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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舍實求虛

這是一處與荒漠截然不同的景色。

三人似是在一處四合院中。牆壁潔白得像晴空的雲,一塵不染,像是剛剛才刷好一樣。院里布局妥當,有石有水,有花有木。花不是什麼珍奇品種,就是常見的牡丹、金雀、芍藥之流,五彩紛呈。且不論到底是不是這個季節該開的,能在沙漠里出現如此特別的景色已是稀奇,甚至應該說……這里還是方才那片沙漠嗎?

不遠處有人在澆花。

寒觴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輕得沒有聲息。另外兩人暫且站在原地沒動,他一個人慢慢向前靠近。澆花的人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就像黑貓的皮毛那樣光滑。乍一看這背影像是女人,但稍靠近些,就會發現他其實很高,肩膀也比較寬,明顯是男性的身形。

盡管寒觴的腳步聲真的輕到可以忽略不計,但那人還是敏捷地回頭,見到他沒有絲毫驚訝,像是意料之中,手中的水壺還穩穩端著。果然是一位翩翩公子,眉宇間透著英氣,又帶著幾分謙和的笑。他的長褂是黑色的,外翻交領、綁袖、束腰,勾出一副堅實的骨架。上面繡了些金光燦燦的忽地笑,整體上就顯得不那麼陰沉。

他一側前發很長,幾乎完全遮住右眼。

既然寒觴已經被他注意到了,後面的兩人也就走上前來行禮。寒觴開了口,有些無措,卻分明想要說些什麼,問些什麼的。在他開口前,那位男子先發話了。他放下水壺,問道︰

「幾位找誰?」

「呃,我、我們找,百骸主……」

「欲言何事?」

「我想打听一個妖怪的下落。」

「一個妖怪?」

「對……一個妖怪。」

那人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探過頭掃了一眼後面的兩位,目光在謝轍腰間剛收回去的劍上多停留了一陣。他又轉過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隨即說︰

「你們既然從這里出現,許是有人指點。既然是六道無常的貴客,施某自當好好招待。」

「您就是百骸主?」謝轍月兌口而出。

「怎麼,不像嗎?」

百骸主滿面笑意,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扇子合攏在一起,拍上另一只手的手心。他將扇柄挪開,往一旁比劃過去,又道︰

「請。」

他們三個還有些恍惚,不知不覺已隨施無棄乘上院外的船。這四合院外沒有街道,只有窄窄的小路連著階梯,向下伸到水路上。寬闊的水面就是這里的街道,四通八達,無孔不入。施無棄撐著船,看上去好像沒費多大力氣,就能行駛得很快。水路兩岸都是高低不同的建築,無不是白花花的牆壁,和黑漆漆的瓦片,一路過去像在欣賞一幅長長的水墨畫。

這里很安靜,一個人也沒有,稱得上是一座空城——好吧,或許沒那麼大,只算得上一個鎮子。但這鎮子幾乎無限地延綿下去,直到遠方都是

隱約透著稜角的模糊的形狀,不知何處是盡頭。這讓此地顯得有些詭異。這麼大的地方,除了它的主人,一個活人也沒有。若說起生活氣息,他們也不太肯定。這里似是有人活動,例如農具、晾衣架、鮮活的有人照料的花,可好像不夠濃郁,像畫上去似的生硬。說到底,這里確實沒什麼生命的跡象。

但謝轍感覺很奇怪,他說不上來。即使是這樣空無一人的地方,他也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中潛伏著,悄悄注視他們,而且不止一個。雖然有些荒唐,並且找不出證實這個想法的痕跡,可他就是有這樣怪異的感覺。大概這就是……所謂物極必反吧?他看了一眼同行的人,寒觴的關注點從未放在風景上,而葉聆更是毫無知覺。

途中,聆問了︰「您是……如何知道我們會出現在那里的呢?」

「澆花,湊巧。」

葉聆看了一眼一樣不明所以的謝轍寒觴,接著問︰「那,您怎麼知道,我們是通過六道無常引薦而來呢?」

「通往蝕光闕的路有很多。每一處,都能從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到達。不論誰從此地的某處現身,我便知道你們從何而來。」

說著,船經過了兩岸的雙闕。這兩座闕很大,台基、闕身、屋頂都十分講究,氣派恢弘。他們忽然想起,在走出來時的四合院時也經歷了這樣的一對雙闕,只是小了許多。莫非每一處雙闕都是一處入口麼?一路僅是坐在船上看來,都有好幾處那樣的建築呢。

