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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計陪著笑,說道︰「自然是從當地的牧民手中收來的。」

「听說……」

朱祁鎮突然拉長了聲音,緩緩道︰「漠北有一種雪狼,身材高大,通體雪白,極為罕見,而這種雪狼的皮子更是難得,若能做成背心貼身來穿,有舒筋活血、益壽延年之功效,是也不是?」

伙計神色有些疑惑,說道︰「您可能弄錯了,小的在草原上生活幾十年了,還真見過通體雪白的野狼。」

「是嗎?」

朱祁鎮故作失望之色,嘆了口氣,道︰「還以為你們常年在漠北生活,見過這種雪狼皮子呢!」

懷恩在一旁心領神會,隨後道︰「我家老爺年幼之時心肺受了寒氣,留下舊疾,最怕天寒,听說那雪狼皮子能治病,你們若是能弄到,價錢好商量!」

那伙計听了這許多,倒也沒起什麼疑心,便如實道︰「那種雪狼據說在極北之地才有,那地方天寒地凍,極少有人去狩獵,雪狼皮自然極為珍貴,小的也只是听說,沒見過。」

朱祁鎮面露遺憾之色,道︰「那便是無緣了,算賬吧!」

「承惠,總共五十二兩,算您五十兩好了!」

「好,給錢!」

朱祁鎮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看著招牌上一塊白色的皮子,由于風吹日曬,已經泛黃了。

「這是什麼皮?」

伙計突然有些緊張,說道︰「是白狐皮!」

「哦!」

朱祁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懷恩交了銀子,抱著一捆皮子走出皮貨行。

「皇上,您若是想要雪狼皮子,奴婢可以派人去尋來。」

朱祁鎮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朕要那玩意做什麼?」

「啊?」

懷恩愣了一下,說道︰「您不是說雪狼皮子可以舒筋活血、延年益壽嗎?」

朱祁鎮皺眉道︰「你還說朕小時候染了風寒呢,這些話都能當真嗎?」

懷恩面露難色,問道︰「那……您問雪狼皮是何意?」

朱祁鎮搖了搖頭,道︰「雪狼之所以通體雪白,是一種保護色,也就是說,這種狼只生存在冰雪覆蓋的極北之地,還不懂嗎?」

「哦,奴婢明白了!」

懷恩一拍大腿,道︰「您是打算試探一下,看他們是否和極北之地的韃靼部有聯系。」

「其實壓根就不需要試探,沒看到他們掛在門口的招牌嗎,那就是雪狼皮的!」

「啊?不是狐皮嗎?」

懷恩愣住,看起來黃了吧唧的一塊皮子,怎麼看出來是狼皮。

朱祁鎮冷笑道︰「狐皮多絨少毫,狼皮多毫少絨,一看便知!」

懷恩心中很是不解,為何你這個皇帝什麼都懂?

難道做皇帝的,從小就要學這些東西嗎?

朱祁鎮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他很清楚這間商行的白狼皮意味著什麼。

漠北沒有雪狼,說明有人在極北之地獵狼,然後到商隊換物資,而月兌月兌不花就在極北之地!

現在情況已經很明了,根本不需要什麼證據,足以說明這間商行和月兌月兌不花之間有著某種聯系。

「皇上,這邊回宮!」

「先不回,去北鎮府司!」

朱祁鎮沉著臉回到北鎮府司,命令袁彬將有關漠北的所有情報找出來。

這些年來,錦衣衛在漠北安插了上百名暗探,搜集到的信息足足裝了兩大箱,三天三夜都看不完。

看到兩口大箱子打開來,里面是數不清的冊子……

朱祁鎮皺眉道︰「這麼多?」

袁彬回道︰「自從皇上親征之後,漠北的一舉一動都在錦衣衛的監視之下。」

朱祁鎮想了想,道︰「不看了,你來說說,現如今漠北是什麼情況!」

「是!」

袁彬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將漠北的大致形勢細細講述一番。

正統十五年,朱祁鎮御駕親征,瓦剌覆滅,韃靼遁走,漠南漠北重歸大明版圖,朝廷設立漠南衛和漠北衛。

其中,漠南衛主要是漢人向關外的移民,而漠北衛則主要是由殘存的蒙古諸部組成。

錦衣衛的重點監視區域就是漠北衛!

