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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回︰逐蹤覓影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寒觴緊隨其後,沒有絲毫遲疑,問螢在短暫的愣神後也追了過去。這下便只剩皎沫和聆了。聆有些害怕,這當然是正常的,畢竟誰都會覺得這模樣可怖的漩渦要奪人性命,並且誰都不知道漩渦之下有什麼更危險的東西。

「我覺得你可以不必勉強自己。」

皎沫如是說。

「唔……」

聆確實在遲疑。

「首先死生之地的本質,亦是六道的夾縫。雖然比靈脈開闊許多,兩界的壁壘距人不那麼近,要對人造成侵蝕不那麼嚴重。但本質上,這種侵蝕依然存在,迷失在六道之中的風險,亦是存在的。你是尋常的人類之子,沒有承擔這種風險的必要。」

「我知道,但是——」聆指向漩渦,「但他們就在那里。」

皎沫大約是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的。她短暫一怔,隨即笑了起來。

「我本是想說,若實在沒做好這等覺悟,回去找極月君也沒有人會對你加以指責。但現在看來,其實你是那般堅定的。即便路上總因自我懷疑而搖擺不定,但最終都會堅持下去。你這樣的回答讓我知道,此行你定是要去的。」

「我……也這麼想。」聆吞了口唾沫,「可我還是有點害怕。您能抓著我的手嗎?」

皎沫拉起她,她的手上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皎沫的皮膚不是很細膩了,不如那些年輕的姑娘。但她抓著自己的手是那樣有力,讓聆莫名安心。

兩人同時閉上眼,一並順著凹陷的沙地滑入那渾濁的深紅與暗藍之中。

聆感到自己在下墜,從高處,卻又像在水中下沉。沒有任何參照物能讓她確定自己的下落速度,也沒有撲面而來的風,但她仍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睜開眼楮只看到扭曲的光的紋路詭異地閃爍,讓她眼前發暈。她的胃里有些惡心,不知是失重還是視覺的影響。皎沫與她的手用力抓在一起。若是平常,這是讓她們都會感到疼痛的力道。

下落停止了,但並不是突然的,而是像陷入了某種膠質一般,凝滯而黏稠。聆終于敢再度試著睜開眼,發現先來的朋友們都在這里等候。寒觴和問螢做了風的法術,讓二人的下落得到緩沖。不遠處能看到施無棄的背影,似乎是在勘察情況。但附近沒有謝轍和凜天師。

「呃,謝謝……」聆牽住問螢伸來的手,又問,「他們……」

「還沒見到呢。」寒觴說。

聆和皎沫終于松開手,兩人的手先是有點泛白,隨後立刻變得通紅。聆環顧四周,發現天空竟然是亮著的,泛著微微的暖紅色,如同亙古不變的黃昏。地面不再是沙子,而是結結實實的土地,顏色也是尋常的棕黃色——或許泛紅一些,但遠比不上朱砂漠的顏色。然而這里到處都很荒蕪,和朱砂漠一樣貧瘠。除了幾位熟人,再看不到任何生命。大地不再有起伏的沙丘,這讓天地顯得更加廣袤無垠。

「這、這里就是地獄?」

「當然不是。」

不遠處的施無棄轉過身看向他們。他方才從地上抓了一點土,在手中搓了一下,不知是在辨別什麼。他又接著說︰

「這兒距真正的地獄還遠得很。若是去了那個地方,基本上就別指望能回去了。」

「我覺得你不該來。」問螢小聲地對她說。

聆只是干笑,沒說什麼,反正她想說的問螢也十分清楚。他們一同走在平坦的路上。不過這里哪有路呢?還是說,處處都是路,只是不知哪邊才是他們應當通往的地方。

「按道理說,結界內部的構造與創造者的意志有關。什麼模樣,什麼形態,自然是制造結界的人來定義的。我說的是這種特殊的結界,像在現世中張開一面網,限制了什麼,過濾了什麼,雖也是結界的一種,但只是最簡單的屏障。在這內外,沒有什麼東西改變。但開拓出額外的空間,其本質是對現有空間的擠佔,在這之中注入了什麼,是結界師本人的事。在這里,結界極大程度地遵循其主人的認知規律,可能會隨其心意、願望、情緒發生不同的改變。也有將結界的權限讓渡給他人的情況,即制造二者的連接,使對方也在一定程度上具備相似的權能。不過有多大程度的影響……看各自的本事吧。這些確實是玄而又玄的東西。」

