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子,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抗揍,你說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給紅區那幫泥腿子折騰甚?」
「退一萬步說,他們就算倒反天罡了,真能分你一塊地方麼?」
「不開眼的玩意兒。」
疤臉這邊說著話,老鷂鷹看著虎瑤沒有半點失望,在他心里女人能做出這種事來實屬正常,更何況是勾欄里出來的女人。
虎瑤站在疤臉身後,用手里那根金條一指老鷂鷹︰「就是他,他讓我出去弄藥的!」
老鷂鷹笑著罵道︰「你也是虎,讓你去就去啊?」他撓著腦瓜皮說道︰「我忘了,你這娘們就是虎,褲子說月兌就月兌。」
金燦燦的金條暴露在陽光下時,一下就吸引了疤臉的注意,這玩意兒黃橙橙的,有一種攝人心魄的能力——唰。
疤臉抬手就把金條給搶回來了,虎瑤手上一空,原本瞪著眼楮打算罵老鷂鷹的嘴臉一下看向了疤臉,耳側邊慢慢听見了一句︰「把這娘們弄起來送憲兵隊,讓日本人審審她是不是這個紅區出來的老頭同伙。」
「疤臉!你個瘟大災的,你不得好死!」
虎瑤不瑟了。
疤臉兩個手下過來扭過其雙手押在背後,在她近乎瘋狂的叫罵中帶出了院落,等院落里只剩下了疤臉和那個腰里別著刀的男人,他才慢慢走過來。
「老家伙,把你來太原的目的都說了吧,這樣能少遭點罪。」
他伸手就在身旁那人腰里扥出了刀,走到老鷂鷹身邊慢慢將利刃架在了其脖頸上,問道︰「你他媽到底誰啊?」
「呵。」
老鷂鷹笑了,沒看見那把刀似的。
他莫名的挺直了身軀,隱隱間,身上那股渾濁的世俗之氣被一掃而空,純正而充裕的書卷氣順著陽光灌注全身。
「我姓姚,光緒三十年的進士,奈何讓人冒名頂替取了我的試卷入京,當時我沮喪極了,還以為自己寒窗苦讀卻沒被老天爺眷顧。結果冒名頂替之人卻被查出了才不符實,倒查至考場,才掀出這次舞弊案。」
老鷂鷹指著自己說道︰「我,竟然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判代人捉筆之罪,要發配寧古塔。」
他笑了,笑的如此淒涼,仿佛在嘲笑晚清末年那個遍地都是英雄漢,腐朽朝廷卻根本不會用人的時代。
「我跑了,在發配的路上趁守衛酣睡,戴枷而逃。」
疤臉望著老鷂鷹︰「這你都沒回老家把那個偷你考卷的孫子弄死?」
「那我能慣著他?」
老鷂鷹伸出手來,如書生般一手拉著衣袖,一手翻過手掌︰「我回到老家往監獄私井投了一劑毒藥,當天夜里在牆根外听了整整一宿的嘶嚎。次日清晨,躲在暗處看仵作抬出尸首二百四十余!」
老鷂鷹驕傲的抬起頭,直面太陽,這惡他認!
