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馮一博的第一條建議,是為了保障自身安全。
那第二條建議就是要影響內閣,乃至未來大魏朝堂的決策。
而現在的第三條,則是為了保證了元春母子的安全。
有京營在手,在都中才可以不受任何人的威脅。
當然,在一定程度上,這也是避免開國一脈借新皇登基之勢重新做大。
這不論是對誰來說,都沒有好處。
京營是大魏除了邊軍之外,最為精銳的軍隊。
名義上來說,京營本就是帝王的直屬。
只要新皇登基,京營節度使就必然換成新皇的心月復。
可因為太祖和太宗時期,對開國一脈的信任。
京營節度使的位置一直在開國一脈手中。
等到景順帝繼位,當時還是太上皇的太宗皇帝,卻依舊不肯撒手兵權。
這也是一心崇拜李世民的景順帝,對太宗皇帝格外孝順的重要原因。
連違逆都不敢,更別說學李世民搞圈禁了。
不然他的下場大概率會很慘。
在開國一脈數代的經營,還有太宗皇帝的背後支持下。
京營基本月兌離掌控,讓他成為一個沒有安全感的皇帝。
好在,景順帝做事雖然有些不擇手段,但終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太宗皇帝稍稍精力不濟,他就悄然和王子騰達成一致。
用一個九省統制換回了京營節度使。
這也是當時太上皇不顧景順帝的顏面,胡鬧一樣的擾亂掄才大典,跳出來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的原因。
他害怕了,也老了。
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景順帝的動作才越來越多。
因為他對太上皇的顧忌越來越少。
京營從開國一脈的一言堂,逐漸就轉變為新貴和老勛摻雜。
不僅如此,景順帝為了避免兩邊沖突過劇。
他還授意夏秉忠,持續不斷的往里面攙沙子。
僅僅略施手段,用了一個捐官的方式。
賺得盆滿缽滿不說,還成功稀釋了開國一脈在京營的話語權。
至此,京營之中越發魚龍混雜,不同勢力在里面各有山頭。
但也正因如此,他們也彼此制衡。
景順帝委派的心月復,新任京營節度使,不僅沒被輕易架空,還有了極大的話語權。
至此,軍權才算回到了皇帝的手里。
然而景順帝一死,開國一脈的心思就又活了起來。
按理說,元春出身開國一脈的榮國賈府。
現在宣治帝年幼,她這個太後更應該倚重娘家和一眾老親才是。
所以,開國一脈壓根沒想過,京營節度使一職,除了他們還有別的可能。
如果沒得選,元春自然只能依仗娘家。
可他們不知道,再近的親戚也不如自己的男人。
元春兩次被馮一博英雄救美,還給他生了兒子。
可以說,身心都在馮一博這里得到了救贖。
何況她的馮郎要控制京營,不也是為了保護她們母子?
至于,開國一脈的老親。
馮郎都說他們和忠順親王有所牽連,不值得信任。
那除了賈府,她們母子就誰都不信。
可惜的是,賈府雖值得信任,卻難當大任。
于是,與她關系親密的馮一博推薦的這個劉昭,就成了最適合的人選。
京營的事,文官其實沒太大的發言權。
新黨大多對開國一脈吃癟,都持松了口氣的態度。
現在皇帝年幼,他們最怕的就是外戚跟著摻和的太多。
一旦外戚弄權,倒霉的多是他們這樣的官員。
歷史上實在有太多的例子了。
現在太後似乎因為救駕之事,對馮一博言听計從。
這樣親近文臣,疏遠開國一脈的老親。
你讓新黨如何反對?
