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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回︰久仇積怨

街上熱鬧了起來,吵得比白天任何地方的集市都讓人難以忍受。

人與人總是爭執不斷,理由听起來一個比一個無端,有時候甚至不需要理由。許多爭斗的人們從街道的這邊打到那邊去,夜晚喧囂得不像話。在牆間的小巷里,高高堆起的柴垛間,沒人注意到這個藏起來的二十出頭的姑娘。

太亂了……這里真的太亂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鎮子誠然是充滿了「活力」,但在這種過分的活力下彰顯的是一種變相的消沉。不論是多大規模的聚落,其運作方式都應該是一團篝火。火焰灼灼燃燒,人們往里面加著一根又一根的柴火維系溫暖。但是,在這里發生的卻是一場場階段性的……爆炸。柴火在發揮出應有的價值之前便灰飛煙滅,什麼都不曾留下。這種激烈的事物終歸只能是暫時的。直到最後留給人們看的、帶給人們溫暖的東西,空無一物。

怎麼辦?先躲在這里休息一晚吧,明天一早就找機會離開。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鎮子啊……吟沒辦法想這些,反正也得不到答案。小巷內勉強避風,依然陰暗寒冷。外面的噪音不斷地傳到這里,讓她怎麼也無法休息。她坐在兩垛高高壘起的柴間,搓著手哈氣,忍受著那些嘈雜的咒罵與打斗聲。

一點好的聲音也沒有,吟感覺可真難過。鬼使神差地,她拿出了口袋里那枚精致的瑪瑙塤。因為吟的手也很冷,她幾乎感覺不到這塊空心石頭的冰涼。

它能被吹響嗎?

反正吹奏它也不會被發現,外面這麼吵……試一試吧。吟以前是會吹這玩意兒的,她會很多樂器,不過現在不知道是個什麼水平,畢竟很多年沒模過了。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將冰冷的風吸進肚子里,停留一陣,像要把它暖熱似的。然後,她輕啟凍得發白的薄唇,緩緩地將那口溫暖的氣釋放出來。

一陣空靈的音調傳了出來,隨即戛然而止。吟停止了吹奏,因為她很驚訝。畢竟……據說沒什麼人能把法器吹響,所以她手上的果然是個贗品吧?但別說,那音色真的十分特別,比起陶瓷、竹木制作的塤都不一樣。這一刻,吟感到一陣喜悅,是因為這音樂令她心情舒暢嗎?

她左顧右盼,確認沒人注意到這里,便又將瑪瑙塤湊在唇邊。她沒想到自己還記得很多,一段兒完整的曲子被她很熟練地吹了出口。音樂悠揚、沉靜,令人听了有心曠神怡之感。這聲音水一樣流出巷子,卻被人們的吵鬧淹沒了。那是自然,所有人的戾氣都那麼重,人們都只在意自己眼前的瑣事,並為此投入了全部的精力爭吵。沒有人注意到這音樂,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吟不知吹了多久。這麼一段時間,她好像把自己所有能想起來的曲子都過了一遍。有些她記得不完整,便算了,換一首還記得的。她越來越熟練,心情也越來越高興了。在這樣荒唐的鎮子里,還有這樣一個特別的角落。而這是屬于她一個人的秘密。

——但就要不是了。

「你是何人?」

吟一驚,手一抖,瑪瑙骨碌碌滾到了地上。她慌忙將它抓

起來,隨即望向四周。難道是自己吹奏得太入神,沒能注意到周圍有人過來嗎?但她什麼人也沒看到。正當她疑惑不已時,那聲音又傳來了。這一次她清晰地听到,聲音來自自己的前上方。

「那是……什麼東西?」

對面的牆頭站了一個人,正居高臨下俯視自己。她怔怔地看著那人,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對方的語氣有些微妙,上揚的聲調中有些許疑慮。她不知這人是不是來惹事的,心里十分慌亂。那人穿著一身狩衣,腰間有一把形狀奇特的刀——或說鉤子。它彎曲的弧度很大,實在不像是尋常兵刃。

她從來沒見過此人,此人卻說︰

「你有些面熟。」

吟茫然地搖了搖頭。但有一個瞬間,她反應過來,或許對方見過的是自己的妹妹。她立刻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見過聆,又是什麼時候見過的,而自己也不能正常說話——可她太想問,太想打听了。

可就在她還沒有開始比比劃劃的時候,那個人緩緩地抽出了腰間的彎刀。月光下,刀刃顯得十分通透。它似乎是中空的,只有輪廓能在地面上勾勒出陰影。吟看著前方地面的剪影,刀刃幾近透明的影子中似乎有些雜質在流動。刀刃里有什麼液體嗎?

沒時間琢磨這個——她得跑!

