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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學館,範畫時倒地後,書左等人頃刻一擁而上確認安危,大體無恙後才將她扶至座上稍息,並派人跑去醫館。

多數人並不知道她為何會聞聲而倒,他們只看到吳孰子在範畫時倒地後,並沒有絲毫動容,只默默回身凝向了題板。

範畫時眼中吳孰子那黑朦朦一團的面容,在其他人眼中卻是明朗的。

如果說範牙是一塊堅硬的峭石,他便正如一片粗糲的樹皮。

同樣的不怒自威,範牙是在矗立著,他卻是在審視著。

用那澹薄的雙眼,審視世間的一切。

照理說,他承奉天之名,率王畿墨家來秦學宮指路,來到咸京的第一站怎麼也該是秦學宮,提前通知秦王出城相迎甚至都是可以的。

但他偏偏一路低調疾行,入咸京便直抵墨館。

只因他最惦記的人其實正在這里。

立論的檀纓也只能排到第二位。

然而即便那位最惦記的人在他眼前暈倒,他卻也毫無憐憫之意,眼中依然只有板子上的那道題。

「誰?」他問。

墨眾低頭,無人應答。

「叫醒她。」吳孰道。

墨眾沉默。

……

藏書館。

檀纓來得很早,但從始至終都沒再翻書,只呆呆按著一本《吳孰算經》。

這是一本很偉大的杰作,創造至今為止最全面自洽的體系,也是最廣泛被使用的教材。

但他卡在一個地方了,這個世界也都卡在那里,卡了很久,不該卡這麼久。

範畫時或許並不孤獨。

只因那巨子的身影,過于高大。

沉吟之間,突然听到「冬!」的一聲。

什麼東西砸到了地上。

 一抬頭。

正見一男子,探身破窗而入,一頭栽倒在地。

那人再一仰頭。

卻見他血目紫臉,如同白日喪尸一般。

檀纓大駭。

這他媽哪里來的食尸鬼!

然而那人卻更加大駭,一個狼狽翻身蜷到向了角落︰「學鬼……真的是學鬼…………」

二人相互驚嚇一番後,還是檀纓先品出了一絲人氣,小心地起身行禮︰「你是哪位……很久沒睡了吧……」

食尸鬼卻當場伏地,含淚咬牙道︰

「在下……墨者朱奇。

「這位尊者,想是我墨家祖師的殘靈……

「在下來此,只求學鬼……只求祖師救我館主!

「寄付我身也好,噬我魂魄也罷……

「只求祖師救我館主!」

檀纓也是听傻了。

憑什麼,憑什麼我比你像鬼?

「朱兄稍安,我並非什麼殘靈,只是暫居此處讀書的學士罷了。」檀纓忙上前扶起朱奇,「館主又是怎麼了?」

「是巨……巨子來了。」朱奇神志不清顫著牙道,「他對最後一題很不滿意……似是要肅清門戶……除了館主……」

「???!!!」檀纓瞬時驚怒至極。

既然如此,畢達哥拉斯。

我來幫你謝幕!

……

與此同時,墨館大堂。

在吳孰子執意的命令下,範畫時硬是被掐著人中捏醒了。

她在左右的攙扶下虛浮起身,只低頭望著眼前不遠的地面顫聲道,「把……那道題……先摘下來……」

「那你又為何貼上去?」吳孰子面色無動地望著範畫時道︰

「我事奉天多年,至今仍惜汝才。

「思悖善改,方為墨家之道。

「遙聞汝多年尚未得道,想是還沉陷于悖謬之中。

「你若不改不棄,那也只是你自己的事情罷了。

「但為今你公昭此題,求得此解。

「豈不是在揚謬?

「身為館主,又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這一席話,每個字都像是一塊板子打在範畫時身上,像是一根鞭子抽在了她的腦子里。

她的身形愈發虛浮,頭也越低越下︰「我……我……辭去館主之職……退墨……便是了……」

「不在于此。」吳孰子指著題板道,「解題者是誰?」

「……我不知。」

吳孰子突然眉色一爆,如枯木裂皮一般吼道︰「解題者是誰!」

至純土木之氣驟然迸發,全堂慌不敢言。

範畫時更是驟然震顫,縱是書左等人盡護身前,大腦也像是被無數只**纏死了在擠壓一樣。

威壓,困束,悖謬……

一切都是那麼黑壓壓的……

就在這時。

彭!

