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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回︰火龍黼黻

一路上實在是太順利了,順利到讓聆感到不可思議。比起過去的那些艱難的冒險,她只覺得平安走了這麼一路,簡直像是做夢一樣。雖然她確實走了很久,久到失去時間概念。六道靈脈的景色擾人心智,她必須時刻將注意力放在葉雪詞身上,中途總擔心自己被莫名丟下,中了她的什麼計謀。不過,像這樣和惡使拉著手一並走路,也是過去的她不敢想的。

該說有時候一個人反而膽子大嗎?畢竟做出離家出走這個選擇時,她也是一個人。上一次是為了姐姐,這一次不僅為了姐姐。在靈脈潛行,她沒有感到饑餓,也沒有感到困倦。葉雪詞倒是走得輕車熟路,偶爾與她聊些有的沒的,讓她多少感到放松。有幾個時刻,聆真感覺她可能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一個不那麼熟絡的遠房親戚。

靈脈中的景色一直是變化的。盡管她沒有刻意去留意——也不能那麼專注——她還是用余光瞥見了許多別樣的風景。有時是一片蒼茫的白色,卻並不刺眼;有時陷入一片???????????????黑暗,卻仍能看清事物的輪廓。有時候到處都浮著星星,仿佛整個人飄在只有繁星的世界里;有時候仿佛身陷烈火,卻沒有感受到烈焰真正的燒灼。那些景象都只是瞬間的驚艷,過不多久便切換到下一種風景。有時她鼓起勇氣真正想望向某處,目光卻始終無法在迷離扭曲的景象里找到一處落點,它們比蜃景更加真切,同時也更加遙遠。

再出來時,二人已到了廣袤的原野。若不是葉雪詞提醒,聆還不敢正經抬起頭來,仍以為自己在靈脈之中。重新回到熟悉的大地上,她竟感到一絲失真。

「我們在靈脈里待了多久?」

「這哪兒有準確的時間呢?我們走過的路錯綜復雜,時間毫無意義,出來便是了。來到這遙遠的青璃澤,現世興許已過了很久。」

「那、那我們還能……」

還能遇到謝轍他們嗎?這可與葉雪詞說好的不一樣。

「你盡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她說,「我們盡可能規避了擾亂時間的六道靈脈,中途數次走過的只是尋常的路罷了。有時你覺得靈脈里只過了眨眼一瞬,人間可能已是滄海桑田;有時你似乎在靈脈里停留很久,人間可能僅過了須臾片刻。具體何處靈脈與何道接壤,時間又如何換算,恐怕誰也弄不清楚,但我至少還是知道怎麼規避未知,走熟悉的路。時間應當沒有過去太久。你看,若是入了深冬,你這身衣裳就連青璃澤的冬天也扛不過去。」

聆的確沒有覺得很冷。不過,這兒真的已經到了青璃澤嗎?她分明來過,但一點記憶中的影子都找不到。這片荒蕪中一無所有,與印象里綠色的海洋毫無瓜葛。

「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莫不是信不過我?這里可是貨真價實的青璃澤,我絕不會記錯。不過沒想到,如今已成了這個樣子……雖然不是沒有預感,但親眼看到,多少有些遺憾。這樣一來要找到入口可就復雜了。喂,你有什麼頭緒麼?這才是我帶你來的目的啊。」

葉雪詞這麼說了,聆才反應過來。狀態慢慢恢復時,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手有些奇怪的感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好像有點兒抽筋……是不是剛才太緊張,讓胳膊腿都太僵硬了?」

「抽筋?」

葉雪詞疑惑地看著她的手臂,伸手抓著搖晃了兩下。

「這樣疼嗎?」

「不是那種抽筋——就是感覺筋放松不下來,自個兒繃著呢。」

說罷,她試圖完全放松手臂。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右臂微微抬升了一段距離,無法自然地垂直于地面。就在此時,葉雪詞發現了一些端倪。

「你的影子,在動?」

這話可真嚇人,聆連忙低頭,卻發現葉雪詞並沒有說錯。天光之下,她抬起的手臂的影子在地面上微微蠕動著。這原本並不明顯,可與靜止不動的二人相比,實在難以忽視。聆略微移動手臂,那影子卻有些頑固地指向同一處地方。

「它在暗示母體的方向。」葉雪詞篤定???????????????地說,「趁天還亮著,快!」

在手影的指引下,兩人沿著一個特定的方向前行。隨著時間的推移,聆越來越能感覺到手臂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牽引她。難道真的是那團最大的影子,在召喚著這流落在外的殘片?即便處于放松狀態下,她也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隨著她們前進的步伐而抬得更高。她的食指仿佛有自己的意識,略微伸出來,真切地指向某個地方。

