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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回︰凶多吉少

身後迫近的陰影令霜月君流出汗來。天狗的速度已到了極限,但對那怪物來說,它怎麼能放過到了嘴邊的肥肉?前方的風景愈來愈狹小,蒼白的尖刺出現在視野邊緣。只是一瞬的工夫,一切陷入黑暗,她身後的天狗也突然消失,任由她墜入無邊的深淵。

難道自己已經被巨蟒吞入月復中了?

不可能——霜月君否定了這個念頭。盡管被黑暗吞噬前,她最後看到的風景的確像是被吃掉了似的。可六道無常不會這樣輕易死去,這下落的感覺也並不像身處巨蟒的食道。不一會兒,她的雙腳突然落到堅實的地面。不像是直接摔下來的,因為沒有強烈的沖擊。否則這個速度和高度,她敢用雙腳著地,那大腿骨都戳到胸腔去了。

那這里是哪兒……?她的天狗又到什麼地方去了?霜月君伸出手,什麼也沒模到。她大膽地向前邁步,在黑暗中前行,沒有什麼阻攔她的東西。不一會兒,前方有一道白色的光,她便加快了步伐。那是一個類似洞口的白光,她沒有片刻猶豫便走了出去。

原來黑暗中才是洞口,她回頭看了一眼山石。在洞口之外,竟已是白天。

霜月君警覺起來。天不可能亮得這麼快,再怎麼想,現在也該是半夜三更才對。難道她已經進入了神無君說過的幻境之中嗎?真是大意,沒想到如今自己還能中幻術。她倒是要瞧瞧,這死而復生的邪神還能給她整出什麼花樣來。

她向前走了一陣,意識到這里的風景與雪硯谷無異,一草一木都是記憶里的樣子。看來邪神復原了她心中覺得親切的地方。沒走幾步,她走到山丘邊緣,看到下方的曠野出現一片建築群,應當是弟子們的寢房吧。那些屋子的結構都很老舊,布局與現在不太相同。而且這兒太小了,如今有許多弟子,單是休息的地方就很大一片呢。

那有一瞬間,她的心髒緊了一下。

因為一座偏僻的小屋子里,走出了一位老婦人的身影。

那是她的母親。

這是幻象,都是假的,是從她快要忘卻的記憶里抽取的殘片,她絕不能動搖。霜月君不斷地在心里告訴自己,雙手攥得更緊,指甲嵌入皮肉。但這幻境好像明知道她很清醒,卻偏要刺激她似的。因為很快,有一個人影朝著白發蒼蒼的母親跑去,而那正是自己。

太久了……這一切已經過得太久。自從成為黃泉十二月中的一員,她再也沒有探望過母親。大多數時候是太忙了,可即便有空,她也不願回去。確切地說,是不敢。母親雖然沒讀過太多書,但她當然知曉永生之人的悲哀,她一定會更難過的。一開始,谷中的弟子都瞞著她說她女兒還活著。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這終歸瞞不了太久。最後,大家只能給霜月君立了個衣冠冢,假裝她葬在這里。母親已有所預感,做好了面對這虛假的悲劇的心理準備。

那墓碑連名字也沒有。

她最後一次見到母親,是她入殮的時候。她終于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母親面前。她很瘦,頭上一根黑發也沒有了。她也被葬在雪硯谷,就在那衣冠冢的旁邊。父親和兄長的墳也被遷過來了,這不是她的意思,是當時的師兄師姐所主張

,她同意了。

這之中的千百般苦澀誰能明白?

這場景,她預想過無數次。她難道不想在母親生前就回來看她麼?她不能。因而這一切就只是一場美好的夙願,一場夢。此刻,它以這般虛假的形式得以實現,可她的心結並未被解開,而是覺得胸口更沉重了。

那個女兒不是她,那個母親也不是她的母親。

「少來這套!」她仰天大吼,不知在對誰說話,「玩弄親情的手段真夠卑劣的,倒是很符合你這邪神的氣質!還有什麼花招盡管使出來吧,我可不怕你!」

她喊了半晌,自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潔白的雲慢慢移動,天空一點黑回去的意思也沒有。她嘆了口氣,重新低下頭,忽然發現眼前的建築群消失了,周圍的草木也不再是雪硯谷的樣子。看來,那邪神果真換了個花樣,只是這場景的切換是如此自然,她一點也沒注意。

「這次又是什麼?」

霜月君逐漸意識到,這是一場災難發生過的山谷。

「你為什麼不救她?」

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女孩,長著與彌音少年時如出一轍的臉。

霜月君知道,她不該解釋。她試過了,沒有用,何況她很清楚這一切是假的。和幻境里的假人對話有什麼意義?她才不當著邪神的面辯解。

「有種讓真身來見我。」霜月君冷冷地對「薛彌音」說。

少年時的「薛彌音」直勾勾地看著她,一言不發,倔強的表情真與那時相似極了。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誰也不肯妥協一步。不過要說霜月君這麼強硬,也只因為她明確地知道眼前的人是虛假之物,倘若是薛彌音本人站在這里,她還真不知自己能怎麼樣。