藏書館的大門從內被一腳踹爛。

木屑橫飛之間,爐火尤盛。

說不清是儒是墨,是法是道的,真似學鬼一般的存在自那焚焰中燃出,蒼望吳孰︰「唯物家,檀纓,請談。」

嗉……

滿堂無聲。

館中墨眾無不瞪目。

是檀纓?

三日連解三題,臥于藏書館的人竟是檀纓?!

可他不是唯物家麼?

憑什麼這氣比儒還儒?!

眼見此狀,便是吳孰子如枯木樹皮一樣的臉也淺淺一顫。

目視著檀纓步步走來,一奉天墨者當即呼道︰「無論你是誰,膽敢于此施道?快快斂氣!」

「那又是誰先揚的氣呢?」檀纓音聲道。

墨者瞪目怒道︰「巨子訓道,由不得你評議!」

「我唯衛道,便輪得到你狺吠了?!」檀纓目空一切,穩步向前走來,走過了墨者坊人,走過了吳孰子,走過了書左,最後站到了範畫時面前。

爐火漸熄,他的神貌也逐漸平緩。

那位烈火焚身戰士,已化作躬身俯首的孺子。

「剩下的,交給我吧。」他柔聲道。

嘶嘶嘶……

在這一刻,範畫時思緒中那盤錯的樹根之中,伸出了一只手,扒開了一個口。

一只檀纓鑽了出來。

現在,整個世界與他們無關了。

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他們明明一句話都還沒說過,卻又早已相伴閱盡了一切。

範畫時只痴痴道︰「我還沒看到你的解答。」

「會是個讓你滿意的解答。」檀纓道。

「那麼……然後呢?」範畫時道。

「然後,我們一起走。」檀纓輕輕地抬起右手,「範館主,可願屈尊與我協論,應吳孰子一談。」

範畫時低著頭,顫顫抬起了手,卻有緊張地縮了回去。

「這樣就很好了,這個世界只有我們,這已經很好了……」

「這個世界不止我們,外面一定還有千千萬萬個我們,他們也如你一樣,被吳孰和那些數字困束住了。」檀纓輕輕地點著頭,「來吧,去外面,我們一起,破那障,看那光。」

「我害怕。」範畫時說著,再次抬起手,穩穩地搭在了檀纓掌間,「可又不怕了。」

如此的局面下,兩人明明應是初見,卻恍若無人,默契得說起只有他們才懂的謎語。

這一幕搞得吳孰子的氣都散了。

更散的還得是剛剛沖進館的範牙。

他看著孫女似乎很好,比所有時候都要好,好像還在把什麼東西交給檀纓了,在巨子與眾墨者的見證下。

這……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啊。

白丕消息是不是有問題?

可吳孰子很快將他拉回了現實。

「看來唯物也接受那悖謬了。」吳孰子當堂收氣吐息,直直席地而坐,沖著面前抬手道,「為檀子上席。」

「巨子稍安!」範牙不及喘氣,一路奔向檀纓和範畫時,瞪目將二人的手扯開,一左一右罵道,「不是來讀書的麼!你們這幾天……都做了什麼!」

檀纓與範畫時都未說話,依然沉浸在剛剛的氛圍中。

範牙只好又回身與吳孰子道︰「巨子……孩子不懂事,我回去教訓。」

「一個揚謬,一個執謬,你教導的結果已然如此了。」吳孰子並未看範牙,只直視著前方,看著擺上的草席道,「越是年輕的錯誤,越要及早糾正。我有分寸,請他們坐吧。」

範牙一時語塞。

卻听檀纓輕聲道︰「老師,《吳孰算經》可是吳孰子所著?」

「是。」範牙答。

「那我可駁穿他。」

「………………」範牙大駭。

「爺爺。」範畫時輕理著側鬢道,「他解出了我的第三題。」

「………………」範牙更駭。

非說的話,範牙讓檀纓縮在墨館讀書,確也有些私心。

或許這樣一位大才青年,正好可以給予孫女稍許的撫慰……

但也不要一下就撫到這一步啊!

