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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回︰無端生事

一道白光在黑夜里閃過。

白涯驀然抬頭,看到一個影子出現在楚天壑身後的斷牆上方。接著所有人都看過去,但在弄清那是什麼之前,被木刺從月復腔穿透後肩的楚天壑的尸體,上端的人頭忽然落了下來。

幾人一驚,又看到腦袋掉在地上的一瞬,切斷脖頸的那把「刀」穿透了它,將它劈開。紅白的內容物四處迸濺,覆蓋在漆黑的長發上。

他們在驚愕之余,終于看清了這一連串一氣呵成的動作的主人。

「縋烏……」祈煥訝異地張開嘴,「你怎麼會……在這里?」

縋烏並沒有回話。他揚起那段將楚天壑斬首的肢節,上面還沾著紅白的固液混合物。幾段肢節伸長,撐在地上,將他猛地送下來,落到他們面前。然後他伸出手,憑空拉扯了些什麼,或許是絲線。可這麼空曠的地方怎麼會有絲線?

縋烏一攏十指,他們听到四面八方傳來奇異的輕響,卻不知道是什麼。

縋烏又彎下腰,從那些不堪入目的穢 物中翻找了些什麼。等他直起身的時候,手中多了一個球狀的物體。簡直像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一樣,它光潔圓潤,拿在手中的時候所有腦部的組織都順其而下,露出干干淨淨的本體。

真是奇妙,在黑夜里,在群星的冷光下,人們也能看出它本來的色彩。它是紅色的,似乎有什麼深淺不一的東西在里面流動、閃耀,而它本身並不發光。它的體積大約有人的一只眼楮那麼大,若這便是赤真珠的話,它應當是所有法器里最小的一個。

……赤真珠怎麼會在這里?

白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巨蟒的尸體。

君傲顏的血不知是止住了沒有,聲寒裁了她的衣物纏住傷口,紅色的血緩慢地滲透上青綠的織物,像綠地上的花。她不能再參與任何一場戰斗了,她必須休息,任何一個稍大的動作都會讓傷口更糟。即使放在那里一動不動,能不能緩過勁,九成也要看天意。

降魔杵在地上忽然自己動了兩下,接著騰空而起,落到縋烏手中。大約是蛛絲將它拿起來的。牆後又走來了一個人,是陵歌。

「你又怎麼站在那里?」

祈煥的聲音有些猶豫,他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可先前還算是幫了他們一把的陵歌,不知為何,會與縋烏並肩站在一起。而且她的身邊環繞著一些法器——全部的、所有的法器。它們被她暖紅色的法力包裹起來,環繞在她身邊,慢慢漂浮到幾人眼前。

「你……什麼時候將它們都……」

「就在剛才。」陵歌很平靜,「找到它們並不困難,只要能看到就可以了。」

「把它們還回來。」

祈煥上前一步,揚起手,似是隨時準備召出天狗的架勢。縋烏忽然一拍雙手,有一陣蒼色的光從天空中閃過。他們被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包圍了。

「我已布下法陣。結界會將這里和外界完全隔絕,你的天狗救不了你。」

「你——」

「而且這只是法陣的一部分。」縋烏攤開手,身後的肢節也示威般張開,「為了布這

個局,十年前,我就安排到現在……神廟的位置,是諸神陣法的心髒,我也會從這里下手。」

「可是……楚天壑和摩羅迦一定能猜到,你究竟在密謀些什麼。即使你不說,這麼多年來,他們從信使晏?那里也能——」

說到這兒,柳聲寒環顧四周。她終于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了︰那蛇妖怎麼會不在這里?該不會還有什麼其他陰謀……

縋烏微微眯眼,似乎能猜出她的舉動意味著什麼,因而為聯想到的那個人有些不滿。但他只是淡淡地說︰「多年的試探下來,我也該模清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摩羅迦看上去輕而易舉地敗給了你們,干干脆脆地認輸,是不是?那是因為它知道……它還會活過來的。的消亡不過是一小部分犧牲。只要有‘天神’的存在——不論是誰。」

九天國的「天神」與天道之神是兩個概念,這一點他們早就心知肚明。但說實話,直到今天他們還無從窺探「天」真正的面貌。它是什麼?也是某種妖怪,或是從人道之外的地方逃來的什麼東西嗎?它長什麼樣子,是大是小,是群體還是個體?

