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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回︰疑無前路

有什麼東西從飛速翻動的書頁間竄出來,像是一道液體濺射而出。他們很快發現,那的確是一道液體——在藍色的月光下微微發紫。那麼它便是紅色的。

是血。

血濺落到地上,在下墜的過程中迅速成型。待它落到地上的時候,幾人看清了它所化形的真正模樣。

是一個天狗!

它渾身都覆蓋著暗紅的血,仿佛在流動一樣,這令它齜牙咧嘴的模樣尤顯猙獰。就連嘴邊的涎水都是紅色,獨眼楮的位置是兩處漆黑的洞,里面似乎空無一物。誰也猜不透這血液之下是否真的空空如也,血液只是一層外殼,還是說下面存在著實體的什麼。或許必須將它一分為二,才能從斷面確定什麼。

「退後!」

神無君大喝一聲,就在那怪物騰空而起的一瞬。它沖過來,神無君舉起交疊的雙刀,血天狗的前爪死死抵在張開的結界上。結界上像是有半凝固的兩個血塊,狠狠地研磨著,有液體落下去。神無君聞到一股難以名狀的腐臭。其他人狼狽不堪地向後撤離,誰也不知這怪異的東西究竟還有多少把戲。

「滿月之下,這東西的靈力源源不斷。」尹歸鴻惡毒地說,「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撐多久。」

寒觴用引燃的長劍從側方狠狠劈下去,竟然真就將這天狗一刀兩斷。「刺啦」一聲,似是有水熄在灼熱的金屬上。實際上那一刻寒觴的確感覺劍身的火焰小了一陣。

這一刀看上去很輕松,寒觴本人也覺得那觸感過于輕快,如抽刀斷水一般。但很快,斷面的圓周有密集的血絲重新讓分裂的部分相連,像是有幾根蠕動的血肉觸手,把分開的兩截相互拉扯回去。也如被刀斬斷的水一樣,它立刻重歸完好。

但血的天狗被激怒了。它立刻將攻擊目標轉向寒觴。他一步跳到房頂上,那天狗也一躍而上。在它騰空而起的那一刻,它的背後張開猩紅的翅膀。沒有羽毛,血液就是它的骨架,形狀像鳥與蝙蝠翅膀的結合,中間的血膜上有幾處洞,但因其液態的形式而不定。藍色的月光穿透它,讓這對雙翼呈現出微妙的深紫。

寒觴馬上躲閃,一人勉強與它周旋。屋下的問螢想要幫他,卻不知如何插手。謝轍焦急地問神無君,這東西究竟該如何應對。

「大概是用葉姑娘的血特制的墨,抄錄或改寫了哪個天狗的記憶。既然能為他役使,應該,是他某個前世的使魔,而他腰間的玉就是關鍵。但……」

「破壞那個東西就成嗎?」聆問。

「不。即便如此,這妖怪已經被制造出來了。最多是讓它不听命令罷了。它是沒有靈魂的、不應存在于現世之物,靠月亮的陰氣活動。現在要消滅它,要麼選擇銷毀萬鬼志——不過就算搶過來,我們也沒有摧毀它的道具。再要麼……」

問螢著急地追問︰「要麼什麼?還有什麼辦法?你快說呀!」

屋頂的寒觴一個沒留神,為躲避天狗的一次攻擊,竟從屋檐跌落下來。即便他是個身體結實的妖怪,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也怕是傷得不輕。問螢等不及神無君說完了,她馬上奔過去扶起他,兩人一同與那血紅的怪物周旋起來。

「靛

霞鎮的黃昏是藍色,其實是受靈脈影響。」神無君突然這樣說。其他人沒明白這兩件事之間的關聯是什麼。

「靈脈怎麼能……影響天的顏色?」聆問,「而且這與那怪物有何聯系?」

神無君接著說︰「靈脈不止存在于地面的。你們知道地面上有,是因為人類僅僅能在地面上活動。風中,雲中,都以獨特的形式暗藏靈脈,只是構成相對單調,因此數量稀少,條件苛刻。天泉眼,也是在特定條件下形成于空中的靈脈,並穿行此間,因而其出現是沒有規律可言的。能被那個人發現並奪走,也定是修羅道的兵器與靈脈產生了共鳴……我認為他選擇今天出現,不僅因為妄語提供你們的位置,還有滿月的天象使然。換而言之,將月光隔絕,就能很大程度削弱那個天狗的力量;而改變天空的靈脈,應當就能將它摧毀。」

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轉過頭,憂慮地望著謝轍。很顯然,神無君這番話,是需要讓謝轍動用風雲斬的力量了。可是……

「……我不確定。」

「你、你一定行的!」

「我可以試著從尹歸鴻那里奪走萬鬼志……」

「不。」神無君阻止了他,「很顯然,他這次的目的在于你,而不是我。你要盡力避免與他交手,因為我們誰都不知他還有什麼打算——妄語有什麼打算。既然他這次的目標不是我,那我與他交手,你來設法破這天狗的形。」