對方已經展現出了強大的敵意,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不知道為何對方要與自己刀劍相向,但她沒有機會弄清其緣由。她沒多想,直接邁開腿逃離了這個地方。大街上仍有不少人沒有休息,他們都在為莫名其妙的理由爭執著。有些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但這麼冷的天,若就這麼扔在這兒,恐怕第二天真的醒不來了吧。

這不是吟該考慮的事情。先讓自己成功活過這一晚才是最重要的!她發瘋似的跑著。真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聆說過麼?她是不是曾經提過這個人?不行,太焦慮了,想不起來。何況一路上針對他們的人應當也不少吧。她太緊張了,但手里始終緊緊攥著那枚塤,仿佛能從中汲取力量。

就這麼逃了好一陣,她回過頭去,突然混亂的人群里,那個人影仍在其中。那人甚至是堪稱氣定神閑地朝這邊走來,就好像只憑走的,他就能跟上自己跑的速度。吟倒吸一口冷氣繼續跑,她與許多爭執的人擦肩而過,甚至撞到了不少人。但她很快離開現場,又引發了新的誤會和矛盾。這太離奇了,任何地方都不該是這個樣子。

到了人稍微少一些的寬闊地帶,或許是因為這兒不是住宅的區域。她的體能也不允許她再進行這種程度的消耗。她氣喘吁吁,單手扶著牆調整呼吸。她吐出口的氣化為濃郁的白色煙霧。其實,若有人遠遠望向她,能看出她周身都冒著細小的、裊裊的白煙。她真的跑了很久,跑得嗓子里有股血味兒。

這下總該甩掉了吧?

再望向四周,她卻又看到了那提著彎刀的影子。

恐懼在心底里蔓延,擴散到每一個毛孔里去。她沒吃什麼東西,也沒怎麼休息,實在沒有更多力

氣。可求生的本能指使她的雙腿再一次動起來。這次,她跑得很慢,幾乎和走沒區別了。她不能停下,否則便會惹來殺身之禍。可就這樣的效率……難道就能全身而退嗎?

「快逃,一刻也不要停。」

出現了!是鶯月君的聲音!

這話給了她一點動力,她的步伐稍微快了些,雖然和之前差得遠。她不用開口問個明白,出現在她腦海內的鶯月君就接著說道︰

「這是嗔恚之惡使。在他尚為人類的時候,他就與你的姐妹有些仇怨。啊,不該說是你姐妹的,是你姐妹與她的同行者們……你當是知道的,她給你說過,就是這個人。但如今你可不能松懈。那時他們交手便已經很有難度,如今他成了妖怪,便更難對付。」

他怎麼會在這里?!但、但是,他若是嗔恚的惡使,那麼這個鎮子……

「這個鎮子的一切異常便說得通了。新生的惡使,都會通過這種手段在小地方汲取力量。他大約還是想找神無君復仇吧。將這種規模的鎮子轉變成自己的地盤,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被任何稍有能力的陰陽師察覺都會惹來麻煩。看來,他的確對神無君積怨很深呢。」

可別光說風涼話,你倒是能幫些什麼?

察覺到吟的責備,鶯月君倒有些驚訝,這似乎不像過去的她。但鶯月君還是答道︰

「你的機體能力就到這兒了,即便是我來使喚它,也不能跑得多快。我當然是希望你能順利月兌險的。我出現在這兒,當然也不是為了看熱鬧。我的確是來幫你的。說來也怪你,你不該吹那個塤。這不,把麻煩招惹過來了?妖怪的耳朵可是很靈的。」

什麼?那不就是個普通的樂器嗎?一個法器的仿品。

「我為何要讓你拿那個荷包,你也不好好想想。罷了罷了,怪我太忙,沒給你說清楚。不過現在你就要知道了,會有人跟你解釋的。听我的,到了前面那個岔口,朝左邊走。」

前面確實是個岔道,吟沒有多想,選擇了左邊那條路跑了下去。她知道,因為自己與鶯月君達成了某種協議,她的確是不希望自己的身體受到傷害。如果她死了,身體便會很快腐爛,交給鶯月君也沒什麼用處——她還抱怨防腐處理很麻煩呢。可看她這麼氣定神閑,難道有九成的把握,自己不會出事?

她說有人能幫到自己,是誰?

沒跑多久,她又听到了一個聲音。

「直走,別怕。前面第二個箱子右轉。有塊木板擋路,很脆,直接踢開。」

這是一個男聲!吟並不覺得熟悉。但這聲音十分沉穩,給人安心的感覺。她不知道聲音從哪兒來,但她很確定它來自外界,而不是自己的腦海。可附近沒有人了,她不確定那人在什麼地方發號施令。

但她必須相信。

吟照做了。第一個巷口看上去很寬闊,也很安靜,沒什麼人。但她並沒有朝這里跑去——若是讓她自己走,還真會選這條路,畢竟其他人實在是太暴躁,不知會惹上什麼麻煩。

直到她來到第二個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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