他們跟著施無棄走,一路上听他講著這些東西。聆听得一知半解,問螢多少也有些不明白。不過寒觴似乎很感興趣,他接著施無棄的話說︰

「這的確是一門學問,我的師父就曾教過我們,不過沒有您說的這麼深刻。對種族稍微強大些的妖怪而言,這算得上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即使欠些火候也有自我領悟的機會。它是一種自保的本能。」

「有些東西……什麼規則、規律、法術,其實始終存在。妖怪直接使用它們,而人類首先應當認知,而後才能利用。這也是為何人類需要符紙、咒具、法器來做載體、信物或媒介。摩羅迦的法陣不也是如此嗎?妖物的力量能形成圖案與符文本身,而人類則需要解讀,無庸藍亦是如此。無論人類在這些事物上進行多大程度的發揮和改進,都不是真正的創造。就算有什麼月兌離了現有認知的事物,也只不過是……踫巧發現了一些沒有發現的規則罷了。」

「這麼說來,人的力量實在是很有限。」皎沫說。

「數量卻很多。」

聆看著施無棄的背影,莫名感到一絲陌生。不過她該能理解,歸根到底,他百骸主也是諸多妖物中的一員,而非人類。平日的那些親切隨和,都像是一種對人類高度的模擬,而非出自他真實本意的什麼東西。人類這麼做,他便這麼做——她有這樣的感覺。但不論如何他是對人類沒什麼敵意的妖怪,甚至偶爾也幫助人類,這一點真是太好了。

沒有人會在這里辨識方向,他們只能跟著施無棄走。聆還是忍不住問︰

「我們……還得走多久?」

「唔,要找到無庸藍不是難事,這一點就連皎沫夫人也做得到。」

施無棄掃了一眼皎沫的臉龐,她隱約覺得自己曾經的傷口在發燙。那里已經看不出什麼痕跡,但也正因為這短暫的注視,皎沫清楚它依然存在,只是轉變為了不可見的形式。被怨蝕所傷就會這樣,這是永遠無法真正抹除的東西。

不過……若是怨蝕本身被徹底摧毀,又會如何呢?

「我們最好先與凜天師他們會和。妄語是如此狡猾,很可能刻意改變了從入口進來的道路,將我們分開。不過也可能是他們先行離開。在這種地方,很難說保持移動和待在原地哪一個更安全。這里隨時、到處都充滿變數。即使結界很大,是他無法直接干涉到的地方,也可能隨著他的意志進行改變……啊。」

施無棄突然停下腳步。他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那是一張殘破的符紙,與常見的黃符不同,它是黑色的,上面用白色的什麼畫了紋樣。那種白很不自然,聆看過去竟覺得有些刺眼,或許是符紙顏色太深的原因。不過,那未免太像喪事才出現的配色了。

施無棄輕輕一捏,符紙竟像燃過一樣碎了一半。

「這是他們留下的符文,但原本不該是這樣的。」施無棄說,「如果他們還留下其他什麼痕跡,恐怕也不能作為參照了。這些東西,應該都會做下手腳。在這里,無庸藍僅僅憑借他的言靈就能干涉許多事。」

「這、這該怎麼辦?」聆慌起來,「我們怎麼才能找到他們,我們還……」

還能找到他們嗎?

在得到問題的答案之前,麻煩搶先一步出現。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突然陸續出現了一些漆黑的影子,它們正緩慢地向這邊聚攏。幾人靠近了些,多少都有些慌亂。那些東西遠看是近似人形的什麼,靠近之後卻又不像,而是類人的某種東西。它們沒有完整的五官,全身上下最清晰的只有一張嘴,這讓它看上去像貼在上面一樣怪誕。

而且即便只有這一張嘴,還在它們臉上、身上滑動著,游走著。實在有些讓人反胃了,聆又止不住開始牙關打顫。她反復在心里告訴自己,是她自願要來,而且和朋友們在一起也不會出事……

「鐘離公子,你能用不知火試探一下麼?」

「可以是可以,但為何?」

「在這里使用地獄火並不穩定……這兒和地獄太近了,一旦失控便會成燎原之勢。而狐火的力度可能不夠試探出什麼。」

「我明白了。」

寒觴多少有點心里沒底,但既然百骸主這樣說,他也決定先這樣試試。謝轍不在,他便是唯一能讓妹妹和聆安心的存在了。他從小就是當哥哥的,從小就有著守護的決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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