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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回︰危機四伏

偶人尚未在這片大地上掀起驚天動地的風波。

哪里出現異變,哪里就需要六道無常去解決問題。大多數時候,他們所處理的往往是已經浮出水面的亂象。人間之大,可謂廣袤無垠,無法將任何災厄的苗頭扼殺在萌芽中。又所謂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他們自該去解決那些麻煩,以免發展出更大的亂子。畢竟,那些麻煩的威力已能令人們管中窺豹了。最簡單的例子,當數這遍地肆虐的活尸。正因為問題擺在了面前,才需要六道無常們來奔波解決。

而偶人的出現,則是禍患的種子。

「一般而言,即使預料到危難的征兆,我們也不會過多干涉什麼。」

如月君在屋內慢悠悠地踱步,其他人則坐在桌邊。倒不是說椅子不夠使,而是如月君自己不願意安分待著,仿佛只有雙腳承受著全身的重量才覺得踏實。

「為何?因為顧不過來嗎?」寒觴問。

「嗯,太忙算是一點。最重要的,是那位大人並不強迫我們去管這些事。那位大人所分配的任務,都是些已經引起不安的麻煩。像那些尚未完全暴露出來卻切實存在的隱患,除非性質極其惡劣,後果不堪設想,才會作為正式的任務派發下來。再怎麼說,無常鬼也是需要休息的。雖然因習慣了饑餓的煎熬而無需進食,也因自然便得以修復的軀體而放棄睡眠,可千百年來只是這樣不知疲倦地奔波不息,是會出問題的。再怎麼說,大家生前多是人類的軀殼,若不能找找樂子,做自己喜歡的事,或是在片刻放空自我中調節心態,身子雖然不會壞,腦子可要徹底廢掉了。到時候真發了瘋可怎麼辦?夜以繼日的工作,就成了純粹的懲罰。」

「的確,走無常也需要休息。不論如何,勞逸結合是最重要的事,不單單是簡單的吃飽睡足那樣簡單。可話又說回來……」謝轍話鋒一轉,「你既然說偶人的事還未引起禍亂,你卻已經有所行動,莫非是因為,這會引發非常嚴重的禍患麼?」

「呃,也不一定啦。」

如月君見他們一個兩個都繃著神經,緊張兮兮地望著她,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她連忙擺擺手,對他們解釋道︰

「這走無常當久了,總能學會在一些情況下看出些端倪。何況我們總是往返于不同的地方,有時候,毫無關系的兩地的線索,便能察覺出某種聯系。雖然那位大人神通廣大,但總有手伸不到的地方。因而排查禍患這種全靠自覺的事,也算我等的義務。不少同僚剛上任時還會主動積極地處理一些苗頭,但時間久了,見的場面多了,也便不去管了。唉,可千萬不要數落我們,這話也只是與你們熟才說的。若要讓尋常人听見了,可要怪我們不辦事了。」

「沒事兒,都能理解。」寒觴一樂,接著問道,「所以偶人之事……」

「呀,又扯遠了,這毛病得改。」如月君一拍大腿,「總之呢,十惡之事固然重要,不然那位大人也不會在他們都干出點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之前,委托我等去找他們。可有時候提前察覺異樣,解決麻煩,便可以防微杜漸,免得未來在泥潭中狼狽地掙扎。其實偶人的出現與活尸泛濫一開始的征兆都一樣——地點分散,時間集中。不過,偶人又不會得傳染病,自然也不會有更多人感染。就像一塊布,甩一堆墨點子,一個兩個都散開了,這布便徹底花了。若是沒散開,只是幾個點兒,那我們只能說它有點髒,對不對?現在,我們也不過是知道那些偶人被目擊到出沒的證據。至于害死人的事兒,還不能輕易定論是它們做的。」

三人不約而同地點頭,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這個時候,聆突然想到什麼,問︰

「呃,等一下,那個……偶人是我想的那個偶人嗎?就是,人能操作的,會演傀儡戲的那種木頭做的假人?」

「對呀。在不同地方有不同叫法。傀儡、假偶、人形……根據材質還有木偶蠟偶陶偶銅偶什麼的。再根據不同用處,也分為不一樣的類型。比如由一塊兒金屬或石頭雕成的,那就不能動,只能是擺設。若是像木頭那樣能雕出關節,便可以拴上繩子,做傀儡戲啦。」

