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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回︰久懸未決

曉說,當今世上值得六道無常懷疑身份的人,至少有三位。

若假設邪見確實還未誕生,那麼按照當下江湖中凝聚的「惡」,距離它真正出現的時日也已所剩不多。闇昧迷理,是謂邪見。如今值得懷疑的,應有如下幾人。

「你們都該是見過的。」

「我們見過?」謝轍的表情有些困惑,「我們才在江湖上走了不過兩載,你竟說我們見過疑似會成為惡使的人類——甚至三人,這實在令人不敢相信。若說我們見過真正的惡使,這倒不難理解,畢竟雙方或多或少有這樣的目的性在。但,僅是懷疑的對象,怎麼會……」

「不論你相信與否,事情便是這樣發生的。這很難理解麼?不是有句老話,叫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嗎。具備一定傾向的人,總能在這類事態的邊緣徘徊。不論是環境對人造成影響,還是人使得環境得以變化——甚至這可能是相輔相成的。你們能見到這樣的‘候選者’們,並不算是一件奇怪的事。」

寒觴嘆了口氣︰「唉……那說了這麼多,你想說的所謂候選,究竟是——」

「不如幾位回想一下,在你們過去見過的人中,可曾有值得懷疑的人?」

謝轍與寒觴對視良久。兩個人在同一時間,想起的是同一個人。他們幾乎又在相同的時刻將目光挪到聆身上,害得她整個人一驚。

「怎、怎麼了?不能是我吧!」她慌忙擺手,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將自己的右手壓了下去。「我不過是……我、我怎麼可能是惡使?」

「不,不是你。」謝轍立刻解釋道,「我們所懷疑的,其實是送你回來的那個女人。我們知道她,她叫忱星,是琉璃心的持有者。啊,你放心,我們絕不是心懷惡意的。你也說過,她雖然面相冷淡,但一路上都在照顧……」

謝轍不說話了。他明顯注意到,聆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說不上埋怨,但也算不上高興。她是很好看的,就連皺起眉來都惹人感慨。只是從小沒受過苦的她,細女敕的皮膚變得些許粗糙,臉色也顯得暗黃,但這比真正的江湖人還差得很遠。她不高興是自然的,再怎麼說聆都與忱女俠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這年頭,幫忙是情分,不幫忙是本分。何況對方幫的也不止她一個,還有聆的姐姐——那個被視為啞巴的姑娘。

如此說來,他們還對那女人心生懷疑就太過分了。這令寒觴也無法開口,只是有些無助地望著他們。他真想解釋,有些事並非空穴來風。像他們這種人的直覺,有時候才更準確。可既然聆不願意听,那不說也罷。

「當然不可能是葉姑娘了。」曉也做起解釋,「人之所以會妖變成為惡使,是因為其本身就有非人性的一面。這一面,不論是先天性的,還是後天影響所致,都有極大的可能為他們招致不幸。聆姑娘……我倒是認為,絕無可能。您心中有善,還有兩位朋友如此幫襯,即便受到不明的力量影響,也能始終保持心性善良。」

「她啊——」寒觴笑了一下,「就是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別人受傷的人。」

很明顯,他們都意有所指。像是薛彌音墜崖的那件事……當然

,他們總不能直接說出來吧。這樣的話又要令她涌現不好的回憶了。

曉喃喃道︰「硬要說,反而是……更容易——罷了,話說回來……」

「等一下,」聆臉色突然又沉下去了,「你該不會是想說……想說我姐姐吧?」

曉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位姑娘比他想的更敏感,更聰慧。他思前想後,試著組織自己的語言作為解釋,也好讓場面柔和一些,別那麼難看。但他沒想到的是,先道歉的反而是聆。

「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我心里知道你們為什麼會提到她……的確,她從小干什麼都被限制,因為她有過那麼多的……不好的先例。人人都怕她,對她敬而遠之。家里的長輩不願意見她,同齡人也害怕她。雖說在家里,她被保護起來,也沒受到什麼人欺辱。但我也知道,哪怕是小貓小狗被關起來,在籠子里待久了,多少也會變得暴躁。她沒有,或許是因為她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已經竭盡所能,希望她能擺月兌這樣的生活。我也真的是沒有辦法,才一時沖動,想著離家出走,為她找一條出路。」

「聆姑娘……」謝轍欲言又止,心里很不是滋味。

曉點點頭,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沉吟半晌,認真地注視著聆的眼楮,回應道︰

「對方才失言的事,我很抱歉。我不打算做什麼辯駁,因為的確不止是我,也有許多人在懷疑。就算我撒謊糊弄過去,我所顧慮的事也已經暴露在諸位面前,不如我坦誠相待,並為之真誠地道歉。傷害您的感情,我的確心生愧疚。您正是這樣一位善良的人,說實在的,也正是因為她身邊有您這樣的親人,以及更多在給予她幫助的家人,她才沒有走上歪路。如今她不知身處何方,您幾位為此困擾,我心里明白。待我取得鏡身,定全力相助。我也不瞞著您……我們都在想,說不定打一開始,閻羅魔就對她的身世十分顧慮,因此才派遣水無君接她出門並設法給予幫助。」