眼見如此,範牙還能怎麼樣?

「唉…………」他唯有跺腳一嘆,歪扭過頭,「罷了,我不管了。」

檀纓與範畫時也不再有任何疑慮。

雙雙前行至題板前,與吳孰子行禮後,雙雙坐于席上。

「非樂」與「節用」始終是墨家所提倡的。

下帖、布局、對飲之類的,純屬那群名家貴族的奢靡浮夸之行。

清談對墨家來說,鋪張草席足矣。

隨著主客先後落座,堂中墨者無論有多麼震驚,多麼的不理解,也都隨之席地而坐。

範牙則在吳孰子的注視下避無可避,一步步行至主客之間,直直盤膝坐地,長長一嘆︰「是了,只能由我來主持了。」

……

秦學宮。

相比于檀纓噬偽儒那一晚的盛況,此時的學博們通通集于小論堂,穩重了許多。

不過是被逼的。

沒辦法,不穩重不行。

一來,吳孰子是墨家巨子,豈能用對付武儀的辦法對付他?

二來,巨子去自家分館,與自家館主交談,實在再合理不過,關他們屁事。

三來,檀纓應還苟縮于藏書館,此時白丕應該已經 進去把他悄悄拎出來了。

檀纓自己,也該知道誰是軟柿子誰是硬骨頭,總不至于看吳孰子不順眼踹門出去請談吧?

「穩的,這次穩的。」龐牧顫飲著水,與眾人分析道︰

「檀纓確實得了我儒之道,取義成仁,當怒則怒。

「但這也得有個理由吧?

「那夜闖那儒館,是為我破境,為儒不平,這合情合理。

「可吳孰子礙著他哪根筋了?

「沒有吧,完全沒有吧?」

旁邊,姬增泉听得眉頭越陷越深︰「茄臉賊,你少說兩句成不……」

「我這是事實分析,給大家吃定心丸呢。」龐牧說著,手上的水杯又晃出了不少水,「找不出理由的,找不出檀纓與吳孰子矛盾的。」

此時就連韓孫也听不下去了,只捂著額頭一抬手︰「止聲!你且止聲!」

「哼。」龐牧這便一扭頭,繼續喝水。

姬增泉卻听出了不對,想過之後還是問道︰「看樣子……檀纓還真有與吳孰子對峙的理由?」

除龐牧外,其余人皆是一陣嘆息。

姬增泉與龐牧面面相覷,又掃了眼嘆息的人,這便雙掌一拍︰「是有什麼發生在七年之前的事,我與茄臉不知麼?」

韓孫只揉了揉額頭,這便與贏璃抬手道︰「你說吧。」

贏璃也與韓孫一樣,揉了揉額頭,澹澹開口︰

「那還是我剛從奉天回來之後的事。

「現在的墨學館館主範畫時,當時還只是新晉學士,卻也是最受祭酒吳孰賞識的學士。

「或是太過偏愛,她也便毫不掩飾野心,稱自己有完備的數理之學,其名為《流算》,可算流形,可推圓周,可解萬世難題。

「吳孰子大方應了此事,似是迫不得要讓她這顆明星早些現世,未審便應此立論。

「吳孰無疑是天下數理之尊,很多符號和定義也都是他確立的,如質數、素數,還有割圓術與音階。

「他雖然與韓師促檀纓立論的出發點不同,但結果都是逼得沒有資格的人上了論道大堂。

「至于那場立論……現在的我也不一定听得懂,我相信司業也很難完全听懂,所以很快演變為吳孰子與範畫時的快談。

「談至要點之時,一向偏愛範畫時的吳孰子,卻突然也如那日祭酒一般,動了真氣。

「那里似乎也確實駁到了範畫時的軟肋,外加吳孰子以氣相逼,終至她破道而倒。

「本一步之遙便可得道,甚至有望立論坐鼎的範畫時,至此離宮。

「不日之後,吳孰亦轉事奉天,這對師徒也從此再無往來。

「但從現在的情況看,範畫時還沒放下這件事,吳孰子,也並不打算放下範畫時。」

贏璃話罷,母映真撫杯沉嘆道︰「說白了,範畫時與檀纓之間,或許只差換一位祭酒,韓師向檀纓施壓只是考驗心性罷了,並無碎人道心之意。」

「此言差矣。」韓孫道,「若為真的道,是不會碎的,範畫時的立論必有其悖謬所在。至于吳孰子一舉擊潰範畫時,究竟是在衛天道,衛墨道還是衛己道,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好了,我大概听明白了。」龐牧最後落杯,收官總結道︰

