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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回︰日夜兼程

寒觴看了看問螢,後者心神領會。他們幾乎同時抬起手,從身後迸發出兩種色彩不同的火花。那許許多多的小火花在愈遠離他們的地方,擴散得越大。暖光與冷光相互交織,如煙花般絢爛,也如煙花般喧囂。

只是喧囂的聲音來自那群怪物。

問螢最初的火光只是照明罷了,但這次的狐火散落到它們身上。不論是赤色的極熱還是青色的極寒,為皮膚帶來的痛感都是一致的。被激怒的怪物們手持各式兵器蜂擁而至,幾人手忙腳亂地應戰。夜叉沖鋒與倒下的嘶喊不絕于耳,令人頭皮發麻,但神無君充耳不聞。他的動作無非是手起刀落,並不慌張,仿佛精準預判了每個方向上前的夜叉都會做些什麼。他沒有太大幅度的招式,斬殺它們簡直像切菜似的容易。其他人便不那麼輕松了,畢竟大多數夜叉都不會去招惹那個麻煩的角色,只會對他們發動襲擊。另一方面,船體的穩定性大大下降了。現在沒有狂風暴雨,遠處的海面也很平靜,想來一定是水下的夜叉在興風作浪。他們幾個站都站不住,更別提抵抗那些襲擊者了。

一陣巨大的浪突然從一旁拍來,像是個遮天蔽日的巴掌。站在側方的問螢看著它直直襲來,涌起一陣心悸。若是船被掀翻就糟了,不知神無君的法陣能不能抵御得了這麼大的浪。慌忙之中,她猛然抬手,建起一道幾近透明的屏障。但若細細看來,還是能發現星光為它鍍上淡淡的青白色。巨浪沖擊其上,像是撞到一面堅實的牆壁,粉身碎骨,化作一大片白色的泡沫,一些尚未來得及離開的夜叉也被拍進海里。與此同時,反作用力將他們的船只向另一個方向掀去。手忙腳亂之中,她與皎沫眼神交錯,並在那一刻心神領會。小船果然呈現出側翻的趨勢,四周的夜叉紛紛避讓。意識到船的失控,謝轍與寒觴都略有驚惶地回過頭,看向另外兩位姑娘。只見她們同時伸手,在船的那側再度構造出一面特殊的屏障,這次的屏障是有弧度的,在一定程度上將船只包裹起來。當船側翻之時,它的整體順勢轉了一圈,五個人都要落下水去。但意外的是,他們並沒有接觸到海水,而是在船面倒扣向下之時注意到一個巨大的空泡,而這個空泡阻止了幾人下落。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整個船體順著空泡的弧度翻了回來,重新躺在海面上,微微震蕩著。

幾人心驚肉跳。

「你的妖術很強。」神無君望著問螢說,「雖然和你兄弟差點兒。」

「不、不是,也沒有……是皎沫夫人幫我。」

說這話時,她感激地看了一眼皎沫,又心虛地望向兄長。寒觴的表情有點復雜,但絕無什麼嫉妒和責備的意思。問螢已經這樣厲害了嗎?在她的信中,她似乎終日游手好閑,除了照顧女乃女乃,便是在雪山上走走逛逛。不過說實話,那里的確沒什麼可看的,一切景色都是蒼白且一成不變的。他突然又想起,她偶爾也會提到,雲外鏡的付喪神,曉,是會教她練一些妖術的。仔細想來,就算曉已不再知天下事,過往那些舉世聞名的武學與妖法,他一定也能記住許多。妹妹還總在信里說,自己一定要趕上他與溫酒的水平,好和他們一起叱 江湖。說不定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她已經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姑娘了。

而若是沒有不知火的力量,單憑

這些修行,興許和有雲外鏡指點的問螢不相上下。但這些事誰又說得準呢?誰也不知道,某一天寂寞的雪山之上,會有這樣一個強大的器靈造訪。可就算是寒觴與曉踫面,他也沒有理由教他什麼。這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他應該重新去審視這些問題了。

謝轍攥著劍,警惕地向四周張望,準備隨時將不識好歹搞偷襲的夜叉一擊斃命。皎沫也看著身後的海面,目光憂慮。但那些漆黑的礁石已在視野里遠去,一時半會都沒有活物在上面活動。神無君道︰

「已經沒事了,它們不會追過來。」

船上有許多黏稠的液體,泛著青綠的微光,鼻涕似的惡心。這些是夜叉的血,散發著濃濃的腥味,就像是許多海魚腐爛數日才會發出的特殊的惡臭,令人作嘔。

謝轍嘆息道︰「唉。它們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好對付。若是按照古籍記載的那樣,我們恐怕不是它們的對手。」

問螢說︰「書中記載的又是什麼樣?」

寒觴是知道的,他回答︰「它們無法被簡單地殺死。如果只是砍斷它們的肢體,很快又會長出來,甚至是兩條、三條,變得比之前更棘手,更面目可憎。而且這些妖物異常團結,每個個體都不單單是自己,而像你的手指一樣,是你的一部分。像是之前那樣被嚇唬一下,就有不少夜叉退縮的情況,在過去絕對不會發生。」