「原來是這樣……我們一開始還在沙漠里,蜃景忽然就變成真的了,做夢一樣。這等高超的幻術,您是怎麼做到的?」

施無棄從左側回頭,看了一眼聆,笑了一下,說道︰

「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他停了船,領幾人上了岸。這些建築風格一致,所以他們甚至找不出這里有什麼不同。穿過長長的連廊,四人走進一棟小樓內,來到廳室,又繞過一道屏風,施無棄請他們入座。空氣中彌漫著香撲撲的味道,竟是從小桌上擺著泡好的茶中飄出。茶水還冒著熱氣,里面浮著一朵朵小花,不知是什麼,只覺得香氣令人心曠神怡。可這里不像是有人來過的痕跡,施無棄先前與他們在一起,也似乎沒有與誰聯系。那麼這些飲品是誰準備的?難道,這也是他的某種法術?這比皋月君用靈蝶斟茶更令人驚異。

施無棄坐在一處長桌之後,上面蒙著布。桌子看上去像是那種劇院中說書人的講台,上面堆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似乎大多數是礦物的碎片,有一些他們叫不出名字。謝轍看向了挪開的屏風,附近的櫃子與架子上也都擺滿了珍奇之物作為裝飾,多是礦石。它們的價格無從打听,但看上去一個兩個都像模像樣,別有情調。

桌上還有個銀制的小香爐,冒著縴細的白煙,消融在空氣里。難道說他們聞到的甘香並非來自茶水,而是爐子?但聆喝了

一口茶,覺得甜津津的,似乎就是聞到的氣味沒錯。

「那是……七法器中的一件嗎?」

「哦?這位公子真是慧眼識珠。」施無棄輕輕拍了拍香爐,像是介紹自己引以為傲的孩子,「實不相瞞,整座建立在水上、連同水路在內的蝕光闕,都不過是這鉑銀香爐的幻境。」

「將居所隱藏在這種地方……也真可謂別出心裁。」

「以前的確是放在現世中的,不過我現在更喜歡這里。想想看,能有本事來到這兒委托我的可憐人們,必然是遇到窮己所能也無可奈何的困難。施某又有什麼理由不伸出援手?」

寒觴苦笑道︰「您這樣說,可顯得我們的努力有些稀松平常了。」

「不,俗話說來者都是客。既然都坐在這兒了,不如先說出你的訴求。如果在下沒有看錯,您三位中,只有這位狐兄是實實在在的妖怪。規矩……你們應該知道吧?」

「我們自是知道的,也只有我一位有求于您。說來慚愧,自打與這兩位同伴相遇起,總是被形形色色的人一眼識破。害得我總是不斷質疑,自己的化形術是不是有所懈怠了。」

「您說笑了,只是運氣使然,總是踫到些厲害的角色罷。」

與百骸主說起話時,感覺要比在歿影閣輕松一些。且不論兩位主人有什麼區別,光是環境上的變化,有經歷的人自然更喜歡後者。雖然禮遇是差不多的,但果然還是這樣充滿人文情調的風格更顯親切。

寒觴很快自報家門,也順帶介紹了自己的兩位人類朋友。他輕車熟路地概括了自己的來意,也提及了推薦他來這里的皋月君和領路的睦月君。施無棄耐心地听,手中偶爾鼓搗一下面前的那些零碎東西。待寒觴說完後,他停下了手中對一塊玉石的打磨。

「也就是說,你想知道關于你師弟鐘離溫酒的消息?」

「正是。」

「嗯……」

施無棄沉吟一陣,舉起打磨到一半的碧色石頭,將它對著光單眼查看,心里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小會,他放下手中的東西,深吸一口氣。

「關于此人,我的確听說過。我從來訪的妖怪們口中得知,此人在妖界頗有名聲。只是要說起他現在身處何方……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並沒有太多消息。但是有件東西,可能對你有所幫助,我替你取來。」

說罷,他站起身,走向身後的屏風。那里還有一個房間,桌邊的三人听到里面傳來些許翻找的聲音。很快,施無棄重新出現,手中還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柄短劍,劍鞘是某種黑色的礦石打磨,瓖嵌著金色的邊角與花紋。他走過來,一只手拈著它,遞給寒觴。寒觴提前站起來雙手接過,捧在手里,仔細地看了一陣。

「我剛還想,這把劍說不定一開始就是為了讓我交給你,才會流入蝕光闕的。」

百骸主這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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