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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君子也!(3K)

宰予從陽虎的園圃中走出,他的面上還帶著些酒暈,眼神半開半閉,似乎有些迷醉。

一身酒氣的叔孫輒攙扶著他出了門,一邊走還一邊說著感謝的話。

「宰子,今日若是沒有您,我……」

宰予揚起手臂將他打斷。

「欸!我只是揣摩出了您話語中的深意而已。

您的言語高妙,意蘊悠遠,只不過其中的道理稍顯曲折,要經過一番思考後才能領會您的深意。

我能比陽子先領悟到,並非是我比陽子智慧,只不過是我當時還沒怎麼喝酒。

陽子沒有領悟到您的深意,也並非是陽子比我愚笨,只不過陽子當時已經痛飲數杯,因此思維混沌罷了。

只不過宴飲時,思維混沌的情況總是佔了多數,所以叔孫子您以後還是盡量說些直白歡樂的話語吧。」

叔孫輒聞言,一臉感激的沖著宰予點了點頭。

「您的教誨,我一定謹記在心。」

說著,他便親自攙扶著宰予登上了馬車,又沖著他拜了兩拜後,方才目送著他離去。

叔孫輒的僕人走到他的身旁,小心翼翼的問道︰「主人,方才那位是什麼人嗎?」

叔孫輒聞言,笑著感嘆道︰「方才那位便是菟裘宰子啊!」

僕人一臉驚異道︰「他便是菟裘宰子嗎?」

這時,公山不狃也從園圃中走了出來,他望了眼門口的馬車數量,開口問道︰「宰子走了嗎?」

叔孫輒點頭道︰「剛走。」

公山不狃問道︰「那你怎麼還不回去呢?」

叔孫輒回想起宰予對他的幫助,以及剛才謙讓的表現,于是下定決心為他做點什麼。

他嘆息道︰「我不走,是因為在感嘆宰子的德行啊!」

公山不狃不解道︰「德行?什麼德行?」

叔孫輒于是上前把剛才宰予同他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听完後,也是忍不住感嘆道︰「《禮》中說︰君子恭敬以撙節,退讓以明禮。

君子總是待人恭敬並且克制自己,有了功勞,又能以謙讓的態度來表明禮節。

我從前還在曲阜听到過詆毀他的言論,說他違背禮制,不是個君子。

現在看來,那不過都是些小人的構陷之辭罷了!

如果這樣人都不是君子,那什麼樣的人才能算是君子呢?」

公山不狃這句話剛說完,叔孫志等人也結伴從園圃中走出。

他們看到公山不狃與叔孫輒在此,于是便上來拜見。

叔孫輒又如數將宰予方才的行為對他們復述了一遍。

與叔孫輒同族的叔孫志也贊道。

「《詩》中說︰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听那蟈蟈蠷蠷叫,看那蚱蜢蹦蹦跳。

沒有見到那君子,我心憂愁又焦躁。

如果我已見著他,如果我已偎著他,我的心中愁全消。

宰子大約就是這樣讓人心向往矣,並且值得依靠的君子吧!」

公鉏極同樣附和︰「《詩》中說︰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

君子的品德,就好像是金與錫般精堅,又好像玉圭和玉璧般溫厚莊嚴。

這大概說的就是宰子這樣的人吧?」

季寤開口道︰「我听說,君子事奉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必定恭敬尊重。

而接待地位不如他的人時,則謙虛和氣。

小人事奉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必定諂媚巴結。

而接待地位不如自己的人,必定傲慢且忽視他人感受。

我們都要以這樣的小人為警戒,而去向宰子這樣的君子去學習啊!」

季寤這話剛一出口,在場眾人的神色都變得微妙了起來。

大家都是聰明人,誰還听不出季寤的意思?

他明面上是在贊揚宰予。

實際上卻是暗踩叔孫輒,痛罵他是個少廉寡恥的小人。

當然,大家也不會真的以為季寤是什麼道德衛士。

能來園圃作客的,不是陽虎的忠實盟友,就是由陽虎一手提拔起來的爪牙。

叔孫輒和季寤同是三桓家族的庶子出身,同樣在家族中不受待見,而他們的發跡路線也十分相似,如今更是同在季氏掌管的上軍擔任旅帥。

但季寤擔任上軍旅帥,可以說是名正言順。

畢竟上軍一直是由季氏掌控,他一個季氏庶子在上軍任職可以說是相當合理。

但叔孫輒卻是叔孫氏出身,叔孫家的人把手插到上軍來,這讓季寤十分不爽。

他平時就沒少在陽虎面前擠兌過叔孫輒,叔孫輒也因為寄人籬下,所以一直對季寤的挑釁行為以忍讓為主。

其實擔任上軍旅帥,也不是叔孫輒的本意,他倒是想去叔孫氏和孟氏共同掌管的下軍任職,但下軍不要他啊!

