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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無心掠美

「什麼意思?它不能讓人起死回生麼?」

「不……這確實可以。可若是一個人死了,他的魂兒就離開了身子,憑你用什麼也無法拉扯回來。這香只要給尸體燻透了,確實能再動起來,但那時的他已經不再是他了。」

「呃?難不成,換了個魂兒進去?」

「當然不是。只是這人吶,就成了行尸走肉,不認識自己的親人,只知道吃和睡。若焚的香沒有到位,可能連話都說不利索,變成像動物一樣毫無規矩可言的傻子。」

「那這香還有這麼大的市場?!」祈煥不明白,「又不是真讓人活過來!」

「有……失去至親的人,為了再見自己所愛之人一面,是顧不得這些的。話雖如此,就算親人愛人起死回生,面對這白紙一張的皮囊,時間一長,人們只會覺得‘這不是他’,感到厭倦了。」

「這……他們不得找香神算賬?」

「香神大人事先就說好了,魂兒沒喚回來,是他們心不誠,怨不得他。而且他還說,若是對他們照顧不周,亡者心生不滿,也會在一個夜里悄悄離開。因為他們離開的時候,幾乎已經耗盡了家里人的耐心,所以也沒誰去找。若說出去,也要被大家責怪不識好歹,既對不起香神大人的恩澤,又辜負了死者復生的期待。也有些痴情男女,能堅持很久,最後多半在愛人離去後哭哭啼啼,反復責備自己,依然沒能照顧好他們。不過這些人,香神大人一般是不願賞香的,以為太麻煩。」

「江湖騙子!」祈煥罵了一句,「那些失蹤的人去哪兒了?」

「可不敢這麼說。」國母立刻環顧四下,生怕誰听到,隨後,她壓低了聲音,「那些復生者……說是都去了香苑,讓香神大人送走了。畢竟,他們也不過是些沒有感情的仿品,更不會畏懼死亡。他也說過,當真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辦法,也不是沒有,但他不能這麼做。」

「為何?真有此良藥,人們豈不是更敬愛他。」君傲顏沒想明白。

「若真這麼做,就是誠心和奈落至底之主作對。況且有些人早已輪回轉世了……」

白涯皺起眉嗤笑著︰「堂堂真神,也會害怕地獄的老大麼?」

「麻煩事自然是越少越好。」

剩下的時間,都是祈煥與柳聲寒在和國母談話。白涯和傲顏都默不作聲。畢竟,他們在得到返魂香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倘若自己的父親已經撒手人寰,這返魂香……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雖然那一瞬,兩人是有這個念頭的。但既已得知真相,這麼做就失去了意義。如果復活的人不是他們心中的那個人,他們長久以來的努力就失去了全部價值。更重要的是……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省去了不少麻煩。

什麼麻煩?

假如返魂香,真的能生肌肉骨,返魂回身,若是誰第一個找到了自己的父親,而他已亡故,誰能保證,香神的任務是否還有辦法繼續?是帶回一個毫無血緣的任務目標,再一路扛著父親的尸

體回來,指望香神大人再發慈悲?還是直接給死人用了,不顧原本的任務,棄同伴于不顧,與父親踏上回鄉的路?再或者,就算達成共識,救了一人,剩下的香還夠不夠再救一個?不說那莫名其妙的駙馬爺,誰也沒有自信,堅信還沒找到的那位老爺子,還健健康康地活著。未知數太多,剛拿到返魂香的時候,他們想都不敢想。

人性經不起考驗。仁義的口號喊得再響,誰也保不齊在極端的情況下,自己會怎麼做。換句話說,他們不相信的不止是對方,還有自己。這與他們並肩冒險至今的生活無關。畢竟誰不是和自己的父親生活了十幾二十年呢?

一頓飯的功夫,錢和其他一些必備之物,國母又給他們安排好了。他們這兩天稍微休息一下,就打算朝著目的地出發。關于之後的路,她也盡自己所能,說了些她知道的事。

比如食月山。

食月山是距離歌沉國最近的山脈,它的名字從來沒有變過,每個人都很確信。因為很久以前,這座山上就住著一只龐大而凶戾的天狗,天狗食月的傳說正是從這兒來的。不過,月亮當然不可能被吃掉,否則它就不會周而復始地出現——總不能有百萬個月亮來替它吧?如今大家已經清楚,那是天狗巨大的身影掠過天空,遮住了月亮,讓更早的人誤會了它。

但這並不代表天狗是什麼溫和乖巧的形象。畢竟,歌沉國那小女王的哥哥,就是在那兒丟了性命,尸體到今天都沒有找到。所以人們都說,他一定是給天狗吃了。

食月山的天狗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只有一個虛幻而遙遠的傳說。歌沉國國師,也就是歌神聲稱,她已用歌聲使它進入夢鄉,它再也不會出來為非作歹。所以,歌神緊那羅絕不相信是天狗吃掉了他。多半,是小皇子月兌離了侍衛們的視線,被其他什麼妖怪或是野獸吃掉了。畢竟他失蹤的那天,這座山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出現。天狗那樣龐大的身軀若是現身,不可能一點動靜也沒有。

