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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事在蕭牆

睦月君沒有帶他們走很久,只用了不到三天時間。但在這些天中,幾人已經穿越了大大小小數個靈脈,環境與氣溫的變化甚至讓葉聆得了傷寒。所幸並不嚴重,當天去抓了藥就喝好了。此外,睦月君還在藥房抓了些別的藥,煎好後灌進一節竹筒,並往里面塞了幾條薄薄的紗布,不知是要做什麼。之後,他們繼續上路。睦月君還說,若不是黃泉鈴的力量不足以庇護所有人穿越六道靈脈,到達那里,不過是一天之內的事。

直到到達目的地前的最後一天,睦月君才告訴他們,那地方對常人而言,頗為凶險。他晾干了泡足了藥的紗巾,分發給他們,說那個地方遍布可怕的瘴氣,必須要經過淨化才能吸進肚里。不然,人們很快就會被這瘴氣剝奪活力,逐漸麻痹、虛弱,直到失去生命。而且在那個地方,不論多麼強大的妖怪都無法使用法術。畢竟,那是一處由多人構築的強大結界。

「亡人沼?」

听他說罷,寒觴將這三個字月兌口而出。

「你知道?」

「是……我听說過。那里有一座巨大的荒骷髏在鎮守。」

「嗯。與其說是鎮守,封印二字來的更為貼切。若是你們擔心自己不具備進入那里的實力,現在暫且躲避一陣,待阿轍回來也可以。」

除了瘴氣,這對聆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區別,但寒觴也毫無懼色。走到這里,他們都不會就這樣輕易退出。尤其寒觴還被睦月君告知,那里和他要去的目的地——蝕光闕很近,他怎麼能做出拋下友人自己躲清閑,還承他人之情的事呢?而葉聆似乎只需要面對瘴氣這個問題,睦月君甚至直接給出了破解方法。如此看來,他們更不該走。

一路上,謝轍也沒有任何放棄的意思。盡管他對睦月君讓自己做的事一無所知,但他從小到大都是相信他的。自幼母親也教導自己,青陽初空•睦月君,可是他謝家的大恩人。大恩人說什麼,你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去做,這才稱得上仁義。不過現在,謝轍這麼做可不僅僅出于所謂仁義。

終于,他們在靈脈的某處停下。漆黑一片的前路便是靈脈的盡頭了,它沒有出口。其他人正心生疑惑,只見睦月君口中念念有詞,最後忽然將錫杖往地上一敲。在回蕩著的金屬的嗡鳴聲中,地面綻開一道強烈的白光,伴隨著裂紋的擴散而上溢。他們不約而同抬起胳膊,捂住眼楮,唯有睦月君面不改色地直面一切。直到光芒暗淡些時,三人都聞到一股清清淡淡卻沁人心脾的芬芳。這似是花香,但……並非是屬于冬這個季節。

他們看到了一道奇異的門。

不……它不像是門,而更像偏東方地帶的神社中,名為鳥居的室外拱門。不過只是外形相似,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聯想,但顏色就完全不同了。雖然鳥居也象征著神社中踏入某種「特別的世界」的門,不過它們的柱子都挺拔、筆直,而且是朱紅色的。這里的「鳥居」是兩棵樹——很大的樹。但看上面密布的花兒,不難判斷出它們是櫻樹與桃樹。

它們沒有落葉,只有繁花灼灼盛開。兩棵樹伸展出較長的枝條連接在一起,如緊緊相握的手,中央的花繽紛而絢爛。這門令他們感到一種非常特別的生命力,不止是冬天開花這樣簡單的。落英紛紛揚揚飄灑而下,卻沒有灑在地上,而是無聲地消失了,像是去往另一個世界。不論這些美麗的粉白花瓣如何揮灑,它們都源源不斷,仿佛在樹上看不到的地方還開著無窮無盡的花。這股素雅的芳香也一

刻都不曾減淡,更令人心神迷醉。

「你們做好準備了麼?」睦月君這樣問,「跨過這道門,就要戴好那紗巾,一刻也不能摘下;跨過這道門,什麼妖術法術陰陽術,都不再會起作用,遇到危險只能憑武力解決問題;跨過這道門,將會去往一個不屬于生,也不屬于死的地界。」

面對這些問題,三人當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真正要進入那里之前,未免覺得有些緊張。在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寒觴率先走向鳥居,謝轍緊隨其後。他們在穿過那道門的一瞬間就消失了,不論在門前還是繞到門後,都找不到他們的影子。葉聆看了看睦月君,但生怕他又做出規勸自己的話,讓自己心態動搖,便立刻去追自己的朋友了。

這果真是一處特別的地方——所謂的死生之地。亡人沼如睦月君所言,四處都彌漫著濃郁的瘴氣,即使這里看上去沒有什麼死去的動物與植物。一進去,寒觴便牽著聆,像抓著自己的妹妹一樣不敢松開。那時謝轍回頭確認了一眼情況,看到寒觴已在上心,便稍微專注起眼前的路了。畢竟睦月君交給他的這個任務,姑且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睦月君說,那扇「活門」召喚時,已經是距離亡人沼中心很近的位置了,所以距離最終的地點不會太遠。因此,他們也不確定,這亡人沼的天是不是一直這樣昏暗,瘴氣一直這樣濃郁,沼澤也一直都這樣死寂。

「萬萬不得掉以輕心。」睦月君提醒他們,「看好身上的五行之物。在這里,不論什麼不小心掉到那些沼澤里,都容易引起殺身之禍。別看當下風平浪靜,骸將軍收留的那些無家可歸的士兵的亡魂,就潛伏在這千百處泥沼之中。」