「啊!若是這樣,我便能理解了……」

善于溝通的人就是這樣很容易解開誤會。既然這件事已經說明白了,謝轍和寒觴都松了口氣。寒觴點點頭,接著說道︰

「那麼,還是說回忱女俠的話題吧。雖然聆妹妹也不愛听,但這個……終歸是要放上台面討論的事。我想請問,曉如何看待她?因為我個人雖覺得她有種危險的氣息,可她做的事也確乎是善事。」

「何況琉璃心在她手上,」謝轍補充道,「那件法器具有淨化一切污穢的能力。就算忱星姑娘有足夠妖變的理由,實際上,也做不到吧?」

曉便說了忱星的過去,這似乎是個公開的秘密,甚至算不上秘密。雖然母親走得早,父親卻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並且忠誠專一,這已是不可多得的條件。可惜他的教育出了一些問題,加之忱女俠自身性格使然,最終她成了用數字衡量一切的、簡單又復雜的女性。而她的父親又選擇了那樣一種極端又危險的方式復活了她……最終卻成了永生不死的詛咒。

這的確太過諷刺,沒地方說理。整個故事好像誰都做錯了,又好像誰都沒錯。

「所以,你們

說得不錯。我與幾位無常大人都認為,她的確有理由成為邪見的惡使——但她並非是真正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人。活了這麼些年,她從未做過一件真正的、純粹的壞事。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那擁有淨化之力的琉璃心保持了她心靈的純淨。」

「也就是說……若沒有法器,她真可能變成可怕的壞人?」

「是啊。一個人孤獨地存活至今,經歷了漫長歲月的洗禮還能保持心性。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哪怕是那些修習通天之路的仙人,在正法的指引下,也有走火入魔的人。」

「你是說……」

寒觴有些猶豫,他看了一眼謝轍,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他們又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你們反應很快。他們懷疑的第二個人,不必多說,便是鬼仙姑了。」

「她……可她也是好人。或者至少,做的都是好事。」謝轍感到很混亂,「也正是通過她的指引,我們才重新與聆相會。」

寒觴說︰「她似乎活得更久些。我听聞,鬼仙姑是與凌霄觀的始祖丹寧一並修道……」

「啊,是我的主人。」曉點了點頭,「我和她也很熟,這件事,我們討論起來倒也沒什麼忌諱。可以說,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想想看,為何我的主人得道飛升,她卻墜入魔道,成了人們口中不倫不類的鬼仙姑?這之中必然有其緣由。她是怎樣的人呢?數千年,她倒也算是堅持本心,從未變過。為了一些好的目的,她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在這個過程中欺騙、中傷他人,這被她視為理所當然的犧牲。我不對此發表評價,但我想問問您,你們覺得——」

「這當然不對。」謝轍月兌口而出,聆也附和著點頭。

「看情況吧。」寒觴說道,「但我理解你們懷疑的理由了。那最後一人是……隗冬臨?」

「是了,我們說過的。」曉點點頭,「我們商議過後,做了分工去了解情況,而我要做的便是找到她。她這人是怎麼一回事……至少你們窺見一隅。她家里是開武館的,又是前任霜月君的轉世,身份本就十分危險,應當密切關注。如今的霜月君依然十分忙碌。百忙之中,她抽空參與了一些……儀式,我們過會再談。她會見到卯月君,或許也會借此機會將赤真珠還給她。」

「赤真珠……唉。」謝轍輕輕搖頭,「那些法器的下落,也是令人頭疼的事。」

接下來,曉與他們核實了法器的下落。除赤真珠外,藍珀確乎是被霂奪走了,降魔杵也在另外的惡使——綺語和兩舌手中,塤恐怕還在無庸藍或者溫酒處。而琉璃心明確由忱星持有,香爐也尚由百骸主看守,硨磲也在睦月君手中。

能用上的法器本就不多,六道神兵的持有姑且平衡。地獄道的業•劫在朽月君手里,是個「壞透了」的無常鬼;餓鬼道怨蝕在無庸藍處,為惡使持有;畜生道的燼滅牙,被朽月君交給了尹歸鴻,又一個惡使;修羅道的切血封喉暫時由睦月君掌管,應當會交去別處;人道的斷塵寰,為凜天師凜山海所用;而最後的天道風雲斬,在謝轍手中。

天道,真的在我們手中嗎?

謝轍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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