「行!」
疤臉竟然給老鷂鷹豎起了一根大拇哥。
問道︰「然後呢。」
「喬裝打扮,出關。」
「我去了東北,隨了綹子,由于飽讀詩書又總在背後出主意,大當家的給了個外號,自此,我向外報號老鷂鷹。」
疤臉听的正起勁兒,老鷂鷹卻嘆息一聲︰「好日子沒過多少年就天下大亂了,奉軍剿滅了綹子,我學著諸葛扶保少主在北滿安家,當少主成才,雄踞一方成為了坐地炮……」他轉過頭,滿臉滄桑︰「我也老了。」
「坐地炮?」疤臉點了點頭︰「東北好像興這個,那不挺好麼?」
「好什麼啊,日本人不來了麼,我們那主子不听我勸,非要參與國家大事,讓人弄進了憲兵隊,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少手段才保住了這一家大小。」
「後來,我也累了,就入了關,到了晉西北,靠著對江湖的熟悉,來往于三地,倒騰點小來小去的東西過活。」
他看向疤臉︰「你說,我這樣的人,人家紅區能要我麼?」
「你的意思是,你來太原,就是為了賺倆錢?」
「可不麼!」
老鷂鷹只說了最後一句假話,因為他們這點事,人家只要往東北去一個電話,就能查個清清楚楚。
「老姚啊,照你的意思,我冤枉你了唄?」
「你是不是拿我太不當回事了?」
老鷂鷹趕緊搖頭︰「也不算冤枉。」
他壞笑著說道︰「我老了,也扯不起那群玩理想的那一套了,干脆實話都交代給你得了。之所以我能在這三個地方混得風生水起,還得靠著上面有人。」
「我那主子,不是也跟我從東北逃出來麼,結果到了晉西北,又犯病了,如今是386旅的官,沒他照顧,我折騰來的這些東西賣給誰啊?」
「要不這麼著,你給我個機會,我把人給你調出來,讓你跟日本人那立下大功一件,咋樣?」
疤臉琢磨來琢磨去,終于問了一句︰「你要多少錢?」
老鷂鷹︰「我不要錢,虎瑤從你手里要了錢了,最後不還是人財兩虧麼?我什麼都不要,換條命,行不?」
「你就跟日本人說,咱們以交易的名義,用藥當誘餌,甚至藥都不用帶,只要讓他們相信這次送的是藥就行。」
疤臉看著老鷂鷹渾濁的眼楮,試探性的問著︰「你這是打算讓我領著日本人往紅區陷阱里扎吧?」
「我跟著去啊!」
「我在前邊給你們引路,出事我頭一個死,不完了麼?」
疤臉冷哼一聲︰「你覺著日本人能信?」
「他們必信,要不你就問問,前兩天這伙日本人在小王莊經歷了啥,為什麼突然間太原城的城樓上守衛加了倍。明說了吧,那就是我那主子干了,不然現在就可以給日本人叫進來,問問他們是不是有人折在了小王莊。」
!
半掩著的木門被一腳踹開了,一個穿著皮靴的日本軍官邁步走了進來,進來那一刻,眼楮都不往疤臉身上掃,沖著老鷂鷹說道︰「老先生,請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山本太君,您怎麼來了!」
疤臉趕緊迎了過來,到近前跟太監似的伺候著。
日本人伸出帶著白手套的手指向老鷂鷹︰「說說小王莊的事。」
老鷂鷹︰「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當天我正和我們那主子研究應該折騰點什麼貨,就听見了槍響。」
「當時小王莊都亂套了,我們那主子也接到了命令,說是有人狙擊他們營長,得干架。」
「我們主子帶著人沖進了林子……太君,我們那位爺,打小在林子里長大的,我估模著你們可能夠點嗆。」
山本問道︰「當時你在干什麼?」
老鷂鷹不好意思的一笑︰「我膽小,桿子了。」
「這萬一真打起來,又是子彈又是大炮的,那玩意兒不長眼楮啊。」
「我趁夜從紅區到了國區,又走國區進太原的道,是早上開城門的時候進的太原。剛進來,就踫上老鄉了,就是虎瑤。」
山本︰「你對小王莊山里熟悉麼?」
「不熟,就認識一條從山里去小王莊的路,剩下打小王莊奔國區,走大道就行,現在兩家合作,互通。」
山本轉頭看向了疤臉,然後伸手在空中指了老鷂鷹兩下,立即轉身去向了院外。
他坐著汽車往司令部進發,當出現在一位肥胖的日本人面前時,立正說道︰「阪田聯隊長,我有重要軍情。」
辦公室里,山本說出了這番話後,用手指著牆上的地圖。
阪田問道︰「山本君,你不覺得這次的消息來得太容易了麼?」
「我要的就是陷阱!」
「閣下,我將帶著一批人隨這個江湖草莽孤軍深入,如果是陷阱,我們勢必會被包圍在小王莊出谷口附近。那兒是最佳伏擊點!」
「這個時候閣下請率領阪田聯隊前往增援,那時,我們里應外合,一定可以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