原本放松些了的葉聆不得不再度繃緊神經,寒觴感到她的手腕又攥得狠些。

睦月君終于停下來了。在這里,瘴氣似乎變得更加濃厚,連空氣的顏色都渾濁起來。走在最前面跟著他的謝轍也停下來。因為在前方,他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他不確定睦月君止步于此,是因為到了地方,還是因為那個人影。

「……有人?是散兵,還是骸將軍?」

寒觴從他身後探過頭,也看到了那個影子。若不是因為口鼻被紗巾遮住,瘴氣也對風的氣息產生影響,他一定老早就嗅出了那多余的、站在前方的人。他們都將目光投向睦月君,只見他神色泰然,全無懼意,甚至像早就猜到那人的造訪一樣。

「你也來了。」睦月君道。

「正在等你。」

這是陌生的男聲,低沉好听,但分辨不出年齡。只見那身影靠近了些,步伐很慢,但很穩,而且沒有一點聲音。他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戴著帷帽,黑色簾紗微微顫動。他的身形似還勾勒出身後負著的一對雙刀。

現在,他將刀抽出來,拿在手中。金屬摩擦聲在亡人沼擴散而去,听著讓人心里發毛。

「神無君,你這是何意?」

睦月君還是禮貌地問,但此話一出,三人心里一驚,愣在那兒,差點連呼吸都忘記了。這就是傳說中在古南國殲滅諸神的那位六道無常嗎?他怎麼也……

「我知道你會來。」帷帽的輪廓微微轉向他身邊的人,「還有你的小友們。」

「你也知道我為何而來。」睦月君的語氣還是那樣緩慢而溫厚,「我來請骸將軍隨我走,投身輪回之流。現如今,憑借它指揮手下陰兵的出色表現,下一世定能轉生為人。那位大人是這麼說的,所以我為

此而來。」

「不行。」神無君的兩個字干干脆脆。

謝轍他們有些茫然,更多的是訝異。他們面面廝覷,沒有說話,卻進行了一種無聲的交流。神無君不是一位君子,一位俠士嗎?否則他當年又為何征戰惡神,庇佑百姓,得到當今作為黃泉十二月之一的賞賜,使得生命得以延續呢?他為什麼要阻撓睦月君,不讓他做這麼一件正確的好事?他不是……知道荒骷髏的事嗎?

「您若是陰陽往澗•神無君大人,便一定清楚骸將軍的過往。我不明白,您為何……」

謝轍向來有話便說,這直率的一點不知是好是壞。至少在神無君面前……

「閉嘴。」神無君言簡意賅,「這里沒你說話的份。」

他撩開眼前帷帽的黑紗,一對黑白倒錯的可怕瞳眸瞪視著謝轍。謝轍心里確實犯怵,盡管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但這種不怒自威的眼神就是那樣凌冽,讓你不由得心生畏懼。

睦月君將錫杖略微向後一寸,示意他們先不要說話,自己來應對這個擋在面前的不速之客。他的語氣依舊溫和,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你一定知道的,骸將軍的友人功德圓滿,此世仍轉生為人,尚行走在這大好人間。骸將軍若現在離開,還有望與昔日故友以人類的身份重新團聚。」

「……老家伙,你說這番話,是想感動誰?」

神無君的眼楮微微眯起來,像是在笑,但嘴角一動不動。他定然是在嘲諷些什麼了,這讓其他人也很不自在。

「我不懂你的意思,孩子。」

謝轍听了心里直犯怵。于情于理,睦月君的輩分絕對遠遠勝于神無君。雖然功績上,沒有值得相互比較的地方,至少單說年齡,睦月君就比神無君多了一半。看來這人脾氣不是很好,也不太懂得——或不願意尊重長輩。至少現在所有人都很明確的是,他生氣了。

「你懂,懂得不能再懂。」神無君向前兩步,「夕書文相還是六道無常的時候,在人間奔波,數次往返穿越這亡人沼。他與骸將軍,也是‘從未見過’的。即使最初的真正的那個本尊幾番相遇,也不曾相識,難道一無所知的空白如紙的兩個靈魂在幾經輪回後相遇,還能有更多意義嗎?何況紅塵之大,他們幾乎不可能相遇。收起您的說辭吧,雖然我不覺得假,但也不覺得有多真誠。做這些多余的事,不過像那時讓青女轉世一樣,是無常鬼們的一廂情願罷了。這麼做既不能讓未來發生什麼,也不會改變過去的一絲一毫。放棄吧,別白費力氣,你只能感動自己。」

「如你所言,但我不認為這毫無意義。」睦月君並未因這番過激的話生氣,「我此行只為了卻因果。我自是相信,有緣有分,萬象皆真。何況……這不是你阻攔在這里的理由。」

「我有充分的理由。」神無君揮刀的時候,空氣都發出嘶鳴。

「不,孩子,我了解你。這番話的確令你有充分的理由,但並非你站在此地的原因。」

神無君不再回答他了。他只是舉起刀,緩緩將刀尖對準了謝轍。謝轍睜大眼楮,不知自己光是站在旁邊,哪里礙他的眼了。

「你腰間那把白銅劍鞘,裝的可是六道神兵,風雲斬?」

「是……」

「拔劍,和我打。我要看看,‘天道’讓青陽初空,為我找來一個怎樣的對手。」

「唔,我——」

「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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