡也不過是一只才化形沒多久的小蜜蜂而已,她將衣角捏得皺皺巴巴,還是哆嗦著說出來小黑的下落。
「他用自己的妖丹滋養了您的真身。」嗡嗡說著,眼淚不自覺從眼角滑落。
上百只妖獸中才能出一枚妖丹,能修煉出妖丹的妖都是天賦極佳的,得道成仙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但同時,這些妖也是極其瀕危的。
不為別的,就因為妖丹凝聚了妖獸的全部修為,如果殺妖取丹,便可以得要妖丹里的全部修為,因此,所有修成妖丹的妖都將此事嚴防死守,不被任何人知道。
故里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她的小黑是這樣一只有天賦的妖。
「小黑呢?」故里的聲音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蕩不起一點波紋來。
她不是不難過,她只是不會難過了,難過了太久,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傷感了。
現在她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害了多少人。
「沒了妖丹,他應該不會死吧?」她試探著問。
死,這個字眼,她從前只覺得離自己非常遙遠。
她是妖,又是山神弟子,已經活了千年,未來還不知有多少日子等著自己呢。她身邊的也都是些突破壽命的精怪,她甚至有那麼一刻覺得的她會和這些妖,神一起,一輩子這樣下去。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這次從人間回來,她終于見識到了生命有多麼脆弱,仿佛她輕輕打個噴嚏,那株名為生命的女敕芽也會被折斷。
現在她只求小黑還活著,只要他還活著,讓故里做什麼都願意。
她已經失去了竹荒,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村長放心,大黑還活著,只是失了智,和一頭普通的黑熊沒什麼兩樣了。」嗡嗡說這話的時候,不敢直視故里的眼楮。
「怪我,我怪我。」桃花的花瓣收攏,大有枯萎之勢。
嗡嗡含著淚,她嘴最笨了,比不上李津津能說會道,也比不上小黑外向開朗,她能做的只是每天清晨為這淵啟山上的每個人都1備上一杯蜂蜜,數千年如一日。
她又何嘗不是舍不得大黑,舍不得山神。可舍不得又能怎麼辦,難道要怪罪到村長身上嗎?
村長又錯在哪里了?
嗡嗡知道,誰也怪不得,要怪只能怪命。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她將摻了藥的水輕輕點在花瓣上,安慰故里,「大黑是這世上頂聰明的熊,假以時日失去的修為定能重新回來。」
她將臉上的淚水擦干,「村長要好好活著,才並不算辜負了山神,辜負了大黑。」
「我不值得他們這樣對我。」
故里木訥地掛在樹上,周圍的桃樹感知到她的氣息,也一顆接著一顆枯萎了起來。
嗡嗡強勢地將自己的靈力輸給故里,逼迫那朵白的不成樣子的桃花綻放。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要旁人說了算。」
她將故里捧在手心,往後的路還長,兩個人相互扶持總會走下去的。
「嗡嗡,會永遠陪著村長。」
她嘴笨,說不出什麼花言巧語,但對故里而言,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