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壯跟著起身，並且招呼周燦道「阿燦，咱倆要不也跟著過去看看。」
「行！」
周燦答應著站起身，下意識的查看羅劍醫師看的是什麼書？
普外科月復痛103例。
看那本醫書泛黃的封面，應該有些年頭了。可能是四五十年前的醫學書籍。
這種病例分析類的醫書，醫生們都喜歡參考以前的舊書。
因為幾十年前條件十分艱苦，醫生們大多數都是精心鑽研醫術。工作態度也是一絲不苟，寫出來的病歷、病桉，均是極為嚴謹，參考、學習的價值很高。
到了現代，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很多醫生的價值觀被物化了。
寫出來的論文，剽竊抄襲成風，願意花時間寫病桉，供後人學習的好醫生就更少了。有的醫生可能有這份心，但是水平有限，怕挨罵，也就不敢寫。
周燦的眼中露出一絲笑意，看來這位羅醫師遇到了搞不定的病癥，這才臨時抱佛腳，躲在辦公室翻書，想要尋找可供借鑒的治療經驗。
哪家醫院都差不多，醫生們遇到搞不定的病例，只要不是急重癥病人，一般都是先翻書，自己實在搞不定才會向上級醫生請教。
特別是晚上值班，那就更是如此。
你要是值班的時候，屁大一點小事打電話問上級醫生，就算不當面罵你，主任醫師對你的印象也會非常差。
科室以後有什麼好事情，印象差的人自然是往後面排。
搞不好，因為印象差，你的一些小毛病，小失誤會在主任醫師的眼中被放大，然後三天兩頭挨罵。
所以，做人一定要把握好尺寸。
有些愣頭青，啥事都問上級醫生，不管人家上班還是下班在家休息，晚上電話騷擾，白天像只蒼蠅一樣圍著主任醫師轉。最可怕的是，這種人往往不自知，還認為勤問可以給主任醫師留下愛學習的好印象。
殊不知，人家早在心里把你拉黑了。
只是礙著面子不好明說。
「阿燦，走快點呀！我跟你說，這個病例頗有難度，是個非常好的學習機會。你今天來的時間還真是不錯。」
程大壯略有些興奮的在前面催促。
看來，他並不是不上進，而是缺乏學習機會。
再加上工作大環境不太好，大家都懶散，他也就跟著墮落了。
兩人來到一間病房外，還沒進門就听到里面傳出病人發出的痛苦申吟聲。
進得病房內，至少接近三十平米的病房內只擺放著兩張病床，各種設施完備。縣人民醫院的住院環境相當好，甚至比圖雅醫院還要更好。
在圖雅醫院，一間這麼大的病房只放兩張病床，簡直不敢想像。
之前在護士站見過的護士，此刻也在病房內，正緊張的看著這個捂住肚子喊痛的病人。
病人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男性，額頭隱現一道道皺紋。
因為疼痛，他緊咬著牙，腮幫子凸起老高，臉上的表情顯得極度痛苦。
周燦暗自觀察著病人。
這也是醫生接診患者後的第一反應。中醫的望診，被西醫很好的‘借鑒’了。
「這個患者今天下午五點多才收治進來的，不知原因的月復部疼痛。而且是陣痛。現在痛成這樣，估計是又發作了。」
程大壯在旁邊小聲描述著患者的情況。
主治醫師羅劍，正在病床前為患者做檢查。
「你是這個部位痛嗎？」
他按壓患者的月復部不斷詢問。
「是！哎喲，哎喲喲……痛死我了！」
患者劇痛難忍，臉色蒼白，額頭上冒出汗水。
「肚子疼是今天才開始的嗎？」
「對對對！醫生，快點給我想想辦法吧，痛得我實在受不住了！」
患者嘶嘶的吸著氣，只盼望著醫生能夠快點妙手回春，給他解決痛苦。
幾乎所有的患者都是這麼想的。
他們住進醫院後，心想這回有救了。對醫生和護士有著天然的信賴。
其實，有時候醫生和護士心里也是慌得一匹。
遇到他們會治的病還好，要是像眼下這種，遇到一個病因不明的月復痛患者，醫生和護士的內心可能比患者還要更慌。
「給他量溫和血壓！」
羅醫師皺著眉，苦苦思考著患者發生月復痛的病因。
周燦走到床頭前，順手拿起患者做過的檢查，以及病歷信息查看。
照了月復部B超，甚至還查了個CT，做了血常規、大、小便常規檢查，不過因為提交標本的時間過晚，血常規暫時還沒出檢查結果。
