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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回︰心力交猝

凜天師听到一聲悶響,心里跟著一沉。他睜開眼,見謝轍的身體側倒了下去。他慌忙起身去試脈搏,又不信邪地多抓了一把。最終,凜天師的面色還是沉了下來。

天空倒是明朗了起來,一切都恢復正常。繁復的紋路消失,綺麗的色彩退卻,這片區域終是得以重見天日。確切地說——仍然看不到太陽。

但是,天色是昏黃的,不知是不是受到青蓮鎮本身的影響。在這時候,遠處忽然有小小的人影朝著這邊跑來。

「阮緗!」

凜天師很驚訝她出現在這里。但阮緗在看到躺在地上的謝轍與聆的那一刻,方才涌現的一絲欣喜蕩然無存。她認出那個陣,靠近的腳步放慢了,表情十分僵硬。

「觀落陰……失敗了是嗎?」她的聲音小得可憐,「他們都……」

「我……不知發生何事。抱歉,我、我真的——」

唉。

嘆息聲如此沉重,卻只是落在他的心里。凜天師甚至覺得自己沒有臉面嘆出聲來。他本就知道這是個危險的法子,即便這麼做,????????????????也是在謝轍迫切的懇求之下。即便如此,他仍覺得自己像個罪無可赦的罪人。就算是謝轍自己選的,他又該如何與他們的朋友交代呢?

阮緗沉默片刻,主動說︰「問螢姐姐和卯月君……都去幫神無君他們了。幾個人還在與佘姑娘作戰……她是殺不死的,沒有人有辦法。」

呵……怕是這樣下去,連交代也不必了。所有人都難逃一死的命運陳列在眼前。

這時候,天上突然飄下零星的白色粉末。兩人不約而同伸出手來,發現這竟是小小的雪花。大約他們本身就因情緒太差,手腳冰涼,便感覺不到這不同尋常的溫度。凜天師仰起頭來,看到不遠處懸停在空中的朽月君降下落雪,大約是在引起他的注意。

朽月君不去看那安靜的兩人,還有半死不活的同僚。她只是遠遠盯著凜天師的眼楮,一副只與他一人說話的架勢。

「怎麼了?凜天師。這可不像你啊。」

「……」

她倒是……說得不錯。自從背負天師的稱呼行走江湖,他何時有過這般失態?他該有辦法的,他總是有辦法的——這才算是凜天師啊。可他默然良久,仍不知該如何是好。在這一刻,他好像月兌下了天師的身份,變回了山海。

那個還會為自己的弱小而無措的凜山海,凜道長。

可我該如何是好?

「你若要救的不止一人,便別再消沉于此。」

朽月君如是說。

凜天師深吸一口氣。也算是想不到,這番姑且算作鼓勵人的話,出自一個仿佛曾與他不共戴天似的妖怪之口。是了,現在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還有人需要幫助。很多人。

「你喚我可是有什麼要事交代?」他問。

「如你所見,這鹿月復之外的天地,便是青蓮鎮了。想來邪見對人間的影響,多少也被削弱了才是。但我們姑且只能看到這里的天,見不到地。」

「是……什麼意思?」

朽月君微嘆口氣,似乎因為還要更進一步解釋覺得麻煩。

「青鹿的靈力即將消散,它必須伏來。那時,屬于青璃澤的部分,會與鎮子固有的部分發生交錯。也就是說,至少地勢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會對人與妖物造成什麼影響?」

「這倒不會。你們並不真正屬于青璃澤的一部分。」

「那麼我來施法讓幾位暫時懸停,免受影響。」

「不錯。」

凜天師也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與朽月君這樣的人聯手,並且如此和平。恐怕誰都不曾想過吧。不過如今的朽月君似乎已發生了某種改變,和過去大為不同了。

他不敢耽誤,立刻開始繪制新的陣法。這不是一個復雜的法術,阮緗前來幫忙,與凜天師反向作業,兩人的半個陣完滿合並。將包括皋月君在內的所有人圈在陣里,凜天師站在最中央,念著咒語,打出手訣。連同他與阮緗在內,幾人身上都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很快,無形的力量將他們從陣中托起,漸漸懸到僅次于朽月君的高度。

仍在那邊與妖物打斗的,便自求多福吧。既然幾位處于清醒的狀態,以他們的身手,不會出大問題。朽月君再度撥動琴弦,????????????????與一開始的聲音略有差異。短暫的光明未恢復太久,異狀再度襲來。青鹿正重新臥子,以至于周遭的景色再度天旋地轉。

與之前不同,這次,地面出現了非常詭異的景象。凜天師先是注意到,有什麼東西從下方拔地而起。它們高低不一,激蕩起大量塵土。他很快意識到,這些是房屋——是青蓮鎮固有的建築。除此之外,還有形態規整的、不屬于青璃澤的樹木「生長」出來。相較于沼澤原生的樹木,它們顯得非常幼小,儼然小樹苗的模樣。

