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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回︰集骨積靈

朱桐死了。

將她置于死地,並不是謝轍他們的本意。原本只是想擊敗她,讓她失去行動能力,至少不要再有力氣阻攔在幾人面前。可是她太拼命了,不遺余力地想將他們趕盡殺絕。若要做出反擊,就沒什麼恰當不恰當的了——保自己的命都是一件難事,何況敵人的。

她死的時候,幾乎看不出人類的樣子,因為她解放了所剩無幾的妖力,但那不是全部。凜天師篤定地說,她不該如此脆弱,她的年齡與妖術僅次于歿影閣的佘氿。她的力量去哪兒了?這暫且是個未知之謎,最好不要掉以輕心。

問螢看著她破敗的身軀,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的模樣,但並不完全是。她的周圍是偶人的殘片,那顏色就像來自她的一部分。這些殘片到處都是。還有那些散落滿地的、斷裂的、曾充滿妖力的絲帶,它們正緩慢地消弭,像是快速地腐爛一般。

若不是她險些要了自己的命,寒觴不會打出那樣致命的一擊。

她的目光???????????????又挪到寒觴的手上,他仍緊握著那把劍,長長的劍。劍身因高溫而通紅,如遭受了千錘百煉,但它正趨于冷卻。他能將劍抽出來了,這是個好消息。但不知為何,幾人都沒怎麼因為敵人的死而感到慶幸。

換句話說,她本不至于成為敵人才是……

「皋月君的手下,雖都是心狠手辣的妖怪,但在她的管控下,也不曾害過多少人。話說回來,那些陰謀詭計,就要另當別論了……而且,我們尚不知道,他們有什麼目的。」

忱星說罷,寒觴搖頭道︰「而且就算死,她也沒透露出半點內幕。」

「所以只有自己親眼去看了。」謝轍輕聲說。

凜天師幾乎沒有出手,他只是幫襯著處理了一些周遭的干擾。他本想著,憑幾人的實力或許能險勝一籌,何況有忱星在。但沒想到,朱桐的敗北比他預想的更快。他這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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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我們不知道的事情還太多。但這幾個妖怪從數百年前就追隨皋月君,為歿影閣兢兢業業地工作。能做到這一步——付出生命的這一步,也定有他們自己的理由。他們之間情感的牽絆,比我們想的要更復雜。就連佘氿那樣的性子,也能與皋月君和平共處,她向來是有這方面的長處……如謝公子所言,剩下的還要靠我們自己去探索。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在這樣的屏障內停留太久沒有好處。」

他們從朱桐的尸體邊走開,向著林子深處去了,沒誰再回頭看一眼。

天仍是亮的,但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它就是這樣單調地亮著,算不上刺眼。按理說外頭的世界早就陷入一片漆黑,興許還有星星相伴。可這里什麼也沒有,天空就是這樣亮著,帶著點淺淺的、虛假的藍,沒有一絲游雲。在這里根本無法確定時間,永恆的白晝或許是因為屬于黑夜的陰影也被屏障吞沒。既然沒有影子,沒有太陽,那連日晷這樣的設備也無法使用。這樣的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這里的動物植物也不知是如何生存至今的。但,即便在這樣的青璃澤中,也是存在無光的蔭蔽之地的。歿影閣設立在洞穴之中,但比起具體的山洞樹洞,更接近于巢本身的概念。即便是那些顯而易見的入口,也只是一種道路罷了,並非真的將來者引領到山體本身。所以,進入歿影閣的「門」月兌離了洞口的形式,可能是任何事物。

舍子殊終究是來到了這樣的地方。

這是暗無天日的洞穴,里面帶著一種濕潤的潮氣。陣陣冷風無規律地在內部穿梭,怎樣也無法判斷來處與去處。她拎著劍在里面穿行。按照怨蝕的指示,她知道自己就要找到了。故人的遺體會藏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嗎?這里仿佛很適合藏匿什麼東西。

但,這種地方也不能算是完全的黑暗。即使沒有一點兒光源,她也能看清腳下的道路。偶爾有苔蘚干枯的尸體,它們或許也曾濕潤,甚至散發光芒。可能妖怪在黑暗中的視力多半很好吧。不過除此之外,這里還有些她不清楚成分的東西。黏稠的絲線擋在面前,沒有規律???????????????,錯綜復雜,時密時疏。絲線並不像琴弦一樣縴細,它們最細也有一指寬,一縷一縷的。顏色是淺白,但會散發出一種微弱的光芒。這種光,或許人類的眼楮無法察覺,因為它是因靈力而生的。光芒是幽熒的青藍色,投映在眼里會帶來微妙的空茫感。

