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八十八回︰目不暇接

凜山海和徒弟追過來了,他們停在她身邊,看她那反應並不敢說話。她攥著碑的邊緣,手指上的皮都被刺破了,絲絲縷縷的紅色順著凹凸不平的碑側慢慢流下來。

莫非她母親真被殺了?不會吧,他們圖什麼呢?

望著慕琬顫動不止的肩,黛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山海彎腰往碑上一看,感到腦側跳得刺痛。真不知道他們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想要置其于死地,不論如何這種方式都令人作嘔。黛鸞也看到那個名字,扎扎實實被惡心到了。

慕琬的顫動並非源于悲痛,而是憤怒。

小土堆碼在一邊,應該是準備了一段時間,已經有些野草生根發芽了。棺材大概看得出是新下葬的,上面只是淺淺地撒了一層土。他們把土快速刨開,看這普通的棺木,一時無言。

「打開嗎?」黛鸞問。

「呵呵,里面還能有鬼不成。」

慕琬冷笑一聲,伸手就要去掀開棺材板。山海連忙攔住她的手,然後用指關節輕輕在棺木上敲了敲。

當然,並未有人說話,或是突然從棺材里跳出來。但山海的臉色依然不好。他深吸一口氣,警覺地對他們說︰

「里面有東西。」

「……還真躺了個人?」

黛鸞後退一步,慕琬不信邪,走上前伸出手。就在這時候,棺材板突然就顫了一下,仿佛真有什麼東西要蹦出來。他們三人同時驚詫了一瞬,隨即便認為,不過是誰在裝神弄鬼罷了。但緊接著,木板再次顫動,像誰的手在里面敲打,回應山海似的。山海立刻將兩人向後拉,就在下一刻,棺材板突然被撞開,幾條顏色各異的大蛇從里面飛躥出來,像是突然放弦的弓矢,又像是四濺的水花。

黛鸞突然拔劍,借著拔劍之勢斬斷了粗壯的蛇。她瞄得很準,正是每條蛇的七寸。它們斷掉之後散落在地上,還在掙扎扭動,直到完全安靜下來,才散發出黑煙來。

「是圈套。」

山海的話音剛落,不知何時潛伏在墓園中的蛇們無不從各個角落里匍匐而出,像是受到驚擾一般憤怒。不一會,地上被砍斷的蛇突然再次跳動起來,糾纏在一起,像是不同顏色又亂七八糟的毛線纏成了一顆球。就在它們緩緩將自己解開以後,那些蛇段兒又拼在了一起,有的卻不是拼接在自己原本的身上,顏色反差十分奇怪。

可它們的確又活了過來,並用冰冷凶惡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殺不完的,先跑!」

山海扯著兩人的衣袖示意他們向土坡上跑。那些蛇追上來,目的明確是奔著他們幾人來的。相較于同齡人、甚至同一期的弟子而言,席煜自然很強,面對兩位沒有實戰經驗的對手堅持了足夠的時間。不過鬼嘆並不是一把普通的劍,何況他們有兩人,不多時便使得席煜處于下風。很顯然在此地戰勝他們並不是席煜的本意,那些蛇一定早早就埋伏在這里。而且既然它們能听她的話,所有的事一定與佘氿有所關聯。

這一面山坡很陡,不是說上去能和慕琬滾下來一樣輕松。席煜被鬼嘆擊退,向後跳了一步,順手抽刀將意圖襲上的慕琬打下去。她不是沒有防備,橫起傘攔下一擊,腳上對凸起的石頭使力,竟將深深

嵌進去的石塊給蹬掉了,留下一個大窟窿便滾了下去。山海一側肩躲開了下墜的碎土與石塊,抬手甩起拂塵,黛鸞順勢踏上他的肩,再踏上拂塵末端,最後翻身一躍踏在慕琬的傘上,一劍抽掉了席煜的劍。

她的劍從肩上翻了出去,在空中轉了幾圈,直直插在半坡上。劍刃還削掉了她左側的一小截辮子,馬尾不再對稱了,看上去有些滑稽。

席煜第一次露出了慌亂的神情,但並未維持太久。她這種孩童的自信和從容令人不安,仿佛之後還有什麼在等著他們一樣。不過黛鸞首先松了口氣,她回過頭,看到端正地站在她面前的山海,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哎呀……我以為能把你打進蛇堆里呢。」席煜很惋惜似的。

「你手上沒勁兒。」慕琬瞪著她,「我挨過更狠的。你要試試嗎?」

突然,一條黑色的蛇從席煜的脖頸上蜿蜒而行。它豎起前身,挑釁似的望著他們。但它看上去和那群蛇相比,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它張開嘴,吐出的不是信子,而是在說話。

