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跟諸葛亮的開口,眾人其實還能接受,畢竟平日里他們三個接觸的時間最多,或許他們兩個就知道一些比較隱秘的消息。
比如說,陳逢很可能就對除了孫權兵進江夏、曹操發動南征之外的天下大勢有過分析。
因此大家都還算理解。
但下一個開口的,他們卻不是太理解了。
「末將亦相信陳郡丞。」
文聘悶聲說了一句後, 然察覺到周圍有些不對勁,抬起頭來時,方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面對這些目光,換一個人早就慌了。
但他是文聘。
他沒有慌,反而還十分平靜的道︰「末將雖不智,卻也知道若想報劉荊州知遇之恩,扶孤弱于亂世,便須得有智慧之士襄助方可……陳郡丞前得大公子托大事,後發檄文于天下,末將雖不才……卻也是願獻上一份力的。」
他的這番說法極為簡單明了,眾人听罷,瞬間也就恍然了。
很明顯,文聘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這位只是看到江夏還有那麼一點火苗,所以想要過去再試試罷了。
因此嚴格來說,他的心仍然屬于劉表,跟劉備集團完全不搭干。
但該說不說,這個年代的忠臣義士大多都是很受欽佩,或者說是有特權的。
因此緣故,他也就短暫地入了這一個小核心。
只是之前他都一言不發,所以眾人沒有注意到罷了。
而如今。
他之所以發言,與其說是認可陳逢,還不如說是為了表明自身心跡的不得已而為之。
甚至于這次主要發言的目的,恐怕也是為了區分關系。
眾人很快便通了這一節,有不少人下意識地就想開口,但在劉備都不甚在意的表現下,他們最終也都和大部分人一樣保持了沉默。
沉默持續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
加上之前對話的時間,此時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劉備看了看天色後,站了起來,笑著道︰「繼續走吧。」
「喏!」
眾人皆是抱拳稱喏,很快便去忙碌自己的工作了。
隨著他們的開動,這一支逃亡的隊伍,很快便再一次地出發了。
在這期間,劉備一直都在默默地看著,時不時地還會下達一兩條命令,使得整個隊伍變得更加凝聚。
而在與此同時,他也沒有忘記關注之前開過口的文聘,在見到後者辛勤地忙里忙外之後,他不由想到了之前樊城所發生的一切,忍不住微微一笑的同時,內心也是暗道一聲。
「子吉,誠不欺我也!」
文聘之所以加入隊伍,說起來便跟陳逢有著莫大的關系。
雖然不是主要的關系,但要嚴格說起來的話,其實也差不了太多。
要不是陳逢那句聯合一切可以抗衡曹操的力量,劉備恐怕怎麼都不會在曹操大軍南征的當口下,前去和文聘見上一面。
並且,還嘗試著說服對方跟上隊伍一起南下。
這里面肯定有賭的成分。
但文聘眼下出現在隊伍當中的情況,卻是很清晰地表明了一點。
劉備賭贏了。
所以每次想到這里時,他的臉上總是忍不住會出現笑容。
但很可惜的是,如今到底也是在逃亡的路上,他臉上的笑容也只是持續了小片刻之後,接著便不見了蹤影。
隨即,劉備的臉上就只剩下了凝重。
‘曹操定然會派遣軍隊,甚至親自率領大軍前來追擊玄德公,所以……玄德公一定要做好準備。’
‘只要玄德公能夠確保人們的家卷跟上,或者確保送到江夏……便是行軍慢一點,也沒什麼。’
‘不僅僅是玄德公要堅持以人為本,除此之外還因為……您如果這麼做了,手里便會握有一支軍隊!’
‘再不濟也有八千人吧?’
‘有這些人在,再怎麼也能阻擋追擊的曹軍一兩日時間了。’
……
想到陳逢當初所說的這些,劉備莫名地回過頭看了一眼軍隊所在的方向。
‘如今我的麾下,可不僅八千人!’
‘如今,跟上來的軍隊大約有一萬三千余人……說起來的話,真要感謝子吉當初進行的南陽遷徙了,若非如此的話,他們恐怕不願跟上。’
‘但……’
‘為何我還是沒有信心?’
思索間,他攥緊了拳頭,眼窩深處也在同時出現了一抹感慨。
不知道為什麼。
哪怕劉備現在有一萬三千人,比陳逢預料的還要多五千人,而且大多都還是敢戰、能戰的將士。
再怎麼說,也算是讓他有了一點底氣。
可他只要一想到曹操,內心里剛生出來的一抹底氣,很快就會泄掉了。
因為他一來無險可守,二來沒有糧草輜重的補給。
三來……劉琮帶頭投降以後,整個南郡隨之便處處都是危機了。
這般情況下,他還能怎麼辦?
跟蔡冒等人打一仗?攻佔一個還算不錯的縣城?
別開玩笑了。
先不說攻佔縣城以後,能不能擋得住曹操數十萬大軍的南下,更關鍵的一點在于……
蔡冒等人什麼實力,他劉備又是什麼實力?