謝轍捏了捏鼻梁,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我做不到」這樣的話,他也並不能說出口,因為他曾經分明能做到些什麼的。可上一次,正因他「能力不足」才導致聆險些遇難。這次呢?這次,仰仗他的人,運氣夠好麼?不,根本不是運氣的問題……

那靠的是什麼?他的能力?不,也不是。

那邊的打斗聲不絕于耳,謝轍听了心里發慌。不等神無君給更多思考的時間,他已動身與牆頭的尹歸鴻發起對決。謝轍僵硬地站在那兒,手里握著的風雲斬不斷輕顫著。

「阿轍,你別擔心,會好起來的……」分明聆是最害怕的那個,她卻還這樣寬慰他,「你、你看,你以前不也有過將它運用自如的時候麼?你就當它是你的手,你的一部分,莫要想著去馴服它,大約就能使得輕松些了……」

謝轍的大腦里,突然有什麼一閃而過。

他險些忘了,凜天師是如何交代他的,如今竟要不曾听過那些話的聆來提點——

「當你發揮出風雲斬的威力時,一定下意識將它當作了手足一般屬于自身的存在。」

「劍術的最高境界,是人劍合一。」

「劍隨心發,不僅是將劍當肢體的一部分使用,更將它直接作為意志的延伸。」

「不是說你到達了足以讀懂六道的境地,才能使用六道神兵。運用它們的過程,就是領略六道的途徑。」

「想要參悟天道,亦可將救重要之人視作其中的一場修行。」

謝轍猛然抬起頭,望向與那天狗打作一團的狐狸兄妹。問螢拼了命從一旁利用冰雪的法術輔佐,拖延天狗的行動。寒觴不斷以燃著烈火的長劍試圖尋找它的弱點。夜色中,他

的眼楮被這段明火點燃,迸發出堅毅的光來。

那時,寒觴分明也這樣說了。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靠你用你的劍,這不是還有我嗎?」

「你一定做得到。」

這一刻,謝轍的心突然靜了下來,周遭陷入寂靜。他緩緩抬起劍,手上的動作不像要斬殺,也不像要防衛,只是一副攪動雲團的樣子,腕部的力量輕柔得恰到好處。很快,天空的雲聚集起來,一層又一層疊在一起,遮蔽了那一輪青藍的月亮。

血天狗的行動遲緩了,不僅是因為問螢的法術。

「厲害啊老謝!」

抬頭看向黑雲密布的天,寒觴又低頭望向謝轍。他笑起來,謝轍也輕輕一笑。趁這個時候,問螢的腳下燃起兩道蒼藍烈火,直直蔓延到天狗腳下。在火舌踫觸到它四肢的一瞬,火焰突然凝結成寒冰,將它死死凍在了屋頂上。寒冰甚至凍住了它身體的一部分,讓它不能再以流體的形式掙月兌。

注意到異樣的尹歸鴻卻無暇顧及。神無君並不放水,步步緊逼,一點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他咬緊牙關,惡狠狠地說︰

「看來最大的障礙還是你……」

「若有本是殺了我,那你便來吧。」

兩人的戰斗還不到落幕的時候。聆焦急地看著謝轍,問道︰

「還有什麼辦法麼?你還能……能改變天上的靈脈麼?」

「我不清楚,但——神無君說,影響那些靈脈的,是雲,是風。若有什麼法子能距天空更近一些,或許能更大地發揮出風雲斬的效用。」

「要是我們有天狗就好了!」問螢跺了跺腳,「或者其他什麼能飛的式神。這樣,你也能被帶著飛起來……」

寒觴嘆了口氣︰「指望霜月君在這時候出現,委實不太可能。」

戰斗中的尹歸鴻不死心地對那天狗大喊︰

「蠢貨!你在做什麼?我以你主人的名義命令你,把這群礙眼的家伙做掉!」

他憤怒的聲音引起了腰間玉石的共鳴。分明是綠色的材質,卻泛出火紅的光來;也分明是保人平安之物,卻成了奪他人性命的凶器……

那天狗雙足用力,先是踏碎了前腳的堅冰,又一個後蹬,將兩個後足的禁錮解除。盡管代價有些慘重——它失去了一部分血液,那些紅色與堅冰相融了。但是,它的身體似乎有源源不斷的血將它修繕,它很快恢復如初。從爪上刺出鮮紅的甲來,它張開翅膀再度躍起,立刻就要朝著謝轍與聆襲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團耀眼的烈火在它身上炸現。

在落地之前,天狗被什麼擊中了——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火球。但火球是從側面襲來的,並非屋頂,所以上方的寒觴也有些茫然。天狗被打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甚至制造出了一小段拖行的痕跡。

橙金色的天狗從天而降。

它的毛發如此光滑,如此柔軟,如此奪目,像灼灼燃燒的火焰。從它不斷扇動的雙翼落下燦爛的火星,在落地前便夢幻地熄滅。坐在天狗背上的女人這樣問了︰

「我听到有人需要會飛的式神?」

「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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