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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回︰怒火中燒

「哦。若是這樣,我便明白了。真不愧是某些人,演戲向來都是全套,淨在這些不必要的細枝末節上銖錙必較。」

神無君的這番話怕是別有用意,尹歸鴻大約能听懂,但另兩位就說不定了。這會兒,他們身上的陣痛還沒能消散。寒觴到底是個妖怪,恢復得比人類更快,好歹能將自己的身體顫顫巍巍地撐起來了。他咬緊牙關,以克服關節的余痛,同時問神無君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拙劣的仿品。」神無君道,「不論哪個都是。」

「什麼意思?」

寒觴向來不會羞于承認自己的無知,但這種情況,神無君的話還是太彎彎繞繞了,令他們雲里霧里。寒觴一邊問,一邊上前拉一把謝轍,他痛得發出一聲驚叫,感覺後肩的筋都要被扯斷了。單是將他扶穩這件事,寒觴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自己差點跌倒。但終歸只是差點兒,他還站著,只不過手腕和月兌臼無異。

「真不太巧,我听聞我的前世,也曾與你結過梁子。」

說這話的時候,尹歸鴻的手中捏著玉佩的繩子,慢悠悠地晃著圈兒。神無君的視線落在那枚玉佩上,回應道︰

「你不會喜歡被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支配的感覺。」

「只要能置你于死地。」

「看來你是想徹底地殺死我、抹除我的存在了。」神無君評價道,「的確是恨之入骨的程度,與你的遭遇十分匹配,但和你的實力就說不準了。無庸氏的某種藥物讓你從萬鬼志中抽出那只天狗的記憶,但顯而易見,你沒能在天狗冢喚回它的尸骨——因為這個天狗的尸骨根本沒有回歸天狗冢。」

竟有這種事?謝轍望向寒觴,寒觴搖了搖頭。他們只听說過天狗死後,尸體會回到天狗冢,但從未听說過它們沒有回去的情況。兩人本就對此不夠了解。

于是謝轍順勢問︰「為什麼?」

「只要瀕死的天狗不想回去,那它的遺骸就不會被天狗冢召回,也不會在現世消失。」

真不知道那只天狗經歷了什麼,又在臨死前想到了什麼……但不論它還是它曾經的主人的故事,都與當下無關。他們只想知道,為何尹歸鴻還能將那天狗在此地復原。

「那現在……他是怎麼做到的?」

「只是記憶罷了——恐怕這天狗與紙糊的無異,一旦受到襲擊,就會消散殆盡,而它的記憶也再無法復現。他這麼做,不是走投無路,就是十分自信了。當然,無庸氏若有什麼手法能將它塑造得不那麼脆弱,也說不準。」

兩人很容易想到一些過去的事……葉聆也是這樣的。曾經被她從萬鬼志中拉出來的妖怪,都是記憶的復制罷了。一旦這些具象的記憶被擊破,它們就完全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就連曾經承載它們的萬鬼志上也只剩空白幾頁。難道說,無庸氏的人已經研究出了某種方法,復制了聆鬼手的力量嗎?她現在究竟怎麼樣,有沒有因此受到重傷?可惜尹歸鴻並不能回答他們,這與他的主觀意願無關。而上次無庸藍的替身與他們相見時,他若說聆逃走的部分是實話,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他們已

經從中提取了她的價值。一旦他們所需的技術得以實現,那麼葉聆的生死也就不重要了。可他們絕不會好心到放她健全地離開。按照他們的作風,一定不願鬼手的力量落到別處,否則她或是她不論自願與否合作的陰陽師家族,都會成為對無庸氏的威脅。她要是真的成功逃月兌,無庸氏的人一定還會想方設法地追殺她。關于這部分,那已經成為妖怪的準家主雖沒有直白地說,但並不難想到。反正對他們來說,這本就該符合眾人對他們的認知。

神無君還在對尹歸鴻發表他的見解。他的話本不多,可在這種時候,他格外耐心。

「歿影閣的返魂蠱會讓你的魂魄錯亂,甚至有鳩佔鵲巢的可能——只是至今都沒有成功過。否則,郁雨鳴蜩早就被那位大人收拾了。但我向你保證,這種融合只會令你分裂,令你更生不如死,即便你現在尚不能察覺苦果。而朽月君給你的信物,建立在天狗對你錯誤的認知之上——反正這等妖物認的只是靈魂。但它一旦被破壞,你又會失去對它的控制。即便這一切都十分穩定,符合你所有希望中的準備,我也不知,你要憑什麼殺死我。」

神無君看著他充血的眼楮,重復道︰

「——殺死一個死人,一個六道無常。」

尹歸鴻一揮捏著玉佩的手,雷天狗疾電般攻了上去,迅猛無比。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了,連神無君也沒能及時躲避。它是直奔著神無君去的,但連帶的疾風還是將旁邊的兩人刮趴下去,而神無君被它死死咬住,愣是被拉到更遠的地方去。待謝轍和寒觴再度狼狽地爬起來時,神無君和天狗都不見蹤影。