「你說的該不會是某個本該殺了你的陰陽師吧?」

這嗓音細聲細氣的,像極了佘氿,但也不太一樣。可听這討人厭的語調,想必就是他本人沒錯。說不定,這條蛇只是個替身罷了。

「你們還真是什麼都知道。」山海望著他,感覺腦袋隱隱作痛。

「那是自然。不過,我們知道的還是太少,得有那面鏡子才行……你們帶來了吧?」

「等等,什麼叫本該殺?」黛鸞生氣地走上來,「雖然你們的確讓他殺了不少慕琬重要的人,但和她又沒有什麼直接的利益往來,憑什麼她就該殺!」

那條蛇微擰過頭,向前傾了身子。黛鸞簡直能想象到佘氿挑眉逼近的討厭模樣。他說︰

「嗯……我的確讓唐少俠去殺她了。畢竟鄔遠歸那個蠢貨,保不齊還念著什麼舊情。不過那家伙和朽月大人大概有什麼別的事要處理,給耽擱了……真可惜。還好,我沒付定金。」

慕琬突然將攥著傘的手抬起來,干淨利落,如揮了一刀。那條纏在席煜肩上的蛇突然就被斬斷了,連同她的右半邊的一截頭發。

這下對稱了……或許還差一點。

「喂喂喂你們這幫人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席煜心疼地模住兩邊短短的頭發,馬尾幾乎要變成羊角了。

「我留了好久,你們怎麼陪!」

「……可是長頭發很麻煩。」一直沉默的默涼悄悄說。

「我可不管!」

說罷,席煜一揮手,那些山坡下的蛇突然加快了動作,像一道道閃電順著陡坡扭動,鑽行,令人應接不暇,像逆流而上的溪水般蔓延上來。默涼皺起眉,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拂過劍身,手在骨結那里微微停留了片刻。但他沒有更多猶豫,而是將更多的力量注入劍內。劍身發出青白的光,如漆黑夜里在荒骨上緩慢燃燒的磷火,將褪色的清冷黃昏點亮。

「住手。」

池梨忽然把他的手從劍上拽下來,將他向一邊推去。面對蜂擁而至的蛇群,池梨突然從懷中抽出雲外鏡。即將被遠山吞沒的夕陽那最後一縷光跌入鏡中,如火

星落入鋸末,瞬間點亮一切。刺眼的白光反射而出,如決堤的洪流,順著山坡滾滾而下。所有人都捂住了眼楮,而被光踫觸到的蛇都發出了近乎于人類的、淒厲的慘叫聲,男女都有,仿佛荒墓里無數漂泊的冤魂被某種古老強大的經文超度一般。

它們像一把把干枯的稻草,燃得快,燃盡得也快。頃刻間,滿坡奇異可怖的蛇群便化作了無數漆黑的粉塵,在暮色里、在鏡光下、在接連不斷的慘叫聲中湮滅。

席煜終于被鎮住了。她不再胡鬧,也失去了那強大的自信感。恐慌雖未浮現在臉上,但那無聲的沉默已經令她隱隱感到,自己失去了某種談判的籌碼。

相反,放肆的尖笑在夜色中響起,嘹亮極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啊,你們找到了,你們果然找到了!」佘氿本來的聲音听上去有些空曠,不知道他藏身何處,「不愧是、不愧是雲外鏡……早知如此拿那張地圖有什麼用呢,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謝謝你們送上門了,真是太感謝了——唉。」

那聲音語調兒一轉,忽然多了幾分哀嘆。

「早知道,就不留那個女孩了。還放她回家了,應當拿來威脅你,或者除掉……不過也沒關系,還剩兩個呢。」

「你這混蛋,你給我滾出來!」

慕琬對著天空破口大罵。她知道,佘氿說的是謝花凌。山海連忙拉住她,讓她冷靜些。黛鸞與默涼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了有些失魂的席煜。注意到他們的目光,席煜突然轉過身準備跑了,兩人再次對視,又同時起身去追。

「等等,阿煜!」黛鸞一邊跑一邊喊,「謝花謠!阿凌的姐姐在哪兒?在那座很大的房子里,還是別的地方?告訴我!她怎麼樣了?!」

席煜的動作太快了,她的身影很快在視野里縮小,離得越來越遠。順著坡脊上跑著,她一溜煙鑽進密林去。這時候,默涼的速度突然超過了黛鸞。他攥著劍,整個人都被一種柔和的白光所包圍著。在這種光芒的包裹下,他的速度快得驚人,仿佛那雙孩子的腿不再屬于自己似的。黛鸞愣了一下,努力加快速度追上他們。

那聲音消失了,慕琬氣得在原地跺腳。山海吸了口氣,告訴她︰

「剛才的話,你重新想。」

「想什麼?!」

「兩個人。」山海嚴肅地說,「他說兩個人。」

慕琬不做聲了,她靜下心來思索一番。除了謝花謠,另一人大概就是她的母親。她娘親還活著,這令她感到些許安慰。但隨後,她陷入了某種擔憂。

「如果他是騙我們呢?這家伙詭計多端,保不齊說的都是假話。」

山海拍了拍她的肩側,安慰她說︰

「你仔細想想,他們殺了她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如果你依然不安,我們就去找他對質。」

曉不知何時站在池梨身邊。他抱著臂,對慕琬說︰

「莫慌,你娘親和謝花謠的確都好好活著,我可以設法帶你們去見他們。但默涼他們是不該追去的,現在得去追回他們。」

池梨望著孩子們離開的方向,又回過頭,看了一眼山下的墓園。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