而新貴其實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
因為忠順親王的原因,太後現在不可能信任他們。
但他們也實在沒法坐視,開國一脈重新入主京營。
正是這個原因,他們才會垂死掙扎,舉薦了一下白家鈞。
現在元春將京營交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劉昭,新貴們反而松了口氣,倒是都樂見其成。
只要不是開國一脈,那對他們的影響就不大。
兩邊都不能獨掌京營大權,維持景順帝沒死時候的狀態,對于新貴來說絕對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于是,在新黨和新貴的默許之下。
有小皇帝無意的助攻,賈雨村的投桃報李。
再加上北靜郡王的臉皮又太薄,絲毫沒有多做糾纏。
眼看這事就要落定。
這件事在馮一博看來,確實也比讓李守中和賈雨村入閣難了不少。
李守中和賈雨村本來就是執掌一部的朝中大老,距離內閣不過半步之遙。
唯一稍有難度的,就是李守中直升次輔。
但在保證陳勤之為主的前提下,並沒引起新黨的反彈。
相比之下,這件事就觸及到了開國一脈的核心利益。
此時,北靜郡王默默退回勛貴一排,低聲和後面幾人一說。
這一下,開國一脈的幾人頓時就要炸鍋了。
鎮國公牛清之孫,一等伯牛繼宗聞言便急急低吼道︰
「涉及京營,王爺怎麼就輕易回來了?」
見北靜郡王有些尷尬不敢回身,一旁理國公柳彪之孫,一等子柳芳做起了和事老,勸道︰
「回都回來了,要不賈世兄舉薦一下試試?」
說完,他就看向也在旁邊的世襲一等將軍賈赦。
畢竟元春就出自榮府,讓他這個大伯去說,顯然比他們面子大。
牛繼宗一听,也知道自己剛剛有些魯莽了。
在隊列之中不好動作太大,他只能朝北靜郡王的背影低聲道︰
「我剛剛有些著急了,還望王爺見諒。」
陪完不是,他又側頭,目光灼灼的看著賈赦道︰
「好不容易有了重掌京營的機會,咱們不能這麼輕易放棄啊!」
賈赦剛剛听到點他,心中就有些為難。
見二人先後問起,他也只能悶悶的道︰
「太後雖出身賈家,可她本就是個有主意的,如今她要為陛下打算,不願讓老親們執掌,想必也是有她自己的考量。」
說的這不都是廢話嗎?
讓你去勸她,你怎麼還勸上我們了?
兩人一听,都皺起眉頭對視一眼。
「賈恩侯,你這是什麼意思?」
牛繼宗顯然有些急脾氣,剛剛讓北靜郡王下不來台,現在又直接懟起了賈赦。
「莫非你們賈家出了太後,成了皇親國戚,就看不上我們這些老親了不成?」
這話說的可不好听,賈赦聞言就面色一沉。
「牛世兄你別這麼說,賈世兄也是左右為難,涉及京營,他想必比誰都急。」
柳芳依舊還是和事老的模樣,低聲勸了一句,就看向賈赦,問道︰
「你說對吧?賈世兄?」
這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賈赦頓時就被架在那里,面色接連變換幾次,卻也明白自己推月兌不了。
他只能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上前幾步,拜了一拜自己的大佷女,低聲道︰
「啟稟太後,京營事關重大,不如還是從長計議吧。」
元春見大伯出來,心中有些為難。
好在,這時抱琴從後面匆匆趕來。
她跑得太急,已經氣喘吁吁。
再加上文武百官都看著她,頓時臉上通紅。
元春見她窘迫的模樣,便立刻吩咐道︰
「你先將陛下抱回鳳藻宮,免得在這兒睡再著了涼。」
「是!」
抱琴忙低聲應了一句,輕手輕腳的將宣治帝包在毛毯里抱了起來。
隨後就在百官的目送下,小心翼翼的往後面去了。
有了這段一段插曲,元春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宣治帝被抱走,她也不用再小聲說話。
當下,她朝朝賈赦微微點頭,道︰
「大伯來的正好,本宮正有一事要和您商議。」
賈赦聞言一愣,忙道︰
「外臣不敢,還請太後明示。」
即使是親佷女,身為太後就也代表皇權。
對方可以叫他大伯,他卻不能直接應下。
元春見他惶恐的模樣,微微一笑,道︰
「逆首忠順親王執掌龍鱗衛,當務之急,還需有一個能信得過之人盡快接手,以免夜長夢多。」
龍鱗衛是干什麼的,滿朝文武無人不知。
他們對龍鱗衛無比憎惡,卻又無可奈何。
可新皇登基,委派親信統領龍鱗衛也是應有之義。