「如此說來,檀纓確是有很小很小的可能,真的與吳孰子產生矛盾。

「可首先,他要在這兩天的時間內與範畫時結為深交。

「其次,他要認可範畫時《流算》。

「再次,他要急火上頭,為了自己信奉的道,與確立今日數理之道的尊者吳孰子相論。

「你看看,這麼些前提條件……

「考慮到檀纓的作風……」

「倒也……倒也不是很難滿足的樣子……」

眾人還沒來得及罵龐牧,便見白丕獨自急奔而來,踏入論堂後,生無可戀僵僵一坐︰「檀纓已請談。」

「…………」

在龐牧的鋪墊下,這個結局,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幾人對視過後,唯有苦笑,龐牧更是隔空舉杯,長長一嘆︰「非為畫時,為道啊。」

然而在這嘆息中,韓孫卻獨自晃著杯子,突然享受起這個情境,嬉笑著問道︰

「諸位,若逢唯、墨爭鋒。

「爾等隨誰?」

……

墨學館。

院門已閉。

大堂之內,威壓滿堂。

以題板為主台,吳孰子和檀纓、範畫時,分列左右。

範牙居中主持。

稍後一些,是奉天王畿隨吳孰子前來的諸多墨者與學博,約有十二三人,內中不知幾人得道。

再外圍,才是咸京墨館的墨者,和正好在這里的訪客。

秦地墨家雖盛,但也只是分館,听憑王畿總館與巨子的領導。

此外,秦地的墨者所擅長的,多是工程方向的事務,數理與權政皆遠遜于王畿總館,說白了就是一群設計干活的工程師,並無科學家或政治家。

故此時難免自矮一頭,雖都心向館主範畫時,卻也只能坐在外圍。

女書左與朱奇,此時也正靠在一起。

書左緊張地掐著朱奇的胳膊,朱奇則還沉浸在剛剛學鬼爆氣的畫面感中。

書左的手越掐越緊,一遍又一遍說道︰「他……竟是檀子……竟如此年輕……如此俊氣……我不信……我不信……」

「我也不信……」朱奇挺著大紅眼楮點頭道,「這明明是學鬼才對。」

「管他什麼鬼……至少……館主敢正視這件事了。」書左呆看著範畫時點頭道,「是過去還是算了,那道到底是真的道還是謬的道,快給館主一個結局吧,她一定很煎熬。」

「我看館主很舒適啊。」朱奇遠遠打量著範畫時道,「館主以前的靜是裝出來的,現在的靜才是真的。」

「這你都看得出來?」

「哼,我每天觀察館主三個時辰的。」

「好麼,你不去西境誰去西境。」

「啊啊,他們商量完了……先別說了。」

順著朱奇的話,範牙也就此起身,行至題板前,與眾人朗然道。

「吳孰子與檀纓都認為,此談事關數理基源,理應開誠布公。

「故,開談前,先敘此題,以定基調。」

範牙話罷,便照著題板說道︰

「此題,有一前提,再是三問。

「前提為︰無問常理,只看數理。

「一問︰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終焉,其可存乎?

「二問︰狡兔追龜,兔近一分,龜進一毫,其能達乎?

「三問︰離弦之失,每瞬逾前,距瞬求商,其有速乎?」

眾人听過此三問,腦中的思索確也如書左所言,這似乎根本就不是數理問題,簡單到覺得自己根本沒看懂題。

似也正是為了這個困惑,範畫時才加上了「無問世間常理,只看數理之道」這層假設。

若以常理直覺解之,這三問當真隨便拎個小孩,一眼也便解了。

唯有執拗于純粹的數學,才能看出端倪。

其中,第一問出自《莊子》。

莊子的原話是︰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

他認為,隨便找根棍子,每天削它一半,永遠也削不完。

顯然,在莊子的理解中,物質與時空是無限可分的,這根本不是個問題。

但對範畫時所在的數學世界來說,這是個非常大的問題。

無限無限長的時間過後,這根無限無限短的棍子,到底是還存在,還是不存在?