可在這之後也有一部分人進了山里,再也沒有回來。既然沒有殘骸,可能就不是野獸,又沒听過見過其他妖怪。于是民間又傳來了這樣的說法——天狗的身子睡了,靈魂還醒著。它能監視到人間的一舉一動,並將人們擄走,養精蓄銳,隨時準備醒來。

這些人失蹤的事,被稱為神隱。

食月山在他們的地圖上,是能夠找到的,而且那時留下的名字也叫食月山。在圖上,它只是細細的兩條線,有些曲折,不過看上去翻越它不是什麼難事。

山腳最近的國度便是歌沉國,他們理所當然地二次拜訪了此地。小女王再見到他們時很是高興。這次,祈煥給她帶來了一個草編的青蛇。雖然小女王第一眼被嚇得不輕,還差點讓殿上的侍衛將他給拿下了。其他人連忙解釋,這才給他們松開手。

這東西其貌不揚,也不是什麼多新鮮的玩意兒,民間遍地都是,有什麼稀罕呢?可這小青蛇又另有玄機。只要對著它的尾巴里吹氣,它立刻就會直起前半身,張開兩個肉翼吐出綠色的信子,嘴里還會發

出嘶嘶的葉片摩擦聲,與真蛇無異。一開始,小女王怎麼也不肯拿到手里,祈煥哄小孩一樣勸了老半天,說自己疊這玩意有多辛苦,就差聲淚俱下,陛下才願意試上一試。這一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她對著小蛇愛不釋手,說自己睡覺也要抱著。

「太後駕到!」

輕柔的音樂中,忽然傳來洪亮的傳誦聲。陛下立刻坐直了身子,朝著殿門張望。他們四個也回過頭去。上次來時沒見過太後,這次只听說她病情有所好轉,能下地走動,卻不知今天就來到殿上了。

太後誠然是位雍容華貴的女人。

他們有些看不出她的年齡,但若說陛下是她的女兒,那大概是幾人能猜出最大的年齡限度了。她的衣飾自然比陛下簡單得多,整個色調雖然相近,卻淺了一層,飾物也恰到好處。至少陛上小小的布料上,堆砌的繁復裝飾可有些喧賓奪主。但即便如此,她每一步邁得都是那樣從容、安靜,恬淡的臉上掛著悠然的笑。在不知何時轉變得莊重肅穆的樂聲中,她像一朵無聲綻放的曇花。

也像曇花的生命般岌岌可危。

無論樣貌、神態,還是更深的氣質,加之服裝的陪襯,她真的是一位花一般端莊美麗的女子。可是,這是一層很脆弱的表象,柳聲寒一眼便瞧出來。其他人呢,最多是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但看不出關鍵所在。她很好看,可這層連同氣質在內的「表象」都很薄,薄如曇花瓣,薄如秋後蟬,通透輕盈,連脈絡也清晰可見。她很疲憊,脂粉覆上憔悴的臉,卻掩飾不住濃郁的、憂愁與疲憊的香味。

連幾位侍女,實則都是在襯著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會倒下。柳聲寒的眼神忽然與太後發生了接觸,她意識到自己看了太久,立刻錯開,下跪行禮。幾人也紛紛照做。太後抬抬手,示意他們起身便可,不必多禮。

「娘——」

小小的女王剛站起身,太後的眼神忽然凌厲了些。她沒說什麼,也沒什麼動作,可那一瞬的震懾硬是讓小女孩僵在王座前,又不情不願地坐了回去。可以看出,她是想要跑下來,撲向母親懷中的。但最終她沒有。

「別沒規矩。上朝就不要帶著那些玩具了,成何體統。」

「我沒有!」陛下嚷著,「是他們送給我的……」

「叫人收下便是。還有,不許頂嘴。」

太後的的音色很沉穩,卻沒什麼底韻在里頭。她語氣算不上很凶,但對一個小姑娘而言已經夠了。陛下噘著嘴,好像有點生氣,又有點委屈。這……畢竟是朝堂之上,這孩子不會就這麼哭了吧?雖然目前還沒這個跡象,可君傲顏已經開始擔心了。

「你母親都是為了你好。」

國師是不知何時出現的,她忽然就從太後身後閃了出來。她是隨她一起來的?反正,幾個人都不相信太後的氣質能遮住她,想必是國師自己沒打算讓他們一開始就看見。國師今天換了套衣服,鵝黃與淺棕為主,樸實得恰如其分,像是故意不與太後搶風頭似的。

她們兩人之前就是一起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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