但是,有什麼人就這樣攔住了她們的腳步。

與其說是阻攔,或許當真只是恰好路過。但惡口就是這樣「踫巧」出現在她們的必經之路。就連他本人也對此有些驚訝的。

「呀,我當是誰呢?」他陰陽怪氣地說,「我還以為世間真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怪事。」

葉雪詞知道他在暗指什麼,卻不想找麻煩。她還指望著聆能帶她找到回歿影閣的正確方向。于是,不等聆反應過來,她便接茬說道︰

「這不是‘小少爺’麼?你怎麼在這兒?我當你堅定了單飛的念頭,現在正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游山玩水呢。你還能想著回歿影閣?怎麼,有什麼值得掛念的東西?」

「嘖!你可真是會說笑啊!」惡口的聲音提高許多,「我可是有正經事要做的,不如你更游手好閑。」

「你能有什麼正經事呢?你這次回來,怕是迫不得已吧?我可是知道的,他們並沒有把全部的記憶歸還于你。雖然那些東西你幾乎都想起來了,可有不少,被封印起來了。恐怕是反應遲鈍的你才意識到,關于過去的事少了很多關聯性,才想回來問個明白吧?」

「……」

惡口的臉色變得難看。看來,他所懷疑的事也得到了落實,歿影閣果然沒有把全部的記憶歸還給他。這種事葉雪詞當然能想明白。像他這樣危險的家伙,若是將當初召喚「天神」的法陣重新繪制出來,並再度付出實施,人間怕是要遭殃了。歿影閣必然不會冒這個風險,否則事態失控,閻羅魔早就找他們麻煩了。因此在促進惡口的誕生時,這些準備工作老早就做好了才是。現在的他歸根到底還是個孩子,耍心機玩不過那群老東西。

「你怎麼這麼巧,也在這個時候回來?還帶著這家伙,怕也一樣找不到屏障的大門朝哪兒開吧?你身上還帶著那婆娘的令牌。這都給你搞到手,可真有你的。那麼你又有什麼一定要重回歿影閣的理由?按理說,現在可正是放你自由,讓你月兌離監控的好時候。你不該只是想回來偷點東西當盤纏使吧?大家既然都不是好東西,沒必要互相裝到這份上。」

雖然還是個孩子,唯獨嘴上功夫當真對得起他的身份。葉雪詞隱約覺得,自己的情緒似乎要順著他的意思被牽著鼻子走了。但也既然同為惡使,這點程度不至于造成太大影響。

「什麼起死回生?這究竟是在說什麼……?」

太敏銳了。葉雪詞瞄了一眼聆,她滿眼都是疑惑。她轉過頭,與惡口換著眼神,裝模作樣地繼續說道︰

「你說話???????????????真不中听啊?但你也一定沒有辦法找到歿影閣的入口,不是嗎?這樣吧,我允許你跟著我們一起來,只要你一路都把嘴閉上。想想看,葉姑娘再怎麼說只是個尋常人,若是受到你那口舌的影響,沒法兒給我們帶路,吃虧的可不是我一人呀?」

惡口雖是孩童模樣,可心里能把賬算得清楚。他佯裝不滿,夸張地說︰

「你怎麼說話呢?真夠討厭的。再者,這區區人類有什麼能耐?既然如此,我便答應你,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本事。話不多說,帶路吧!」

他趾高氣昂地走過來,雖是在仰望著聆,卻讓她感到十足的輕蔑。她還想追問什麼,說些什麼,葉雪詞卻催促她快些,天黑了就不好辦了。再者,有什麼事等到了歿影閣說也來得及。當務之急要先找到正確的路才對。

沒有辦法,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她不喜歡惡口——當然不喜歡,理由充分得不能再充分了。即便拋開過去的事不講,他再怎麼說也是個妖怪。這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過去與寒觴和問螢同行時,雖然他們都對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可她從未真正覺得那兩人是異類,是有可能傷害她的邪惡的存在。可眼下這兩人,雖然曾經都身為人類,卻散發著比妖怪更讓人不安的氣質。她開始後悔自己昨夜為什麼那樣沖動,一時被葉雪詞的說法迷惑,就這樣再一次傻傻地遠離家鄉。

不,那真的是昨夜嗎?她究竟和葉雪詞在靈脈中呆了多久,這真不好說。直到現在,關于友人們的痕跡是一點兒都沒見到,反而多了個仇人跟在身邊。這究竟算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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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與惡口平行走著,兩人都有意無意地瞥向對方。他們對彼此都頗有不滿,但也都不至于在此刻大打出手。兩者間沒有明確的利益沖突,就該盡量避免麻煩。

但若到了目的地,聆該如何處理,他們大約有不同的想法。可這之中有「好」的想法麼?對兩個狡猾的惡使而言,這個問題或許顯得有些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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