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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金治所的呂豎,是一個非常木訥且專精的人。

衛弘在視察冶金的時候,呂豎的目光一直盯著火爐口,時刻注意著火候的變化,每時每刻的表情都會隨著爐口火光、煙霧的細微變化而發生不同程度的抖動。

偶爾分散的注意力也不是迎合衛弘,而是吩咐旁邊的人手向爐內添加礦石、木炭,以及調整鼓風的力度。

一直到旁邊的左隸提醒道︰「呂百將,礦石料已經沒了。」

「沒了?」

呂豎回過頭來,看著早晨堆得如同小山丘的礦石料,經過大半日的提煉,早就見了底,柴薪也快用完了,呂豎這才興盡而歸的收回目光,坦然接受了這般結果。

畢竟往常的時候,臨邛南郊的這些高爐,總會因為缺少礦石、柴薪以及各種必要物資而熄爐停火,這對呂豎來說也是一件頗為無奈的事情。

這個時候,呂豎才注意到被自己冷落了大半日的衛弘,苦笑著抱拳說道︰「某慢怠了衛軍候。」

衛弘擺了擺手道︰「無事,呂百將能用心公事,實是難得。」

呂豎趁著空閑,揭開水缸上的擋板,用木瓢舀了一瓢冷水飲下,飽飽喝了一頓才轉回身對衛弘說道︰「衛軍候,某受中郎將和五兵校尉重托,來這臨邛曲提煉生鐵,日憂夜慮,敢不用心,可無奈人手不足,穩定臨邛礦山的生鐵供應一事,某也是有心無力。」

呂豎這番話倒是讓衛弘眼前一亮︰「呂百將也是中郎將調過來的?」

呂豎卻搖了搖頭回道︰「某區區百將,豈敢攀附中郎將?某之前乃是五兵校尉麾下隊率,三月前剛被五兵校尉舉薦給中郎將,調用為臨邛曲百將。」

說到這里,呂豎神色出現一股愧疚之色︰「說來慚愧,之前臨邛曲提煉的生鐵質量、數量皆是達不到冶金治所的要求,故而某臨行前,中郎將和五兵校尉親自踐行,囑咐此事,只是可惜啊,某到臨邛曲之後,生鐵質量倒是有所提高,唯獨這供應數量,遲遲提升不上去。」

衛弘點了點頭,眼下已經能篤定了,早在衛弘之前,呂豎就是司金中郎將張裔派出的先遣隊。

這般說來,呂豎倒是臨邛曲五位屯將中,最值得信重的人了。

所以,衛弘也能對呂豎說實話了︰「臨邛曲的賬簿有虧空,數目已經影響到了臨邛曲的正常運作。」

呂豎一怔,看著衛弘有些詫異的說道︰「竟然會有此事?」

衛弘總算是明白了,為何呂豎會能提高臨邛曲的生鐵質量,卻對達到規定數量無能無力,單憑這一點就足夠體現了他身為匠人的局限性。

但呂豎不是傻子,听到衛弘說得這般明白,呂豎豈能猜測不出來︰「衛軍候的意思是說,是負責賬目的烏百將出的問題?」

衛弘面色澹然地說道︰「如果臨邛曲真的出了問題,那麼這問題就必然經烏百將之手。」

呂豎點點頭,抱拳對衛弘請示道︰「那衛軍候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衛弘答道︰「明日,我會召集諸位屯將齊聚臨邛城倉儲,就虧空一事問責,此事厘清之後會重新分配人手,務必要使臨邛曲人盡其才,物盡其力。」

「人盡其才,物盡其力……」

聞言後,呂豎對衛弘再次抱拳道︰「卑職听令行事。」

……

……

蒲烏為了今日衛弘的視察,可謂是盡心盡力,往常隨意堆放在牆角下的木柴,這兩日也被派人碼放得整整齊齊。

听聞新來的衛軍候,在這幾日可謂是親力親為,還在礦山采石時受了傷,這些風聲很快就吹遍了臨邛城,對新來的衛軍候多有夸贊。

蒲烏心思活絡,自然不會平白放過這等表現機會,連茶葉都換了最好的。

就當蒲烏畢恭畢敬的等在了臨邛倉的大門口,沒看到衛弘,倒是見夜郎柯、朱安、呂豎和韓能四位屯將先後到來。

蒲烏疑惑,這幾人不各司其職,來他臨邛倉做什麼?

見到蒲烏掃過來的疑惑眼神,韓能也只是聳了聳肩,對他干笑著說道︰「嘿嘿,俄老韓可是一早就被衛軍候派季主簿叫來的。」

蒲烏再看了一臉孤傲的夜郎柯,還是笑得意味深長的朱安,就連平日里最正經的呂豎,此時此刻的神色,都變得復雜起來了。

蒲烏似乎都能听見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膛的態勢!

「不好,今日難道要發生大麻煩?」

就在蒲烏心中揣測的時候,衛弘帶著蒲季已然到來,見到臉色緊張的蒲烏,衛弘也是笑道︰「太陽還沒出山呢,怎麼烏百將就熱得滿頭大汗了呢?」

蒲烏連忙干笑著說道︰「某早上操練士卒,故而汗流的多。」

衛弘點了點頭,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糾結,而是對身後眾人說道︰「今日由季主簿核查倉儲,我讓諸位百將前來呢,實則是為了另一件事。」

蒲烏笑著問道︰「還請衛軍候示下。」

衛弘讓人抬出來一筐蹲鴟,對眾人說道︰「此事不著急,我來臨邛城就覺得這蹲鴟十分可口,不若我與諸位在此邊吃邊談。」

眾人瞧著籮筐里的蹲鴟,被洗的白白淨淨,雖然不知衛弘深意,卻也不會拒絕,于是眾人伸手一人拿了一塊蹲鴟,開始在臨邛倉內邊走邊吃。

衛弘率先咬了一口,在嘴里咀嚼著,然後說道︰「我之前也吃過這蹲鴟,乍一吃還覺得尚可,只不過卻不飽月復。一塊蹲鴟吃下去後,看似肚子漲大了不少,實則沒有一兩個時辰,就又會餓得肚子咕咕叫。」

此事,從礦隸出身的夜郎柯深有體會,他當年身高力壯,即便是早食十斤蹲鴟吃下肚子,未到正午便已經饑腸轆轆,氣力虛浮。

衛弘停下腳步,目光落到了蒲烏的身上︰「听說烏百將就是將蹲鴟作為主食,分發給那些礦隸的?」

蒲烏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頭,卻不敢弄虛作假,于是點頭應道︰「臨邛一地,蹲鴟易得,故而幾百年來,此間民眾多食蹲鴟。」

听見這話,衛弘臉色一變,看著蒲烏的眼神也變得凶狠了起來︰「烏百將解釋解釋,朝廷攤派給礦隸的食物花費,是一般士卒的八成。這隨處可見的蹲鴟,卻不足糧價的十分之一,如此龐大的花費卻在賬簿上化為烏有,那究竟是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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