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剛剛過半的時節,與菲奧雷王國南海近似夏季的特殊氣候,在此刻的天狼島上,吹起一股清涼的風。
這股風吹落無數被魔法泡泡包裹著的人影,將它們從空中那艘巨大無比的魔法飛艇帶往天狼島,準備掀起一場狩獵游戲。
這股風也卷起無數凋零在地,即將化為養分回歸自然的殘花落葉,帶著它們在空中不停翻飛,旋轉,最後在重力的影響下,重新落在佇立原地之人的腳邊。
杰爾夫已經離開,但基拉依舊站在原地,他還在想著對方臨走前的那句話。
「先從‘妖精與惡魔’的戰斗中活下來……」
听起來,就像在說雙方勢均力敵,勝負難料一樣。
這樣的話從別人嘴里說出來,基拉不覺得奇怪,‘惡魔的心髒’在尹修迦爾的名聲還是很大的,常人會有這種想法不意外。
但現在說出這句話的是杰爾夫,那就不得不好好琢磨一下了。
「他口中的‘惡魔’,是指‘惡魔的心髒’呢?還是……‘冥府之門’呢?」
基拉抬頭望天,密密麻麻的魔法泡沫如雨點般灑落,這種經過特殊方法煉制而成的魔法氣泡,可以無視布在天狼島周圍的魔法結界,完美地實現人員入侵。
之前在德米索爾學院的突襲任務也是如此順利,雖然前後兩次戰爭用的方法不一樣,但殊途同歸。
在這一方面,‘惡魔的心髒’似乎有著特別出眾的技巧。
魔法氣泡甫一落地,便轟然一聲炸開,現出躲藏在其中的人手。
他們手持刀、劍、槍等各色武器,寒光熠熠,冷鋒懾懾;面露凶、狠、惡等諸般表情,殺氣騰騰,魅影疊疊。
幾十……數百……上千……
在魔法界的黑暗中,存在了近半個世紀的公會,誰也不知道他們總共有多少人手,只覺得此時天上,眼前,身邊,都是人!
「嘿嘿嘿……」
「殺……殺……」
「這就是‘妖精的尾巴’嗎?看起來不怎麼強嘛……」
「怎麼盡是些女人和小孩啊?」
「哦?還有貓?」
嘲笑、譏諷、敵視、滿懷惡意……
在天狼島的各地,被冠以‘惡魔’之名,渾身罪惡的暴徒,即將展開名為罪惡的殺戮游戲,而他們的對手,是妖精!
……
島邊,魔法飛艇降落之處。
海風徐徐,吹拂在相對站立的兩人身上,呼呼作響;海潮滾滾,拍打在金黃色的沙灘上,前僕後繼。
沉默的兩人,內心正如此刻的海風海潮一樣,躁動不安,跌宕起伏。
萬般回憶在腦海中不斷閃現,時移世易的悲傷情緒涌上心頭,一時無語凝噎。
「真想不到,將近50年的時間杳無音信,再次相見的時候竟然會變成這副模樣,普雷希托會長。」
先開口的反而是馬克洛夫,矮小年邁,帶著些句僂的身影,語氣卻令人傷感。
「準確的說,是48年!」
哈迪斯身型挺拔健壯,聲音雄渾有力,雖然他的實際年齡已經超過120歲,但看起來卻比80多歲的馬克洛夫還要年輕。
「你也老了啊,小鬼!」
「一開始听說你是‘惡魔的心髒’的會長這個消息時,我完全不敢置信,甚至在真正見到你之前,我還抱有一絲情報出錯的希望。」
馬克洛夫的聲音無比落寞,隨後又變得堅定起來,「現在立刻離開吧,我還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哈迪斯沒有在意馬克洛夫「給你機會」的通牒,只是面露訝異︰「情報?公會里有你的臥底嗎?」
除了魔法,哈迪斯在管理方面顯然也有著不低的智商,馬克洛夫只是隨口一句話,就被他察覺到了言語中的破綻︰「你的臥底是誰呢?新加入的杰拉爾嗎?還是從回來後就狀態異常的烏魯蒂亞呢?又或者……兩人皆是呢?」
自言自語半天,最後化為一句深深的嘆息︰「看來那時的小鬼,現在也成為一名優秀的首領了啊!」