叔孫輒雖然是叔孫氏出身,但因為他現在效忠陽虎,所以叔孫氏早就不把他看做自家人了。

只要叔孫氏和孟氏不松口,陽虎就是費再大的勁,也不可能把他安排進下軍。

這也是為什麼在今天的宴會上,眾人當中就屬他最急切的想要表忠心。

因為大家的位置都很穩當,唯獨他的位子是最晃悠的,陽虎如果不高興了,隨時可以把他撤掉。

但陽虎想撤其他幾位,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叔孫輒的臉上陰雲變幻,張口像說些什麼,可季寤不等他開口,便哼了一聲邁步離開。

公山不狃等人見了,也只得出聲寬慰了叔孫輒幾句,隨後便離開了。

叔孫輒站在原地沉默許久,方才捏緊拳頭怨恨瞪了季寤離去的方向一眼,隨後登上馬車,沖著御者喊道︰「我們走!」

……

而在叔孫輒和季寤勾心斗角之際,宰予的馬車已經回到曲阜。

剛剛進城,他便吩咐御者直接去往子貢的府上。

或許現在把那地方稱為子貢府上已經不合適了。

因為那里現在基本已經被改建成了印刷工坊,只保留了個別幾個房間供家僕居住。

而子貢因為每個月都要在曲阜和菟裘之間兩頭跑,所以這小子甚至把他自己的房間也給改裝了。

現在,子貢每次回到曲阜辦公時,都是住在旅舍里。

等處理完手頭的公事,他又會連夜離開曲阜,乘著馬車跑回菟裘搞私人產業。

反正曲阜和菟裘之間也就隔著一百里,子貢輕車簡從,從周道走,半天的時間就到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這小子不嫌累的話,他甚至可以提前兩千五百年過上‘工作在曲阜,生活在菟裘’的兩點一線福報生活。

一開始子貢還對這種福報日子感覺無所謂,但當他看到宰予的小日子時,攀比的心理就產生了。

宰予之前在攻莒之戰中被進爵為下大夫,還掛了個小行人的職務。

小行人的職司主要包括接待賓客和出使國外。

因為最近魯國沒有什麼外交任務,所以宰予這一年過得都相當清閑。

平時有些無關緊要的公事,就全部交給手下的掌交代為處理就行了。

而很不幸的是,子貢就是那個掌交。

所以在被上級領導當牛馬使用了大半年後,子貢終于受不了了。

所以他就向上級領導打了個報告要求調換崗位。

但這麼好用的下屬,宰予怎麼能輕易放他走?

于是在宰予提出將會把醬油的獨家專營權交給他,並表示‘未來是你的’之後,子貢才總算把一肚子的牢騷壓下去。

宰予正想著這些事情,他的馬車已經來到了子貢的家門口。

還沒等下車,他便看見子貢正站在門邊和公良孺等一眾同學談笑著。

眾人看見了宰予的車駕,便一起笑著迎了上來。

「子我,今時不同往日,當了大夫以後,整個人的氣度都不一樣了啊!」

「我就知道在子貢這里蹲你準沒錯,你看,果然來了吧!」

「好久不見了。你也回來了,子賤、子蔑他們幾個也都回來述職,咱們要不要一起樂一樂?」

宰予扶著車軾,四下張望道︰「怎麼沒看見伯魚呢?」

司馬耕甕聲甕氣道︰「伯魚拉著子賤他們先去酒肆擺延設席了,看他那樣子,應該是私下里想要向子賤請教相親的技巧。」

公冶長听到這話,忽然放聲大笑︰「哈哈哈!」

眾人齊齊扭頭望他︰「伯魚相親,這有什麼好笑的?」

公冶長微微搖頭,他指著牆邊站著的小鳥開口道︰「我不是在笑伯魚,我是在笑這鳥兒啊!」

子貢好奇道︰「這鳥兒有什麼好笑的?」

公冶長道︰「如今已是春末夏初,但這小鳥卻才知道春天來了,真是遲鈍啊!」

宰予聞言,忙不迭捋起袖子給他點了個贊︰「陰者,陽之!陽者,陰之!陰陽,實屬陰陽!」

「走走走!又不說人話了。」

「你有本事把這話當著伯魚的面說一遍。」

「高啊!都給你高完了!子長,要不還得說是你呢。」

「這句話,相當于三個子羔的高度。」

「敢罵子羔?膝蓋不想要了是吧?」

眾人一路歡聲笑語、吵吵鬧鬧的沿著曲阜街邊走到了西市的酒肆。

他們掀開門簾走入酒肆,剛一入內,就看見孔鯉與商瞿在角落里相對而坐。

孔鯉一臉擔憂道︰「子木,你看看我這面相,多少歲才能娶妻?」

商瞿看了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我……我看是不行了。」

------題外話------

你是不是什麼都明白,卻就是投不出來?

——節選自《宰予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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