事實上,漠北衛的蒙古諸部改變生活習慣,成為大明子民,從一開始,並不順利。

並非他們習慣了游牧的生活,而是有人從中作梗。

游牧生活看似自由自在,可實際上,並非是他們想這樣,只是生活所迫。

他們需要趕著牛羊,帶著帳篷不斷遷徙,居無定所,而且,由于以肉食為主,營養不均衡,各種疾病也是常有發生。

可是,草原上醫療條件非常有限,更有甚至,你生病了別人也不知道啊!

茫茫草原,隨便找個地方,帳篷扎下,就算是安家了。

等到這邊的草地被牛羊啃光了,就換個地方,甚至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己要去哪,別人就更不知道了。

如果真的生病,能挨就挨過去,挨不過……就只能等死了。

他們內心深處,其實是渴望融入到中原文明的。

因此,在大明朝廷下達詔令之後,有些人很快就轉變了自己的生活習慣。

這些人大多是以前的瓦剌平民,他們常年辛苦放牧,卻要把大部分收獲上繳,一旦發生戰事,還要去前線打仗,或者是充當苦力,總的來說,瓦剌內部也分個三六九等,底層百姓的日子是最難的。

當得知自己成為大明屬民的時候,他們這部分人是最願意接受的。

在瓦剌是底層百姓,在大明還是底層百姓,但是,當大明的百姓,明顯日子過得好,有寬敞的房子,有自己的耕地,還能去作坊做工賺銀子,只要肯出力,根本不愁吃喝,何樂而不為?

可是,有人歡喜便一定會有人愁。

百姓們生活水平日益見長,曾經的瓦剌貴族卻很不是滋味。

在以前,他們是有特權的,平民見了自己,必須退讓,低頭行禮,誰敢抬頭都可視為不恭,揍一頓算輕的,直接砍了也不稀奇。

看上誰家的姑娘可以直接帶走,甚至,這樣的事對于那個姑娘來說,是一種恩惠。

現在好了,曾經的平民竟然和自己並排走路,看上誰家的姑娘,人家也不跟自己走了。

如果去搶,還會被人打……

這是什麼世道!

因此,這些原瓦剌貴族們成為大明朝廷的反對者,但是他們又不敢公然挑事,只能暗中搞點小動作。

比方說,散播一些謠言,說大明朝廷很腐敗,很黑暗,你看到的都是假象!

如果你跟他講,大家的日子過的越來越好了,事情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他就會說,你們都被騙了,實際上,你們看到的,都是朝廷想讓你們看到的,很多黑幕都沒有公開。

通常在這個時候,會被人罵一句傻狗,然後,還會被啐一臉唾沫。

當然了,他們明知道自己這麼做,起不到什麼作用,可就是樂此不疲,唯恐天下不亂。

如此一來,漠北衛的蒙古諸部基本上就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擁護者,一派是反對者。

對于這些反對者,朝廷曾多次出手,或打或罰,各種懲治辦法都用了,卻一直不見效果。

因為他們不傻,朝廷一旦派人去查,他們立刻就會消停下來。

等風頭過去,朝廷放松警惕,立馬又活躍起來。

為此,朝廷也很無奈,反正他們也搞不起什麼事情,久而久之,也就不想管了。

朱祁鎮認真听完,然後問道︰「這些人最近有什麼出格的舉動?」

袁彬搖頭道︰「回皇上,非但沒什麼動作,反而很消停!」

「莫非是當地官府又開始管控了?」

袁彬再次搖了搖頭,面露疑惑之色,道︰「事情怪就怪在這里,官府並沒有加大管控力度,可是,這些人最近確實很安分,什麼異常舉動都沒有。」

朱祁鎮笑道︰「沒什麼好奇怪的,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已!」

袁彬听罷,突然眉頭緊皺,道︰「皇上的意思是……他們準備有什麼大動作?」

「朕只是推測而已,想想吧,當你對某個人心存不滿,每天在背後說他的壞話,可是,突然有一天,你不說了,為何?」

「嗯……」

袁彬沉吟片刻,似乎想通了︰「除非臣已經找到了對付此人的辦法,便不需要在背後嚼舌根了!」

「正是!」

朱祁鎮點點頭,繼續說道︰「現如今看,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月兌月兌不花卷土重來,漠北有些不安分的勢力,有一間皮貨商行是探子,所有的事情都對的上,現在只差一個最關鍵的點。」