第二問,狡兔追龜,兔子雖然在接近,但烏龜也在前行。

兔子每達到烏龜前一瞬所在的位置,烏龜便已在下一瞬的位置了。

如此一瞬一瞬又一瞬,這個過程便也化為了無限瞬。

如此算來,兔子若能追到烏龜,那無限便是可達的,無限便也不是無限了。

可若認定那無限不可達,兔子明明又比烏龜快,它若永遠無法追上烏龜,那數學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當然,這對常人來說不是問題,兔子一定是能追到烏龜的。

只有在「無問世間常理,只看數理之道」的前提下,對範畫時與吳孰子這樣的人而言,才算是個問題。

最後一問,離弦之失。

弓箭行進時,以它瞬間所移動的距離,除以它瞬間所度過的時間,能否得出它在這一瞬間的速度?

這一次,範畫時沒再問最小的最小,到底是多少。

而是問最小與最小之商,是否存在。

結合前兩問,她同時也在問︰0/0是否存在。

對很多人來說,這樣的三道問題,根本不是問題,是個根本不值得去思考的問題,是個思考了也沒有結果的問題。

但對範畫時來說,此便是她的天問了。

而對檀纓來說,此也應為天問。

與韓孫的「繞日而行,誰人驅之」不同。

這是只屬于極少數人的天問。

卻是終將影響所有人的天問。

範牙沉靜片刻,似是在留給听眾足夠時間思考後,方才念出了檀纓的答桉︰

「檀纓解之如下︰

「此三問,實為一問——無窮小是否為0?

「答︰其非0,且尚無名狀。

「便如天道,其存,卻不可盡知。

「但這並不影響我等求學立說。

「沒人知道天道在哪里,終點在哪里,但我們不是一直在前進麼?

「踫到一塊踢不開的石頭,我們就要死在那里麼?

「不必的,我們只需要盡可能地描述這塊石頭的形狀,讓後人不被絆倒,並盡可能地利用它就是了。

「至于無窮小,它雖不可理喻,我們卻可以定義它的極限為0,並以此融入計算,想必你早已發現那結果是多麼的美妙了。

「就讓我們暫且拿起這塊石頭,而不去管它是怎麼來的吧。

「至于那塊石頭究竟是什麼形狀,到底何為‘極限’。

「我願用一生的時間,與你共同定義。

「……咳……就到這里了。」

範牙說到最後,只 咳著怒瞪檀纓。

逆徒!

你這也算是解答?

狗屁不通!

尤其這這最後一句,你給她爺爺我說清楚什麼意思!

不止是範牙,館里墨客們听得也是同仇敵愾。

館主的問題,好歹還有些問題的樣子。

你這解答,這他娘的根本就是情書了!

這有半點數理的影子麼?!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

範畫時听聞此答,竟緩緩睜大了雙眼,微張著嘴,似是听到了什麼醍醐灌頂的事情。

旁人並不可知,對她而言,這個問題原來早已不是數理問題。

「繞過去?」她痴痴問道,「可以這樣的麼?」

「繞過去。」檀纓頷首答道,「只能這樣的啊。」

「那你所說的‘極限’呢?它可以被數理定義麼?」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你畫的那些曲線就可以定義。」

「它叫流線。」範畫時雙目一紅,雙手捂向面頰︰「那是我撕爛的《流算》……」

「無礙了。」檀纓柔聲笑道,「我已經拼回來了,你也快撿回來吧。」

笑過之後,他又痴了。

它原來叫流算。

比我想象中的那個名為「微積分」的稱謂要美得多。

好了,再沒有什麼微積分了。

這輩子我說什麼都只認流算。

另一側,範畫時也閉目點頭,再不做聲,

她似也在遵從檀纓的話,將那一縷縷散亂的《流算》拾回。

然而就在此端坐之間,範牙卻是一怔。

「道……在回來……還可以回來的?」範牙瞠目驚道,「悖謬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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