令人驚異的是,這種「落地」並非全然的破壞。兩地的造物都像沒有實體的幻影,彼此輕易交錯、重疊。青璃澤的大型樹木穿透了鎮子的建築,從瓦片伸展出龐大的枝丫,卻沒有任何東西遭到破壞。道路與水流相互重疊,同時有路存在,同時也有水的波光,讓人不知能否踏出腳步。當一切都塵埃落定時,怪異的景象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既有人類生存的痕跡,又有沼澤間自然生長的草木。兩種風景同時存在,只令人覺得匪夷所思。更離奇的是,有牆壁吞沒了一只體態較小的羊——盡管它的模樣並不尋常,歪斜的眼楮仿佛與生俱來,也可能是後天受到了什麼影響。重要的是,它此刻的前半身被卡在房屋的牆壁之外。有血大面積從牆壁上擴展開。它的身體並未被牆切斷,也並非簡單地被牆洞困住。牆是沒有洞的,它的血肉與牆壁相容。

它發出淒慘的鳴聲。但是,它失去性命只是時間問題。在這個時候,整座鎮子都能听到此起彼伏、遠近不一的哀嚎聲。恐怕都是青璃澤的住民遇到了生死攸關的大麻煩。

而青蓮鎮則一個人都沒有。許是荒廢多時。

在下方的法陣被新出現的地形破壞的那一刻,凜天師的法術便失效了。不過他們算得上幸運,所有人都落在一處平坦的房頂上,沒有摔得很慘。大約是朽月君操作的。

天空恢復了昏黃的光明。這下,青鹿大約得到了真正的休息。

不等他們再做調整,屋頂下方的庭院內有什麼人出現了。阮緗站在邊緣,驚訝地說︰

「呀……您沒事呢。」凜天師看過去,發現來人竟是葉雪詞。他們一直都不曾見過這惡使的身影,但母庸置疑,她的確還在影障之內。即使是她,也沒有離開的辦法。這會兒她竟然現身了,不知是不是要趁火打劫,給他們整點新的麻煩。

「你有何貴干?」凜天師的態度並不算好。

「……不要誤會。」

葉雪詞並不是空手來的,她手里捧著什麼東西。等她靠近些,凜天師發現那正是阮緗的本體,一把阮咸。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忘了,阮緗這樣的付喪神,僅僅保住靈體是沒有用的。倘若她的真身在混亂中……不說像那羊一樣悲慘——她興許還不屬于青璃澤,但若真有什麼嚴重的磕踫,她定會元氣大傷。阮緗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確實多虧了葉雪詞。

「我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葉雪詞頓了頓,又說,「我還沒有傻到在這里和你們打起來。說到底,我也是被困在這里的犧牲品。我無意與你們為敵,只想快些月兌困。你若還不信我,我與你們保持距離便是。」

凜天師緊盯著她,一刻也不敢????????????????松懈。

而在那巨大的地穴旁,戰斗也從未停止。在青鹿遷躍的時候,它還沒能將身體伸展到地面,神無君和寒觴嘗試了很多方法,都不能阻止它的生長。它擴張與變異的速度非常驚人,一定是因為它既能影響人間之惡,又能從人間汲取惡名,才會長得越來越快。到青蓮鎮後幾人都感到了強烈的顛簸,但避開那些交錯的障礙不是難事。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明顯注意到,那妖怪的膨脹速度緩和了許多。

但它已經拼命生長到洞口了。向下望去,四處都開著大大小小的紅花,像是燒灼的火山洞口,又像是大地受傷的血窟窿。而里面的東西仍在源源不斷地向外冒出來。

起初是卯月君最先出現,他從上空與神無君接應。當然了,鋪天蓋地的箭羽當然也不會對這花造成什麼影響。他們已經注意到,首先邪見本體的體表十分堅固,面對尋常的兵器它自然刀槍不入。但即使用特殊的武器攻擊它,對它造成的瘡口也能迅速愈合。比起愈合,不如說像暫時拉開一道「簾子」,讓人看了一眼內部的模樣,又迅速遮擋起來。換句話說他們仍然無法對它造成真正的傷害。

「您能用那個……把人間 開的招式對付它嗎?」

疲憊不堪的寒觴如此問道。這時候,他的腳踝上有細小的藤蔓勾上來,它來自那巨大的坑底。雖然藤蔓很細,卻很有力量,將他一下放倒,就往洞穴里拖拽。他 一彎腰,使勁將降魔杵精準地扎在細細的藤蔓上,它這才斷開。但纏繞在腳踝的那部分仍像有生命一樣,死死地勒住他。

「太大了,根本 不開這樣的裂隙。而且說到底無法將它根除。」

「嘖……」

寒觴咬緊牙關,面部忽然就化出狐狸的模樣。他的身體又瞬間變作狐妖之相,腳上的藤蔓終于被撐開。他的口中滿溢出眩目的狐火,低鳴道︰

「既然是對付妖怪,還是用妖的方法來!」

說罷,他四腳並用地奔向冒出地面的邪見。藤條與花瓣狀的爪 向他,他都靈巧躲過。

「太亂來了!」

卯月君呵斥道,但他哪里听得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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