她好奇地伸手觸模了一根黏液線,沒有太大韌性,但也不能輕易扯斷。她費了一點工夫將一根橫在眼前的線條掐斷,單手托起來,感到扎實的重量。可很快,它在手中「溶解」了。自我稀釋,而後變成一攤水一樣在子殊掌心斷裂,又滴到地上。那種靈力的光變得更弱,而落在地面的液體也消失不見。但是,她手上沒有留下一點水漬,之前黏稠的質感仿佛並沒在手上停留過,掌心依然干燥。她走到下一處地方,微微彎腰,不再上手,仔細觀察起來。

這些絲線像是……通道?子殊很難形容她所看到的,尤其是對人類講述。對她而言,靈力就好像無數個細小的粒子,在黏液的通道里自如地穿行。它們是流動的,而流動才令它們展現出絢爛的光。若它們一動不動,陷入死寂,靈光的色彩也不復存在。這種流動的形式像極了人身體里的血,而黏液的絲線就像血管一樣。

不過好像仍不夠貼切。

這次,她伸出兩只手,用力扯下一截。在它們再度融化之前,子殊突然發力,將它們引燃了。頓時,一陣藍綠色的煙霧騰空而起,近似于毛發燒焦的氣息十分刺鼻——並且這味道並不是那麼簡單的,還夾雜了其他怪異的、令人作嘔的氣息。與此同時,她還听到了一種特別的滋滋聲。她肯定這不是簡單的燃燒聲,而是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哀號。它們很小,很細密,緊湊地交織在一起,充斥著無能為力的絕望。

它們是……

它們是蟲子。

很小,很小,小到肉眼不可見的蟲子。這些蟲子構成了蟲群。

而且它們是有意識的……盡管受到了某種命令,可能是蟲後的操縱。否則它們是如何井然有序地執行著什麼?不過,僅僅是這些相互交錯的絲線,它們的靈力會在什麼之間流傳呢?于是子殊謹慎地望向連接了絲線的牆壁兩端。

她試著將手輕輕按在石壁上。確實是堅硬的,光滑、干燥,好像沒什麼異常。

不對。

她的手心感到一陣有規律的起伏。

雖然很弱,但一定有,她敢肯定。因為怨蝕也以類似的方式為她傳達消息。不如說,許多有靈性的死物都能散發出一種奇妙的信息。可能是電流,可能是律動,可能是某種聲響,總之一定存在能被察覺的什麼。她知道,這整個岩石結構的洞穴存在一種別樣的生命力。它的內部以蟲群的絲線相連,特殊的靈力在其中傳遞。

就好像……與她曾拜訪過的某個山神那里的情況相仿。但不完全相同。

「你來了。」

她猛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個陌生男人的面孔。他是何時出現在這兒的?興許是自己太沉迷于琢磨這???????????????些東西,一時疏忽才讓旁人近身。但她並不害怕。在短暫的評估後,她判斷這個男人不一定是自己的對手。

「你是誰?」

「吳垠。」

「哦。」子殊審視著他,「你是在這兒生活的人?」

「算是。」吳垠稍作停頓,又補充了一句,「你也是。」

「我也是?」

「嗯,曾經。」

舍子殊沒听明白。

「你回來了。」吳垠自顧自地解說下去,「你過去就在這里生活,但你忘了。」

「這是什麼地方?」她問,「你知道我的過去?」

「這里是歿影閣。你從這里誕生,並在這里工作。你的主要任務,是為這里燒制的人偶上妝。那一刻,它們便有了靈性。不過,我們已經不再燒制這種東西了。因為重要的妝娘離開,這種技術也被販賣出去,換取了別的利益。我們會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決策。」

舍子殊徹底搞不懂了。這個叫吳垠的男人在她眼里沒有一點熟悉的感覺,可听他說的內容,兩人似乎有過在此地共事的經歷。可那些任務,她沒有絲毫印象,就好像吳垠陳述的是別人身上發生的事,自己只是個听眾罷了。她很早前就放棄了尋找過去,如今真實性待定的真相就這樣突兀地擺在面前,讓她一時感到無措。

與嚴重的失真。

她誠實地講︰「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也不知道你說這些的用意。」

「嗯,不理解也正常。你確實忘得一干二淨,就像是……在輪回之流走了一遭似的。我也沒有什麼目的,只是單純地告訴你我所知道的這些,因為這是我被分配的任務。我知道,我們都知道這一天的到來。雖然你的年齡看起來二十有余,其實自你降生之日,僅過了幾年罷了,屈指可數。」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得告訴我,我究竟是什麼人?」

「你……不是人類。」吳垠遲疑道,「但也不算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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