僵持了好一陣,「薛彌音」突然沖上前來,這大大出乎了霜月君的意料。她清晰地看到對方攥著一把熟悉的匕首,直奔自己心窩過來。她本能地想要抽出封魔刃,卻意識到這東西早被搶走了。匕首穿透她阻攔的手,又狠狠捅進自己的皮膚。霜月君瞪大眼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她太痛了。她發現,即便在蟒神制造的幻境里,她依然會清晰地感知到被利刃貫穿的劇痛。大約是它鑽入了自己的腦海,一切感知都能模擬出來。

在真實的世界里,她會受傷嗎?霜月君不知道,但她的血正在大量流失,全身的力量也變弱了許多。這疼痛簡直與那時候一模一樣,她無力地倒在地上。模糊的視線中,蒼白的天空褪去色彩,黑暗重新佔據主導,最明亮的只有今夜圓滾滾的月。周遭的風景逐漸變回了南國的沼澤地,耳鳴持續不斷。她恢復得太慢了,或許在虛假的世界里,她並不具備六道無常的修復能力。

但沒關系……會好的,她已經回來了。

當四周完全變回來時,霜月君的痛感消失了。她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手和身體一點血都沒有,衣服也沒有破。她松了口氣,重新站直身子。這算是通過考驗了麼?可能蟒神已經發現她不是好對付的茬,便放過她了。霜月君本就無所畏懼。幾百年來,她不認為自己做過什麼對不起良心的事。

「霜月君?」

這是施無棄的聲音。她

轉過頭,看到無棄朝這邊一路小跑,鞋底在積水的草甸上發出  啪啪的聲音。施無棄問︰

「怎麼只有你一個?其他人呢?」

「我剛差點被那怪物追上,中了它的幻術。其他人大概不在這里,我和他們的距離太遠了。我擔心那幾人也會受到什麼影響,正準備去找他們。不過,我不知天狗去哪兒了……」

「摩羅迦的確是會制造幻術的邪神。」施無棄點點頭,「天狗應該沒事。」

霜月君左顧右盼,找到了遠處的仍在狩獵什麼的蟒神。她說︰「原來我們已經逃了很遠……這距離總該安全了吧?對了,你那邊怎麼樣了?那邊起了好大的水霧……」

「解決了。」施無棄聳聳肩,「只是一幫花瓶罷了,何況它們不中看也不中用,隨隨便便就能打碎。它們光是數量大而已。不過螞蟻再多,終究只是螞蟻。我處理完那邊的事,發現你已不在天空中,擔心你遇到什麼事,才特意跑過來找你。看你沒事就好。」

「唉。謝謝你了,真的。」

「這算什麼,都是老朋友了。我們回去吧,」施無棄說,「他們肯定需要幫助。」

「好。啊,等等……我不能回去。」

霜月君剛走一步,突然遲疑起來。施無棄歪過頭,有些不解地問︰「為什麼?」

「你忘了我身上帶著赤真珠嗎?可不能讓它發現我。」

施無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的確……神無君是讓你離開。不過你再飛到天上去,目標太過明顯,還是走路吧。」

「嗯,我也這麼想。」

施無棄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又說︰「或者你將法器……交付給我?」

「咦?」

「恐怕神無君也沒想過,赤真珠會到我的手里。」施無棄解釋道,「只要我帶著它從靈脈離開,你就能回去支援他們。就算是摩羅迦也不會發現,法器已被暗度陳倉。」

話說得雖然很有道理,但是……

「風險太大。」霜月君搖頭說,「它一定會感應到法器不在我這里,那便只能在你手中。然後它一定會來找你的麻煩。就算我們所有人給那巨蟒脖子上栓個繩,也拉不住它啊。不如趁它還沒發現端倪,我先帶著法器離開。」

「是嗎?」施無棄側目道,「我還是覺得,你將它交給我比較安全。」

「……」

霜月君抽出妖傘,傘尖直指施無棄的喉嚨。

「你不是百骸主。」她嚴厲地質問,「你是誰?」

「施無棄」咧嘴笑了。在這個笑容完全綻放的過程中,他的身高放低了些,臉型變尖了些,黑發變白了些……

「真敏銳啊,這樣也騙不過你。」化作女性的面孔說道,「你倒是機靈了許多。」

「朽月君??」霜月君的眉毛擰巴在一起,「你他媽怎麼在這兒?」

女子伸出縴長的指,用關節輕輕移開傘尖,慢悠悠地說︰

「錯了。你不認得我麼?我是青女呀……」

「開什麼玩笑?!」

霜月君怒不可遏,掄傘揮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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