說白了,這算是皇帝的家事,他們想管也管不著。
一眾開國勛貴聞言,頓時喜上眉梢。
若是賈赦執掌龍鱗衛,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互通有無,他們以後也算高枕無憂了。
「臣……」
賈赦心中也是狂喜,正要謝恩。
卻听元春補充道︰
「不如,就先讓璉弟試試吧。」
「額?臣……臣代璉兒謝太後的恩典!」
「有太後和陛下的信任,臣弟萬死不辭!」
元春含笑點頭,又低聲道︰
「凡事不懂,就多問問楚國侯。」
「第四,龍鱗衛牽扯極多,必須用自己人,我的建議是,讓璉二哥接手。」
馮一博的第四點建議,就是這個皇帝的眼楮和耳朵。
龍鱗衛,一度讓馮一博的身份差點曝光。
他必須要將龍鱗衛握在手里。
可以他的身份,又不適合執掌龍鱗衛。
賈璉多次受到他的幫助,對他幾乎言听計從。
就算被他知道東海郡王的身份,也不虞暴露。
他相信賈璉會為他遮掩。
最主要的,龍鱗衛指揮使還有一個功能。
就是天怒人怨的關鍵時刻,可以用來頂鍋。
賈璉父子曾經在平安州的所作所為,已經觸及底線。
馮一博早就有心懲治。
現在先讓他接手龍鱗衛,算廢物利用。
將來不管是收集證據,治他們的罪。
還是拋出來頂鍋的時候,也都沒什麼心理負擔。
于是,從馮一博的角度,賈璉就成了最佳人選。
從元春的角度,賈璉也是可以信任的人。
眼楮和耳朵自然要放在自己人的身上。
想到這一個建議,元春正好用龍鱗衛的事,把賈赦關于京營的話,堵了回去。
新黨剛剛還為元春,沒將京營交給開國一脈而倍感欣慰。
覺得太後雖然有些婦人之見,但還知道外戚的危害。
可打臉來得太快!
一轉眼,元春就將龍鱗衛交給了外戚。
這樣的情況,讓新黨頓時擔憂不已。
有自詡清正的大臣,聞言便上前朝丹陛一拜,高聲道︰
「太後娘娘三思啊!」
說著,他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繼續道︰
「經歷諸多險情,臣理解太後如此做的原因,但還是斗膽提醒太後一句,任人唯親終非正道啊!」
任人唯親,指的自然就是外戚。
這話一出,立刻就有人出列,顯然是想要附和。
可不等他們說話,元春便先道︰
「這位大人說的是極!」
她對此早有心理準備,聞言竟點了點頭,還道︰
「陛下畢竟年幼,本宮又是個婦人,想必朝中諸公也都憂心我會過于依靠娘家。」
元春直接點明了對方話中之意,滿朝文武都是一愣。
隨後,除了開國一脈隱約察覺到什麼,有些色變。
其余滿朝文武,卻不由都期待起來。
既然你明白我們的意思,那你該知道要如何做了吧?
「既然如此,本宮今日就在這里保證,只要剛剛本宮決定之事全都順利落實,那榮寧二府除了賈璉之外,其余人在皇兒成年之前,就都不任實職。」
賈家除了賈璉之外,其余幾個有職之人聞言都傻了。
我剛剛被鬼附身了?這是說了什麼?
賈赦在丹陛之前一臉見鬼的表情,還以為是他惹到了元春。
賈政在下面,先是不可置信,隨後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有些蔫了。
只有賈蓉倒是無所謂,他只是個龍禁尉。
「這……」
剛剛上前勸諫的,還有想要附和的新黨中人,聞言也都是瞠目結舌。
實在是元春的話,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賈家的女兒當了太後,不僅沒給賈家帶來什麼好處。
還要斷了叔伯父兄的仕途?
這在一些「上進」之人看來,簡直難以置信!
一旁賈雨村就嘆了口氣。
好在,他雖和賈家聯了宗,卻也只是同宗。
不能算榮寧二府的人。
不然,這可比殺了他還難受!
開國一脈這邊,眼見賈赦有去無回的,頓時坐不住了。
修國公侯明之孫,世襲一等子侯孝康上前,先朝丹陛一拜,就瞪著勸諫的新黨中人,怒道︰
「太後如何用人,自有其道理,任人唯親,也乃人之常情,你們如此逼迫太後,實在有失為臣之道!」
說完,他又轉向元春,一臉懇切的道︰
「太後三思!豈不知過猶不及之理?」
賈赦還傻在那里,沒有任何回應。
此前,他因為迎春過門,在國喪期間大肆慶祝。
因此降爵,差點被賈母逐出家門。
好不容易弄了幾把古玩扇子,才求了太上皇的恩典保住了爵位。
怎麼大佷女都成太後了,他上來說了幾句情就又惹禍了?
這次不僅是爵位,還讓兩府都斷絕了仕途?
這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