用以卵擊石來形容他們雙方之間的實力對比,都算是極大的美化了。
也就是蔡冒等人新近投降,生怕引起某些不必要的誤會,並不能隨心如意地動刀動槍。
否則的話,光是這些投降派就夠他狼狽逃竄了。
當然了,真要說起來的話,以上這些問題,大多還是擺在明面上的問題。
跑的快一點,老實一點,秋毫無犯一點……大概也就可以避免了。
因此之故,劉備現在所要面臨的最大問題,其實並不是這些明面上的,而是隱藏在暗中的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說起來很簡單,簡單到……或許只要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了。
曹操才是掌握主動權的那個人。
也就是說,曹操一旦到達襄陽,他想派多少追兵就能派多少追兵。
真要是看他劉備太危險,便是拉上蔡冒、蒯越等人一起傾巢而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只能跑。
跑的時候,他甚至還要保持自己的相對弱勢,不僅不能動用麾下的這一萬三千人,同時還要表現出一種只要不跑,立刻就會徹底敗亡了的模樣。
只有這麼做了,曹操之後才會只派遣少量追兵。
否則,真要是他一路走的很是招搖,甚至還有著隨時都能埋伏的表現,那就真的完了。
掌握主動的曹操,說不得就會拉上剛剛投降的蔡冒、蒯越等人一起進攻。
哪怕這種可能性很低很低,但卻也是劉備不得不防的。
也正是因為這些緣故,有些人才會提出埋伏、反擊的建議。
實在是劉備真的還有點實力啊。
真是一點實力都沒有的話,誰敢勸他打埋伏?
而且真要是沒實力的話,那叫打埋伏嗎?
分明是送菜!
那些提出建議的人,便分明沒有看出這一點,而且還想著打退曹操……
這不是鬧著玩嗎?
曹操的追兵如果敗了,難道就沒有第二波了?
別忘了,曹操此次南征那可是帶了幾十萬人的!
就算是損失幾千人,乃至幾萬人的追兵……而且還只是追兵,不是在大戰場上,又有什麼用呢?
曹操隨時都可以派出更多,更多,更多……
因此他很是冷靜地拒絕了一些人反擊的提議,腦子里從始至終也只有一個念頭。
跑。
跑的越快越好。
便是他手上有實力,他也盡可能地要避免跟曹操正面對上。
哪怕後者只會派遣出來幾千兵馬,他也要極力避免爆發沖突。
畢竟現在的他,實在是沒有對陣曹操幾十萬大軍的能力。
不過雖然是這麼一個看似絕望的局面,但劉備卻從始至終也都沒有產生絕望的情緒。
他還有陳逢!
他相信,陳逢既然可以在一開始就預料到了如今的這般場景,而且還提出了一定的對策,此時必定已經有了抗衡曹操的謀劃!
這大概也是他還能保持不絕望的緣故了。
要不然的話,他大概會想著,要不要先跑到蒼梧,然後再嘗試反攻……
雖然真到了這一步,那就真的沒有反攻的余地了。
幸好,他還有陳逢,還有諸葛亮!
更為關鍵的是,這兩人都支持他前往江夏。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這倆人肯定已經有了對策!
哪怕暫時沒有,但他到了江夏以後,應該也能暫時地穩住腳跟了。
如果能夠穩住腳跟的話,哪怕是現想辦法,那也還是不晚的嘛。
……
在這樣的想法支撐下,劉備很快便希望滿滿地率領著許多百姓、良家子、豪族、世家,以及剛剛追上的百姓、良家子、豪族……等,渡過了藍口聚,
到了這一步之後,他們的行軍速度明顯更慢了,一天甚至只能走不到十里。
「將軍,該做決斷了!」
這一刻,那些想著再看看的人,終于忍不住了。
他們開始勸說劉備放棄那些之前跟上的,以及剛剛跟上的百姓們。
這些人太拖累腳步了。
再這樣下去的話,曹操追兵必然會先一步到達。
那時,他們可就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我意已決,諸君不必再勸!」
劉備再度堅定地拒絕了這些人的提議。
只不過,這一次那些人沒有如同之前一樣沉默,他們開始悄然地停下腳步,甚至開始後退。
到了這一步,他們已經不太看好劉備能帶著他們順利逃生了。
他們都覺得,與其等著曹操追兵來襲,還不如現在就停下來,稍稍地轉移一個方位之後,再尋其他地方落腳。
這樣會更加的安全。
不少人都跟著一起動心了,不過當他們就快下定決心時,他們突然看到了劉備那張從不喜形于色臉龐。
在那張臉上,他們沒有看到半分的慌亂。
這是不是說明,劉備早就已經有了決定?
因為這樣的想法出現,他們原本剛剛生出的一抹動心,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但也就在這時,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了。
「報!」
「曹操追兵已至藍口聚!」
「約莫再有半日,恐怕便能追上我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