大小便的檢查結果基本正常，沒有尿蛋白，便潛血之類。
接診大夫的主查方向可能是急性闌尾炎、急性膽囊炎、急性胰腺炎、急性腸炎、胃潰瘍這些常見的月復痛疾病。
很可惜，查過之後，暫時沒有發現患者的月復部有什麼明顯病變。
「主訴病史寫著，你已經肚子痛超過十個小時了？在家里痛了很長時間才來醫院就診的嗎？」
周燦本來是不準備多管閑事的。
否則，人家還以為他故意逞能。
但是當他看到病人的主訴病史寫著，已經月復痛超過十小時。患者是在干活以後出現月復痛，並非持續月復痛，而是陣痛。
休息一會後，肚子痛停止了。
可是過一陣又開始痛。
這種情況往往是危險的警兆。
「我以前也肚子痛過，都是上個廁所或者休息一陣就好了。這次的疼痛與以往有點不一樣，一陣一陣的疼，而且越痛越厲害。實在受不了了，我才過來看醫生。」
患者解釋時，他的老婆在床邊不吭聲。
看得出來，老婆平時在家中應該沒啥地位。
「大多數老百姓都與你的想法一樣，進醫院怕花錢嘛！肚子疼是鈍痛，還是刺痛呢？刺痛就是像有一根根針在里面扎。」
周燦順勢跟他聊了起來。
「好像是鈍痛吧！反正特別痛，一陣一陣的，像是有人在狠狠揪里面的肉。」
患者如實回答道。
「微微吸氣，我按壓你的肚子，看看疼痛是否有減輕。」
周燦讓患者吸氣。
不過患者看他年輕，似乎有點不太信任他的醫術。
「這位是圖雅醫院的醫生咧，你按他的話去做準沒錯。」程大壯在旁邊幫好哥們說話。
羅醫師卻沒有吭聲。
估計同樣不太看好周燦的醫術。
「老公，你就听醫生的吧！」家屬在旁邊勸患者。
他這才配合的吸氣，周燦按住他的肚子。
「痛，肚子還是很痛，沒有任何減輕！小醫生，你的方法不管用，不管用！」患者在劇烈的疼痛下，脾氣遠比正常情況下要暴躁得多。
配合周燦的方法做了後，一點用都沒有，他顯得頗為惱怒。
羅劍醫師則是嘴角微揚，心里恐怕在想，圖雅的醫生也不過如此嘛。
「闌尾沒事，腸炎也基本可以排除，月復腔並無明顯腫瘤。建議拉一張心電圖看看，或者做個心髒彩超。」周燦用非常嚴肅的語氣說道。
「醫生，雖然我不太懂醫學哈，但是我肚子痛，與心髒有啥關系啊？你可不能讓我們老百姓亂花冤枉錢。」患者听了後，忍著痛反駁。
「心髒疾病引起月復痛，確實沒听說過。」
羅劍醫師在旁邊不同意周燦的意見。
基本上等于拆周燦的台差不多。
只是他壓根不知道這位年輕的規培生有多牛。
人家在圖雅醫院可是經常被主任醫師們請去一起診斷疑難病例，參與各種會診。
程大壯覺得周燦來的正是時候，可以多一個學習與實戰的機會。
他們其實應該慶幸，能遇上周燦這位厲害的醫生下了基層。
「羅醫生沒听過，不代表沒有。這位患者的情況不樂觀，我建議立刻做心電圖或心髒彩超，也可以立刻向主任醫師匯報，就說我說的，患者的心髒可能有問題。」
周燦的語氣凝重且嚴肅。
一條生命正在眼前快速消逝，他出于醫生的責任心，覺得必須要盡到提醒義務。
「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吧？」
羅醫師看到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心中涌起一絲不安。
「阿燦，要不你和羅醫師到辦公室聊一下吧！」程大壯給兩人打圓場。
當著家屬和患者的面，很多話都不好說。
兩個醫生起爭論，那更是不行。
為患者量完血壓的護士，也是用一種相當排斥的眼神看著周燦。這個年輕醫生真是不懂事，就算來自圖雅醫院又怎麼樣？這麼年輕不是實習生就是規培，學醫還沒幾天呢，也敢用這種語氣跟羅醫師說話。
簡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羅醫師要是不相信我的診斷意見，有一個最簡單直接的辦法，量一下患者的左臂血壓與右臂血壓就行了。」
周燦不理會女護士異樣的帶敵意眼神，也不管羅醫師的臉色難看。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最快的速度讓患者獲得救治。