「皇上的意思是……」

「契機!」

朱祁鎮緩緩吐出兩個字,然後看向懷恩︰「他們做了這麼多的準備,定是圖謀什麼大事,你來說說,他們準備從什麼地方切入?」

「啊,這……」

懷恩尷尬地笑了笑,道︰「奴婢愚鈍……」

朱祁鎮失望地搖了搖頭︰「看來是指望不上東廠了。」

懷恩︰……

朱祁鎮又看向袁彬︰「你來說!」

袁彬認真眼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以小博大,以弱勝強,需要一個出奇制勝的點,皇上說的這個點……臣不敢妄言……」

「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是!」

袁彬想了想,終究還是說道︰「應該就是皇上!」

懷恩突然愣住,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袁彬,臉上寫滿了不明所以。

朱祁鎮卻笑了︰「說說你的理由。」

袁彬繼續說道︰「月兌月兌不花籌謀這麼多事,又不惜把夜叉國送出來,只為引起北山衛的警惕,說明他是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臣思來想去,此人若想在漠北掀起軒然大波,唯一的可能,就是對皇上不利。」

朱祁鎮點點頭,又說道︰「可是,朕並沒有出行漠北的打算,他的計劃究竟在哪里?」

袁彬低下頭沉思片刻,說道︰「皇上,棲棲克是不是還在京師?」

「不錯,還在。」

「如果……臣是說如果,她邀請您巡視漠北,您去還是不去?」

朱祁鎮似乎也想到這一節,說道︰「你覺得呢?」

袁彬用力搖頭,道︰「自然不能去。」

緊接著,他又說道︰「但是,這也能解釋的通,為何月兌月兌不花會大費周折,布下疑陣。」

朱祁鎮澹澹一笑,道︰「是啊,如果朕去了漠北,那麼,一切都可以解釋的通了。」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努力思考,月兌月兌不花究竟在搞什麼花樣?

今天終于想明白了,原來,目標是自己。

雖然一切都只是推測,不過,已經很接近事實真相了。

砰砰砰!

門外有人敲門,袁彬不滿道︰「方才怎麼跟你們說的,不要來打擾我!」

「大人……東廠來人了……」

袁彬眉頭一挑,問道︰「誰?」

「東廠秉筆太監,蕭敬蕭公公求見!」

袁彬看向懷恩,投去詢問的目光。

懷恩茫然道︰「我沒讓他來啊!」

袁彬又看向朱祁鎮,朱祁鎮便輕輕點了點頭。

「請進來!」

「是!」

不多時,門開了,蕭敬火急火燎地走進來。

「奴婢叩見皇上!」

朱祁鎮澹澹道︰「起來說話吧!」

「是!」

蕭敬起身,從懷中拿出一份奏疏。

「這是漠北棲棲克送到內閣的請奏疏,諸位閣老們又轉送到了司禮監。」

朱祁鎮沒有接,而是說道︰「念與朕听。」

蕭敬躬身道︰「棲棲克上奏,懇請皇上巡視漠北!」

朱祁鎮︰……

袁彬︰……

懷恩︰……

蕭敬並未察覺有何異樣,繼續說道︰「懇請皇上批示!」

懷恩趕忙道︰「皇上出巡乃是大事,你先回去,告訴棲棲克,等內閣和禮部議過,再做定論。」

袁彬卻說道︰「此人狼子野心,暴露無疑,干脆臣去把人抓了得了!」

朱祁鎮擺擺手,道︰「你把她抓了,月兌月兌不花還會來嗎?」

袁彬急忙道︰「抓拿月兌月兌不花需要從長計議,退一步說,韃靼殘部已經不具備犯我大明的實力,他們是死是活已經沒有意義。」

朱祁鎮卻不這麼想,這件事背後肯定沒這麼簡單,一定還有自己忽略的東西。

隱患沒有排除,始終是個隱患。

想要找出真相,唯有將計就計,以身做餌,將月兌月兌不花這條大魚釣出來!

「朕偏要看看,月兌月兌不花籌劃了這麼多事,究竟在搞什麼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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