這半真半假的感慨,加重了馬克洛夫內心的煎熬︰「別再叫我小鬼了!我和你已經不再是一家人了!」
語氣強硬,但衣袖里捏緊的拳頭,卻出賣了不平靜的內心。
「我啊……有那麼一點心疼哦!竟然要親手毀掉‘妖精的尾巴’呢……」
百年前,自己身為創造者之一,一木一石親手搭建起‘妖精的尾巴’,並在那之後為其付出了無數心血;百年後,卻要親手將這個誕生在自己手下的「孩子」毀掉。
這個世上,哪里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哈迪斯不免泛起惆悵。
盡管如此,他依舊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打算毀掉的,不只是一個公會,幾條人命那麼簡單,還有他逝去的青春、曾經的夢想、少年時期的意氣風發,以及追求魔道的初心。
「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馬克洛夫一聲厲喝。
此刻,他心中那無盡的悲哀和惋惜,失望和落寞,都被守護家人的意志重重地壓在內心深處,最後唯一表現在臉上的,只是一雙堅定不移的雙眼!
熟悉又強烈的意志,讓哈迪斯一時有些恍忽,他忽然將視線轉移,看向了馬克洛夫身後那道披風搭肩,身型健壯的人影。
吉爾達斯此時正站在馬克洛夫身後數米遠的地方,他的表情同樣凝重,似也從未見過如哈迪斯一樣的對手。
注意到哈迪斯將目光投射過來,他沒有絲毫退怯,反而同樣直視回去。
雙方視線在空中交匯的剎那,哈迪斯心中便清楚吉爾達斯的能耐!
「這就是你的孩子嗎,馬克洛夫?真是個優秀的魔導士啊!」
哈迪斯突然哈哈大笑,既為‘妖精的尾巴’的強盛而感到欣慰,又為即將即將毀掉這樣的人才而惋惜。
「怎麼樣,要不要加入我的公會?現在的‘惡魔的心髒’還缺一個副會長呢!」
最後這句話是對吉爾達斯說的。
自從月前襲擊德米索爾學院,搶奪失落魔法的計劃失敗,布魯諾特等人被評議院抓走之後,‘惡魔的心髒’的高層戰力就嚴重缺失。
盡管失落的魔法他手中不缺,但優秀的人才卻不是那麼容易遇見和培養的,就連「煉獄七卷屬」的位置都沒有補齊,更不用說「副會長」的位置了。
好不容易來了個杰拉爾,現在又疑似臥底,說不定還賠上了個烏魯蒂亞,要說心里無動于衷那是假的,只是身為強者的傲氣讓他沒有表現出來。
哈迪斯的邀請真心誠意,不過結果也早已注定。
「抱歉啊!我拒絕!」吉爾達斯沒有絲毫猶豫,爽朗一笑,「我的孩子,可還在這里呢!」
卡娜是他的親生女兒,而他看著長大的基拉、拉克薩斯、艾露莎、納茲、格雷等人,也同樣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孩子」。
馬克洛夫知道吉爾達斯這句話的意思,但哈迪斯則只听出了後者,還以為他口中的「孩子」,是以會長身份說的。
「是嗎?看來不出意外的話,你就是‘妖精的尾巴’下一任的會長了?以你的天賦和實力確實有這個資格!不過那都是過家家游戲的說辭罷了!不是當了會長就……」
「才不是那種原因!」
吉爾達斯大聲打斷了他的話,厲色喝道,「我並不是什麼會長的候補,也不是為了當會長才把公會的人當做自己的‘孩子’!」
「在加入‘妖精的尾巴’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是以‘家長’和‘孩子’的形式相處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