「剛才這位護士已經量過左臂的血壓了，再量一下右臂就行了。」
周燦對護士說道。
「根據我從業四年多的護理經驗，左臂與右臂的血壓都是一樣的，根本不需要量。」護士可沒有想像的那麼好說話。
壓根不買周燦的賬。
這也正常，面對外院的醫生時，本院的醫護人員會本能的站在一邊，團結一致。
「你量一下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說不定能讓你學到不一樣的臨床知識呢？」周燦澹澹的說道。
他的境界和水平都擺在那兒，自不會跟一個小護士計較。
「圖圖，你就量一下右臂的血壓，讓我們看看圖雅的醫生是不是真的不一樣！」
羅劍醫師開了口，護士當即給患者測量右臂的血壓。
所有人都是靜靜的等待著她的結果出來。
漸漸的，這個臉色有點冷的女護士開始露出驚訝的表情。
震驚與訝異在她的臉上一點點變濃。
「圖圖，血壓怎麼樣了？」
羅劍醫師一看這情形，心中頓時感到不妙。
不過他更緊張的是患者的病情。
如果這位來自圖雅的醫生說的是真的，病人已經月復痛了超過十小時。處境恐怕已經極度危險。
因為正常情況下，持續胸痛超過四十分鐘就要引起警惕了。
胸痛患者到醫院就醫，為什麼可以不排隊？直接走胸痛中心與心猝的綠色通道。就是因為一旦是心髒病，患者將會很快死亡。
「他說的……竟然是對的，兩邊的手臂血壓差了近30。這太不可思議了，我當了幾年的護士，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詭異的情況。」
女護士的臉上一陣發燒。
更多的是震驚，也有著一絲羞愧，甚至還伴隨著那麼一絲自卑。
她沒想到與圖雅醫院的醫生，竟然有著這麼大的差距。
原來是她在坐井觀天。
「建議立刻送急診查個彩超，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發現得有點遲，搶救的機會都沒了！」
周燦在圖雅的急診科、心胸外科、重癥醫學科全都呆過。
見識根本不是這些縣級人民醫院的主治醫師和護士可比。有的病人，前一秒還看著好好的，可是下一秒病情急速惡化，醫護人員全力搶救，最終仍然沒能把病人救回來。
這種場面他見過太多太多。
「立刻送急診中心，聯系心胸外科的汪主任趕緊來醫院！通知劉彬護士長過來！程大壯，趕緊幫忙把病人送去急診搶救！」
羅劍醫師已經在手忙腳亂的把病床的卡扣抬上來，然後推著病床直接沖向急診科。
能夠成為主治醫師，經驗多少會有一些。
發現周燦的診斷是真的後，他立刻高度警惕。
「醫生，我老公只是肚子痛，真有那麼危險嗎？」家屬顯然還有點難以接受這個結果。甚至對醫院持懷疑態度。
「他看似是肚子痛，其實是心髒出了問題，等會檢查結果出來你就知道了。根據我的臨床搶救經驗，他的心髒如果真出了問題，預後將會非常差。您趕緊跟過去吧，一會肯定會有很多要你簽字的地方，可千萬別再耽誤時間了。」
周燦只能說這麼多。
要他直接用肯定的語氣告訴家屬，你老公病情危重，不一定救得過來，他可沒那麼傻。
怕被家屬打。
周燦並沒有跟著去急診中心，他本身就只是客人身份，過來找發小敘舊。
跟著縣人民醫院的醫生參與急救工作，那肯定不合適。
除非對方邀請他，那又當另說。
否則，那不是逞能，而是以客壓主，多管閑事。
他也沒有回醫生辦公室，里面沒人，他一個外人呆在里面，更加不適合。
瓜田李下，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多長點心。
修養就是無需提醒的自覺。
晚間的走廊只開了一少部分燈，相當昏暗。也就只有護士站這一大塊比較明亮，周燦直接在排椅上坐下休息，拿出手機看看信息。
「那個……周醫生，能請您過去幫忙搶救一下剛才那位患者嗎？」
過了不到三十分鐘的樣子，護士一臉焦急的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