陵歌伸出手,晶瑩的心髒落在她的手心。它還是還活著一樣,明明是冰冷的死物,卻讓人覺得生動無比。它本是無色而純澈的琉璃,但任何光芒穿過它,都會折射出斑斕的色彩。那些細碎的、不規則的光斑令人看了心神恍惚,能輕易地沉醉在這樣的美感里。

它真的很美。

「陵姑娘,你為什麼要——」祈煥一時不知如何說起,「為什麼要幫他?因為他曾是迦樓羅的部下嗎?你們做這一切,難道是為了……」

「為了復活神鳥大人?你在開玩笑吧。」縋烏揚起眉,「他不待見我,我也不喜歡他。甚至連陵歌參與,本意也並非如此。她說她想……看到一些改變,看到沒有鳥神的制度下的世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更規矩還是更混亂,這些都大有說法。而我呢——想做改寫世界的、制定新規矩的,人間的神。」

「你想成為天神——用那些法器。」鶯月君瞪視著他,「但我不認為你能承受住這樣的法力。憑你不論如何也不能成為神。」

鶯月君說罷,攙著傲顏,將她輕輕放平,試著讓她的傷口愈合得快些。盡管這麼做的用處依然有限,至少能將她的生命維持得更久。白涯從她身邊站起來,三兩步走到祈煥身邊,看著神采奕奕的某些人……某些妖怪。

他拔出了刀。

「那就殺了他。」

縋烏笑出了聲。他攥著降魔杵,看了看沾著傲顏血跡的尖端。他微微皺起眉,像是嫌它被弄髒了似的。最後,縋烏聳了聳肩,慢條斯理地說︰

「你覺得我不配成神……難道就覺得憑你們也能殺我了?」

「誰知道呢。」

白涯忽然沖上前去,快得像是一道光,一條閃電。但縋烏立刻就擋下了。陵歌後退了幾步,躲開最可能被誤傷的範圍。她心里多少有些驚奇,因為連她也沒能預測到,白涯的速度會這樣快的。但縋烏的力量也很強,這是為什麼?他以前可不是這樣。是過去的

他保留了實力,還是說,法器已經在無形中影響他了?

降魔杵擋在白涯的刀刃上,震得兩人雙手發麻。

他們很快打起來。兩個人的動作都快到不可察覺,讓旁人眼花繚亂。只有接連不斷的新的聲音追疊上舊的尾音,幾乎連成一首曲子。陵歌不再看向他們,而是轉過頭,看了一眼楚神官冰冷的尸體,接著又看向前方,與柳聲寒對視。祈煥看著那邊,想要加入戰斗,卻發現自己其實沒有任何插手的機會。

「……晏?在哪兒?」聲寒忍不住追問。

「抱歉,我不知道。他們似乎有什麼口角,他離開了。」

「口角?」听了這話,祈煥皺起眉,「他們兩個……竟然鬧矛盾了麼?」

「不知道。」

祈煥決定從陵歌這里下手︰「那麼,你想要復活迦樓羅,是嗎?所以你才會幫縋烏……但這行不通。他很狡猾,他若是答應你,也一定另有目的。何況那時候,迦樓羅——」

「你沒必要知道。」

陵歌粗暴地打斷了他,看上去是覺得他嗦了。兩人之間僅僅發生了這樣短暫的對話,三言兩語,便都無話可說。陵歌不知會不會對他們出手。若不會,倒是避免了更大的麻煩。君傲顏需要治療,她不來添亂已經不錯了。若會,柳聲寒思忖著,她應當招架得住。

最終,祈煥選擇直接發問。

「你也要與我交手嗎?」

「不了……我不是很想打架。」

「那……」

陵歌將視線移到遠方打斗的兩人身上,幽幽地說︰

「我的戰場不在這里。」

「——你想干什麼?」

結界所能觸及的最遠的地方,幾乎要離開這片森林了。晏?走在半路,已經看到了不少縋烏曾經設下的靈石。他估模著蟒神知道縋烏的事——從自己這里,盡管他自己也是才推理出來的。除了蟒神,那些神明其實也……不像是特別怕死的樣子。那個女妖鳥呢?迦陵頻伽又是否知道,迦樓羅其實也並不怕死呢?

不過說起來……迦樓羅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搖搖頭,不願意去想這些了。這都與他無關,他只想離開這兒。但雖然這里的天空仍是黑夜的顏色,群星依然璀璨,他卻清楚,方才結界成型之後,再離開這里可就不這麼容易了。不過,是結界的範圍比他設想的更大,還是說,他本身就走的不那麼快呢?

晏?知道自己在猶豫。雖然,縋烏肯定不會為了他十年的大計劃回心轉意,但朝夕相處下來,失去這麼一位朋友也不是晏?想要的結果。他勸不動他,只能……讓那幫人勸了。

晏?覺得好笑,他一面希望白涯他們揍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又怕他們給縋烏打出個好歹了,那他自己也是不干的。

等等,之前與縋烏說話的時候,那個迦陵頻伽是不是就在附近?她打算干什麼來著?

晏?停下了腳步,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事情。

他忽然轉身,瘋狂地朝結界中央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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