「因為沒有了琥珀。」神無君說,「那是所謂海神的法器。除了不斷再生肢體的力量,它們的思想通過琥珀被連在一起,形成了群體的智慧。它們以海神的神使身份自居,迷惑岸上的人們,並定期送上童男童女作為獻給海神的祭品。」

問螢問︰「它們會吃人,對嗎?」

「它們要將這些孩子變成夜叉,壯大自己的族群。」

「這是真的?」

皎沫對問螢說︰「當然。這都是他親眼所見。」

「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長得都這麼丑陋。」問螢嫌惡地避開地上一灘血,「而且還這麼壞,苟活到現在,還在禍害人呢。」

皎沫發出輕聲的嘆息。她說︰「這些海夜叉……是與鮫人同源的。」

「竟有這種事?」他們都不由得多看了皎沫兩眼,問,「可是,鮫人都是那樣美麗的。怎麼會和這種可怖的東西……」

「是啊……我們雖起源于海中,卻能在任何地方活動,海夜叉是最大的群體。該說,我們鮫人最接近祖先真實的原貌……雖然誰也不清楚那是什麼樣子。而鮫人可以轉變為夜叉,夜叉卻不能成為鮫人。當年很大一部分夜叉,是對水晶宮的寶珠動了歪心思,受到詛咒才淪為這番模樣。也有一部分夜叉,是在不同時期,因為不同原因被詛咒的。至少我們可以確認的是,鮫人成為夜叉的詛咒,不論如何也不可逆轉。」

「真沒想到。」寒觴念叨著,「這些東西可從沒誰告訴過我。」

問螢說︰「人類與鮫人,竟都能變成夜叉……或許二者在遙遠的過去也是同源呢。」

「不無可能。」皎沫笑道。

一旁,謝轍在與神無君說話。

「過往的那些商船,難道不會被夜叉襲擊嗎?它們就這樣埋伏在那里。不過,我倒是基

本沒有听說過有誰遇到這樣的困境,朝廷也不曾下令整治。」

「這就是為何朝廷規範航線的原因。」神無君說,「在很久很久前,的確發生過你說的這些事,現在雖然還有,但很少。朝廷嚴格規劃了路線,不論官船還是私船都應按照如今最熟悉的道路行駛。老練的掌舵人都知道,偏離航線會發生十分恐怖的事。雖然不少年輕人已經不知道具體會發生什麼,但他們都足夠本分。畢竟,誰也不想丟了性命。」

「那……」

「我們是直線距離。」神無君瞥了一眼烏篷,「那個陣法里有南國原產之物,會指引我們,選擇最快的路線前往那里。」

問螢依然將擔憂的目光投向後方。漆黑的礁石幾乎看不見了,粗略看去只是一片汪洋。左側的天空微微泛起光芒,太陽大約要升起來了。謝轍走進烏篷里去,不知要做什麼。問螢對神無君說︰

「那些夜叉……還會追過來嗎?」

「不會。我們沒什麼物資,它們得不到好處。何況它們不會離開棲息地太遠。」

謝轍走出烏篷,臉色很難看。

「大概是剛才太顛簸,陣法被破壞了,混成一團……」

「我們到了。」

這的確是令人受到鼓舞的發言。他們都打起精神,朝著神無君用彎刀指著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前方是一片密集的島嶼。有的島很小,像一塊普通的大型礁石;有的島很大,但也不足以被稱為什麼國家。隨著太陽逐漸升起,光芒讓每一座島嶼的輪廓都清晰起來,他們的小船在其中慢慢行駛著。終于,船靠近了一處狹長的海岸線,金色的沙灘在陽光的沐浴下泛著漂亮的光。高高的棕櫚樹驕傲地生長著,連成一片,樹葉隨著海風微微顫動。

這算得上是祥和的場面了。很難想象一千年前曾爆發戰爭的這個地方是什麼樣子。

「就是這里嗎?」

「是這里,」神無君說,「不過並非是朝廷的渡口。」

船緩緩地靠在岸上,他們都走下船,踩在陽光烘烤過的沙灘上。隔著鞋墊也令人覺得沙子很燙,能暫時忽略了空氣的灼熱。放眼望去,再遠的地方被棕櫚林遮擋,最頂端依稀能看出山的輪廓來。

「我們距離那個天狗冢,還有多遠的路要走?」

「這地方不大,但地勢種類齊全。我們要從海邊走到山里。」神無君收起彎刀,向前走去,「這邊的沙子,輕功好的不用月兌鞋。」

皎沫還是月兌下了鞋,拎在手中,踏在沙灘上,一步一個腳印。問螢不知為什麼,也學著去做,隨即便意識到真正與沙子接觸的溫度比想象的還要滾燙,簡直像踩著烙鐵一樣。

「您這樣走沒關系麼?這也太燙了,走到那邊會受傷的。」

問螢是關心她的。寒觴也提議,要不要把皎沫背過去算了。她卻覺得麻煩,說不定增加了負重,反而令他們難以前行。問螢最終選擇考驗自己的輕功,重新穿上了鞋。

「要不使些法術吧?這樣走真的太難受了。」

她還是很關心皎沫,即便她已在問螢身前走了很遠。她回過頭,臉上看不出痛苦。

「沒什麼,走吧。當年為了走到岸上……我承受的要強烈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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