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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回︰轉道分途

「忱星!」

葉聆月兌口喊出來者的名字。縋烏和舍子殊在同一時刻望向她,眼神卻是截然不同的。他們都未曾見過此人,縋烏皺起了眉,臉色難看。原因很簡單——他能輕易感知到此人身上刻意散發的靈力,這種靈力以威壓的形式展現。即使她只是站在那里,什麼也沒做,縋烏就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悅。這種不悅,就像是有人盯著你,隨時準備指責你,讓你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不自在。

而舍子殊感受到的,是一種特別的生命力——她無法理解的生命力。

那是什麼?她有些不太禮貌地盯著忱星的胸腔。心髒在跳動,卻不是左側,而是不同尋常的正中央。那種心跳雖然有力,卻很僵硬,子殊無法形容這種感覺。

「哦,是你。」

忱星看到那討人厭的男孩了。縋烏撇撇嘴,心里打著算盤。若是三個人都針對他,他當然沒有優勢。但有時候,對方人多勢眾,他反而可以利用些什麼扭轉局面。他總是那樣聰明的,就連歿影閣的人也時常拿他沒有辦法。哦,差點忘了,他早已離開那里。

「怎麼,你想把我推下去報復?」小縋烏抬起濕漉漉的袖子,還滴著水。他扇了扇吸了水沉甸甸的衣料,說道︰「我可已經被那兩個中的一個狠狠報復了一番呢。」

忱星沒有回應。她轉而質問舍子殊︰「但你是誰?」

她在審視自己的立場,舍子殊能听出來。這種情況下,有人難得冷靜,沒有簡單粗暴地將她打為身邊人的同伙,可不多見。她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將直接決定那名叫忱星的、有著奇怪心跳的女人的態度。

「這不是……」

聆還未開口解釋,他們便听到第六人的聲音憑空響起。

這太奇怪了,佘氿怎麼會在這里?就連縋烏也沒有想到,他露出驚異的表情。也不知他在這附近徘徊了多久,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怎麼找到這兒?」縋烏質問迎面走來的佘氿說,「我分明在四下布滿羅網,任何人靠近都會被我察覺!」

佘氿仍是笑吟吟的。他看起來還很精神,並不像幾位姑娘一樣風塵僕僕。他一定是從附近的靈脈而來,但縋烏沒有更多證據。

「這很簡單。」佘氿攤開手,「千年前你就這樣布網,我太熟悉了,閉著眼也能繞開。」

真是囂張,攥緊拳頭的縋烏暗想。佘氿卻旁若無人地走到他跟前,半蹲,朝他伸出一只手說︰「好了,這麼多天你也該鬧夠了,我們回去吧。」

「你倒是很若無其事呢!」

「難道你還有什麼重要的事做嗎?」佘氿故意裝作沒听懂的樣子,環顧四下。他的視線很快掃過葉家姐妹的臉,還有忱星,那樣子並不感到驚訝,像是早看到了。他說︰「你是說這些老朋友嗎?喲,真好,你們踫到一塊兒了。這要是讓謝公子他們知道,一定很高興。」

歿影閣真是手眼通天。除這番感慨外,聆只覺得惱火。他一路為非作歹,還對這少年百般縱容,給大家平添麻煩。可她的火剛上來,忱星的手就壓到了她的肩上。這一下很有力氣,讓她略感吃痛,甚至重心不穩。但這麼一來,聆的注意力被分散,也冷靜了些。

「你還裝傻!」

「哎——」佘氿的目光突然落到舍子殊身上,「你的話……我本以為是生面孔。」

這話怎麼說?舍子殊歪著頭,猜測他會給出怎樣的解釋。沒想到縋烏並不在乎與他無關的事。他一把推向佘氿,佘氿還真沒站住,向後跌了幾步,不知是不是故意讓他撒氣。這兩人身上發生什麼事,其他人都不得而知。正當聆滿月復怨氣的時候,子殊走到她們身邊。

「又見面了。」

她的語氣算得上禮貌。這聲問候,讓聆殘余的火氣也消散些許。吟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心里一陣膽怯。倒也不是畏懼什麼,只是……她還是不喜歡紅色而已。她就這樣站在妹妹的身後,一句話也不說——當然,也沒法說。

「正如鬼仙姑所言,她送你們姐妹重逢。」

聆回頭看了一眼姐姐,低聲回答︰「嗯,是……你怎麼會在這兒?那之後,你是不是和鬼仙姑一起?」

「是,我們走了一陣,還見了鶯月君。我們說了一些話。」

說罷,舍子殊回頭,看著還在爭執的兩個人。應該說,是單方面發脾氣的縋烏。他這副模樣,大約還是在小打小鬧。憑借他現在的實力,要與那蛇妖打個昏天黑地還真不是問題。不過若任由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還真不好說。

