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過後,此地已沒了往日的奢華,滿目瘡痍,大半個天頂都在戰斗中被削去,牆壁千瘡百孔的。
比起宴廳,這里倒更像是個廢棄已久的觀景天台。
寧言的視線飄向飛舟外,輕聲道︰「你師妹的事情,我也很遺憾。」
「沒關系,因緣際會皆有定數,我相信我們終會再見的。」璟兒逐漸收拾好心情,轉而問道︰「倒是你,怎麼贏得鄭天工?」
「說來話長,簡單概括就是那廝聰明反被聰明誤,未曾想竟把自己給坑了。」
「那你……又怎變成這幅模樣?」
「唉,黎彥的蠱術實在防不勝防,差點就被拖得同歸于盡。」寧言回憶起陣宮內發生的事情仍有些後怕,不過他這次也算因禍得福,感受著體內全新的力量,笑道︰「都過去了,不提也罷。你發現沒,我七品了!」
「嗯,恭喜你。」
接著便是一陣沉默。
恭喜我?
寧言隨便尋了個地坐下,一邊用地上剛撿的破布條扎著頭發,一邊偷瞄身旁的侍女。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璟兒好像有點奇怪。
「你……」
寧言還以為自己偷看的行徑被發現了,趕忙挺直腰板目不斜視,卻听得璟兒小聲道︰「你先前說的話,可是認真的?」
寧言登時一怔︰「哪一句?」
璟兒貝齒親啟,還未開口雙頰便染紅上澹澹紅暈,羞赧之下一跺腳背過身子,強裝漫不經心道︰「就是、就是你入陣前說的。」
「哦,那個啊……」寧言撓了撓頭,憨笑道︰「那當然是真的,不過你不在意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然後他後腦勺就狠狠挨了一下。
「哎幼……偷襲是吧!」
璟兒對他的輕佻態度很是不滿,嗔怒道︰「不要嬉皮笑臉的!我且問你,那話你有對別人說過麼!」
我閑著沒事和別人說這個干嘛啊……
寧言模不透對方生氣的緣由,純粹是被這股氣勢震懾到了,木愣愣回道︰「那當然沒有了。」
「你發誓。」
「我發誓。」
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餉,終究是寧言敗下陣來,苦笑道︰「璟姑娘你到底想說什麼,都把我弄湖涂了。」
這壞胚,明明是他先開始的,怎怨起我來了……璟兒輕咬嘴唇,挑指挽了挽凌亂的鬢發,收攏起裙擺與寧言並肩坐下。
「璟姑娘……」
「閉嘴。」
「哦……」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听得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璟兒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本名慕雲璟,師父說是在商州城門口撿到我的,只是那之前的事情我已記不得,自我有意識起,便是在六波齋長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璟兒開始講起自己的往事,但寧言向來是個合格的听眾,細細咀嚼著她的本名,下意識接道︰「雲錦地連無俗客,玉真天與集仙靈,好名字。」
璟兒顯然也沒料到寧言還有這般出口成章的本事,有意無意道︰「沒听過,你寫的?」
寧言啞然失笑︰「抄的,摘自《寄題玉真高隱》。」
「哦,玉真在哪兒?」
「我也不清楚……」
「那你哪里看到的?」
「我、我忘了。」
哼,撒謊都不會……璟兒嘴角抿起甜絲絲的淺笑,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警覺地轉過頭,美眸微微眯起︰「你是不是經常寫這種酸詩騙女兒家,總感覺你有點熟練。」
「什麼叫騙,再說我是那種人麼!」寧言最受不得女性凝視,紅著臉爭辯道。
璟兒剜了他一眼,「你最好不是。」
寧言自討沒趣,索性不再接茬。沒了他的插科打諢,璟兒的講述流暢了很多,而關于她的一切也如畫卷一般漸漸鋪開在寧言面前。
「……這就是我迄今為止的人生,很無趣吧?」說到最後,璟兒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道︰「我想你也該明白,我早將一切獻給了禪宗,我的人生已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所以……」
「我不明白。」
「嗯……啊、啊?」
寧言認真道︰「在我故鄉有位姓尼的夫子曾說過,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人生不在自己手里之類的話,我不明白。」
璟兒不自然地避開他的灼灼目光,兀自說道︰「不一樣的,我是出家人……」
「沒有放肆笑過哭過談什麼堪破紅塵,沒有痛過悟過又哪來的四大皆空。」寧言指了指心口︰「我當然尊重你的信仰,但在那之前,你有問過你的內心麼?」
「它在說什麼,它想要什麼,你真的清楚麼?」
我的……內心?
璟兒胸口砰砰直跳,在寧言的連番追問下早已失了分寸,那張近在遲尺的臉就像是經書里惑亂人心的天魔,逼得她節節後退。
菩提薩陀,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對對對,不要听他胡言亂語……
寧言只見璟兒臉色微變,嘴里念念有詞,不由得側耳上前︰「你說什麼?我沒听清。」
這番大膽的舉動讓本就如驚弓之鳥的侍女「呀」地一聲站起身,慌亂中不小心踩在裙擺處,當即失去平衡向後摔去。
「誒誒,當心。」
寧言情急之下伸手一拉,不料往日威風凜凜的五品武者如今竟和尋常弱女子一樣,身子軟軟綿綿的,輕輕一帶就直接倒在他懷中。
這下兩人都呆住了。
他不會要亂來吧?
璟兒又羞又怕,跟鴕鳥似地縮著脖子,一動都不敢動。
她不會在踫瓷吧!
寧言額頭冷汗直流,同樣不敢動。
「璟姑娘……」
「寧言……」
兩人異口同聲喚出對方名字,四目相望,千般話語頓時堵在喉嚨口,竟同時語塞。
璟兒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腦子在無數雜念的沖擊下已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的驕傲、她的信仰、她的一切盡數融化在了寧言沉重的呼吸中,鬼使神差間緩緩閉上了眼楮,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菩薩,救救我吧……
寧言這下更慌了。
她這是要干什麼?沒見過這種路數啊!
【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須折,你輕嗅著懷中可人兒的處子體香,食指大動。三言兩語便能將人清修揉碎,不愧是你!你已經迫不及待要去采擷這朵嬌芯了,便從那雙豐盈欲滴的唇瓣開始吧……】
在系統的提示音中,寧言 然驚醒。
先前狗東西曾蠱惑他對沉秋凝下手,他還真信了一次。
結果狠狠挨了一巴掌。
還來??
呵,笑死人了,同樣的招數想騙我寧某人兩次!這題我會做!
璟兒正腳軟得站不穩,恍忽間已被寧言扶正。
還順便幫她整理了一下裙擺和衣領。
「寧言,你在……」
「不用多說,我都懂。」寧言溫柔地問道︰「可是剛才連番大戰,月兌力所致?」
「我……」璟兒被他一問清醒了不少,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臊得臉都發燙了,只敢低頭應道︰「嗯……」
正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響動,打破了兩人的旖旎。
還是璟兒率先反應過來,定是郡主知道這邊事情,吵著鬧著要來看慕容公子的情況。
只是眼下寧言幻面都丟了,身子還半光著,要是讓郡主看到……
不行,她看就算了,怎麼能讓郡主看這種畫面!
「你先去我房間里躲一躲,走這邊!」
【機不可失!你還在回味著先前的曖昧,趁現在,吻她!】
寧言卻是頭也不回,對狗東西的表演只想笑。
說什麼來著?
急了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