「你究竟想怎麼樣?!」

謝轍已顧不得和他講什麼道理,他對尹歸鴻發出最直接的質詢。可當他與尹歸鴻的視線對上之時,他竟顯得有些遲疑。那是一雙被怒火焚燒的雙眸,燒得極致,燒得純粹,極致到再無界限可以突破,純粹到再無他念能被容納。寒觴看向謝轍,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他們都很明白,事到如今,已絕無任何轉機。

寒觴的語氣並不輸謝轍,他發出對尹歸鴻更確切的質問︰

「所以你要如何殺死他?殺死黃泉十二月中的任何一人,都可能招致閻羅魔的裁決。也許你不會介意,但你要怎麼做?還是說,你只需要他被困在這里,承受無窮無盡的痛苦來償還對你造成的傷害?可那又能怎樣?你真的就會消氣了嗎?」

「何況,六道無常的軀體,對疼痛的耐受力遠勝于常人。神無君很快就會適應這種程度的攻擊,並且遏制它、無視它。你的復仇,只是這種程度而已嗎?」

尹歸鴻並不說話。他自認為,自己留給這兩位雜兵的耐心已經足夠充裕。他舉起刀,只需要一記揮砍,強烈的刀氣便如真實的利刃般飛馳而來。燼滅牙的刀氣可不是在開玩笑,哪怕踫到一點,對他們而言也絕無生還的可能。兩人同時起跳,借用這里特殊的重力讓自己躍到高空,規避這一擊。而被燼滅牙掃蕩的地面,刮起一層灰白的粉塵。這片大地被削去了一部分,那部分東西化作灰蒙蒙的氣浪被刀氣推到很遠的地方。同時,地面上也表現出了古怪的侵蝕感。不論是經年累月的風蝕水蝕,還是岩漿更直白的侵蝕,都不能制造出這般千瘡百孔的模樣。怪異的紅綠色在瘡口上緩慢地閃耀,一層淡淡的毒氣懸浮在空中。決不能吸入這種東西。空中的兩人交換眼神,各自用力朝著對方打出一掌,順勢被各自的反作用力推到別處。待他們落地後,便不會直接落到那團毒霧之中了。

「你們只能想到這種程度的報復,我只能說天真得可以。」尹歸鴻憤憤地說,「那麼對你們來說,我的仇恨也只是這種程度而已嗎?!」

「閉氣!」

尹歸鴻話音剛落,他們突然听見神無君的吼聲。兩人四處張望,尋找他的方位,並下意識地捂住口鼻。只見毒霧中央的高空,有一人從天而降,旋轉的姿態像是捕食的獵鷹。神無君將雙刀相交一斬,刀氣立刻將這片毒霧驅散。在他落地的一瞬,毒氣掃蕩過閉氣的二人的面頰,消散殆盡。神無君落在地面的凹陷中,只身一人,不知那天狗身在何處。他的衣服有些破爛,露出的傷口都能看到可怕的血跡。看來他傷得很重——卻還站在這里。

「我明白了。那條天狗沒有實體,因而也不能被斬殺。這就是你的算盤?那你又覺得,憑此它能與我糾纏多久,而你又打算在天狗冢耗上多久?弄清楚,這是你自己的復仇。」

「我當然清楚——比世上的任何人都要清楚!因為這他媽就是我的復仇!」尹歸鴻的吼聲氣憤到無以復加,吼聲貫徹整座空間,苦了听力極好的寒觴耳膜刺痛。「我沒什麼家族大義。說難听的,其他姓尹的人,你殺就殺了。唯獨我的家人……而你卻沒有一句道歉,連一絲悔意也沒有,還像十年前一樣高高在上,用從井口俯視我時那般漠不關心的口吻!不可原諒——你會為你的傲慢付出代價。你或許覺得我無法手刃仇人,覺得我尚不能對你造成任何威脅,也沒有什麼審判你的資格、制裁你的能力——但你傲慢不了多久了!」

「我從未有什麼傲慢,那不過是你的臆想。」神無君冷漠地說,「我也不會拿什麼命令當做借口,殺了就是殺了,我認。但倘若,我該替你家人道歉,那麼我從離開南國的土地開始,就不知還欠著幾千萬個禍亂世間的可能性道歉。到時候,誰來替涂炭生靈一一道歉?」

「一派胡言!」

尹歸鴻震聲之時,漆黑的天空掠過一道閃電。這閃電與凡間的不同,它劃過的一瞬整個世界都陷入白色。即便非常短暫,但也足以致盲在場的所有人。而就在這個時候,先前暫時被神無君制服的天狗再度閃現,從天而降,雷擊般狠狠砸在神無君所站立的地方。

強光過後,人的眼楮還需要一段時間恢復。在緩慢恢復的視野中,謝轍眼里的輪廓也逐漸清晰。他分明看到,神無君前後弓步,兩把彎刀在胸前交錯,昂首挺胸,死死抵住了從正上方襲來的天狗的巨喙。他肩上是天狗已經深深刺入的利爪,血被漆黑的衣物掩蓋。他所站的那個地方,也逐漸蔓延出細小的裂紋,如干涸的大地。

「我也不是沒有對付靈體的辦法。」

說罷,神無君兩刀交錯之間,泛出黑白的光。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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