天已經要黑了,只有殘存的極其微弱的光,尚能讓人看到道路的輪廓。

「河對岸有個村子,我知道橋在哪兒。」她側過頭對忱星說。

忱星點點頭,示意她帶她們過去,于是舍子殊上前引路。聆仍心有不甘,但在堂姐的推搡下也還是離開了。她已隱約知道,那兩個妖怪,曾對堂妹和她的朋友們做出多麼過分的事。但她也不敢任自己細想,否則,她一定會和聆一樣失態的。

眼下,她們都必須足夠冷靜,方能保全大局。忱星和舍子殊都沒有義務為二人的沖動負責,將她們牽扯進來,委實不夠明智。

天完全黑了,她們依稀還能從身後沙地的方向听到爭執,甚至施法的聲音。雖不知那兩人發生了什麼事,在鬧什麼別扭,不過,都和她們沒有關系。

舍子殊走在最前面,路上黑漆漆的,但她並不需要光。直到身後燃起火把,她才短暫地停留,回過頭去。她接過聆遞給她的火把,繼續前行。安靜了好一陣,在前面走路的子殊突然說話了,只是腳下還在走,也並未回頭。

「我覺得你們姐妹長得不像。」

「是麼?」兩人彼此對視,「很多人都說像。不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倆和身邊的親友倒是能分出來。」

「吟姑娘稍微高一些,高半寸吧。聆姑娘的眉角更翹些,眼楮也更大。相較之下,你姐姐的眼楮就總是微微眯起,而且總微微皺眉,像是惦記著過去的什麼事,或為未來還沒出現的事發愁。你笑得比她頻繁,唇色也比她紅潤些。但她臉頰比你有血色。」

好像的確是這樣。長久以來,兩個姐妹自己都說不出的細微差別,被舍子殊輕易概括。

「你的步伐,也比姐姐更輕快,但她比你走得穩。你們體重相當,她的腳印比你更深,而且腿骨的佔比,比你更長。你們穿的衣服一樣多,不過你的胸骨比吟略寬一些。」

兩人來不及驚訝,最後方

的忱星先開口了︰

「你的眼楮很好使。」

「嗯。」

「像是被地獄火淬煉過一樣。這樣的人不少,但最知名的還是蝕光闕的百骸主。」

「我听說過,沒有見過。」舍子殊如實說。

「我知道你了。雖還沒有問,但看樣子,你就是葬頭河畔救了葉聆的人。」

「順手的事。」

「你為何恰巧出現在無庸氏的結界船附近?」

「我想是巧合。」

「果真如此麼?」

「呃!」

聆連忙打斷她們。氣氛太僵硬了,真令人窒息。可忱星像是不覺得,而舍子殊壓根感覺不到似的。這就苦了她和姐姐,一路上尷尬得要命。她不想讓自己的恩人和吟的恩人就這麼吵起來,而吟又不能做什麼,只好由她來轉移話題。

「那、那個,子殊姑娘,對自己的身世有何頭緒?鬼仙姑一定與你說了許多吧。」

「她有沒有提到我?」忱星又打斷她。

子殊依舊沒有轉身,但她自顧自地搖頭,舉著火把邊走邊說︰

「從未提過。」

「哦。」

「所、所以怎麼樣啦?」

聆連忙把話題拉回來。當下她小心謹慎的樣子,可與在沙地時判若兩人。吟有些想笑,妹妹一向對自己人軟糯得很。

「她沒有提我的事,我也不知道她清不清楚、記不記得。」

「那你要追問她呀。」

「沒那個必要。」

「哎呀,你怎麼這樣。」聆將火把換了個手,上前靠近幾步,「真不知道是我的事還是你的事,我比你還上心呢。」

「我和她,都覺得那並不重要。」舍子殊放慢腳步讓聆跟上,接著說,「她對我說,與其追憶那些無人問津的往事,不如從現在起過好之後的生活。」

「話雖如此……但總該,汲取一些經驗什麼的……吧……」

「大概吧。她讓我好好學習如何生活,多觀察周圍的人。裝作尋常之人,能讓我過得更輕松些。只是,算得上漂亮的軀殼會惹出麻煩,若有機會,真想像鶯月君一樣換一個。」

「別說這樣的話!」聆皺起眉,「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可不是說丟就能丟的。」

「我對這話沒有特別的體會。」

「而且置換靈魂,這是禁術。」忱星又突然發話了。

聆點頭說︰「是啊。既然要像普通人一樣好好生活,就該學學普通人的態度。那除此之外,她還對你叮囑了什麼嗎?」

「說了很多,我都記得,一時半會講不清楚。不過她與我分別前留下了祝福——我想,那應該是祝福吧。」

「說了什麼?」聆興致勃勃,「鬼仙姑道行很深,說不定有什麼法術呢。」

「她說……祝我‘活出點人樣’。」

「……」

聆的眉頭皺得更緊。她求助似的回頭看向姐妹,吟也不明白地搖頭,隨即將目光投向忱星。她的帷幔別在帽檐上,視線卻始終向前,不曾挪開分毫。

「啊,到了,就是那兒。」

舍子殊伸出手,指向只亮著零星幾戶的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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