「可是……听你口中的偶人,好像,是能引起大麻煩的那種……那是什麼樣的?」

「就是說啊!這可太麻煩了——」

如月君終于走累了,她一重重地坐下去,雙手抱臂架到桌上,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接著她就給大家解釋,為什麼,她所提到的偶人令她頭痛不已。這果然不是一般的偶人,首先它們很大,如人一樣大。雖然這麼听上去,好像也不像小樓似的巨獸令人恐懼,可仔細想想,它們原本只是巴掌大、最大不超過小臂的道具而已,就確實有些不同尋常。而且它們的材質是陶土,肢體連接處自然不如木頭靈活。問題偏偏就出現在這里——它們是可活動的,並且關節處並不會因為復雜的動作而受到損壞。另外,它們雖不能說話,卻能听能看,這些都是真正有生命之物才可以做到的事。甚至傳言這些偶人還能使用法術……著實奇怪。

想想看,長得像人,穿得像人,行為舉止也像人——但偏偏不是人的東西,還真有點兒讓人听了心慌。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啊?

謝轍听罷,若有所思。

「唔……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付喪神之類的妖靈?越像什麼,滋生的妖物便越有接近喻體的特征。那些像人的東西,不也很容易生出類人的靈物嗎?您知道,付喪神的出現並非是說非要等本體到被使用多少次,或是放置多少年。在特定的環境下,造出什麼法陣來,也可以輕易制造出這樣唬人的東西。而且若是付喪神的話,能釋放法術,也

並不稀奇。」

寒觴補充道︰「還有啊,陰陽師們不也說,越接近人形的器物,越容易招來什麼東西附在上面。因為這些容器在制作時就具備人類的特質,便成了引誘亡靈的軀殼。在這種妖力的驅使下,它們才能夠行動?」

葉聆這小半年來,雖然已經接觸了許多在家中窮盡一生也不會遇到的離奇之事。可友人們口若懸河之時,她仍能听得新鮮。世界之大,仍有許多她所不知道的情景。此刻她雖然一言不發,卻認真地豎起耳朵,像以前一樣從他們的辯論中吸取新奇的東西。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如月君搖著沉甸甸的腦袋,無奈地說道,「這些情況難道我們想不到麼?的確付喪神擁有妖力,可付喪神能是那樣輕易生養的妖物嗎?世間萬靈,都是天時地利循其因果締造,絕不可能有什麼大量培育付喪神的法術。至于狐兄引來亡者的說法,雖然听著靠譜,實則也是漏洞百出。尋常的亡魂令實物動起來是十分勞力傷神的,擺月兌軀體的束縛才更加靈活。何況這種急于附身的都是些厲鬼,厲鬼是要索命的,不可能一直這樣安安靜靜的。再者,厲鬼雖多,卻各有生前執念之事,不該同時大量出現。」

「那個……」

他們正議論著,聆忽然發出弱弱的聲音。于是三人都停下,想听听這個一向安靜的小姑娘是不是突然有了什麼想法。

「呃,那個,我小時候見過一個玩具。」聆比劃了一下,「就是一個小人兒,好像是木頭做的,會動。一個變戲法的人拿著它,我與長輩們在街上看到,印象深刻。那人將一張符紙貼在木偶身上,它就像人一樣走路、蹦跳、翻跟頭,連線也不用。我們都覺得新鮮……那東西,是不是和這些會動的偶人有什麼聯系?」

「假的。」謝轍竟與如月君異口同聲。

聆感到失望,寒觴有些著急。他自是知其道理,便給聆講,這是有兩張符,一張在他身上,一張藏在另一人身上。兩張符相互關聯,那些動作都是母符所賜。表面上那變戲法的只有一個,其實還有一人藏在看不見的角落里。

「你們听我說完嘛……」聆輕嘆一聲,「因為是鬧市區,有懂行的立刻拆穿那人。但那人也不惱,只是當眾將符燒成灰,又一指木偶。只見木偶癱在地上,一道青光鑽到里面,它又像人蘇醒一樣坐了起來,再度活蹦亂跳了。」

寒觴撓撓頭,思忖道︰「倘若子符被毀,確實不該再動才對。」

「老把戲了。」謝轍淡淡地說,「先是引發矛盾,再自證清白。實際上,木偶是中空的,里面藏了另一張子符。當外面的損毀以後,里面的才起作用。這東西我兒時便會做了……你瞪我干什麼?」

寒觴翻了翻白眼。

「我還要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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