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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八十回︰碧色緋歌

「唔,我听說他們不太一樣,並沒有什麼嫡長子繼位的規矩」施無棄回憶著,「他們是一夫一妻終身制……若只有個女兒,那她以後也將繼承族長的位置。那麼她的丈夫……」

「哦——」

作為族長的丈夫,不止臉面,能帶來的權力的確十分誘人。不過比起宮中府中,這里的風氣要更好些,惦記族長位置的或許真沒幾個。畢竟要駕馭得了如小型軍隊一樣的組織自己沒有些真本事可不行。他們注意到,有不少人雖在干活,眼楮卻時不時瞟一下呼延懿的方向。他呢,毫不在意,臉上仍是那副剛正樸實的神情。

「所以……我們什麼時候能走啊?」黛鸞伸出雙手,拉了拉慕琬和山海的衣角。

慕琬幽怨地嘆口氣︰「我看,要麼等誰宰了那狼妖,要麼等誰救了郡主的命。真是倒霉,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怎麼偏偏遇上這檔子事。」

「治病我能治啊」黛鸞抬高了聲音,「讓我去看看唄。」

「別搗亂」山海皺著眉,「你連家當都不在身邊。」

族長听到了他們的交談,轉過身審視起他們。

「這小姑娘能治病?不可能吧,咱家最好的大夫都還在想轍。」

施無棄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他側過臉向山海發問︰

「你們不是說阿鸞真會看病麼?先讓她去看看,如何?」

山海還沒說話,慕琬先急了︰「你沒看剛才鬧的多大動靜,你怎麼不顧阿鸞的安危?」

族長看了看她,雙手背到身後,彎下腰。

「老夫雖然不指望你們,不過若想看……就去吧。」

說完他大聲喚呼延懿進來,音量震得他們耳膜發痛。

「帶這姑娘去看看丫頭,興許她有什麼中原偏方。其他人,就留在這兒休息吧。」

「等等」這時,山海突然開口,「我隨她一起去吧,我是她師父。」

族長點了點頭,呼延懿就將他們倆帶出去了。慕琬和無棄在原地站著干瞪眼。沒一會,族長又喊人過來,讓他去拿新釀的馬女乃酒,再拿幾個碗兒來。那個小伙子有些驚訝,愣了一下,族長只喊他快去。

「我們招待賓客,用的都是馬女乃酒。而且這東西,外族人覺得新鮮,能換不少有用的東西。我們已經許久沒有招待過客人了,今晚你們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別站著了,坐吧?你看老夫這兒,也沒椅子是不是?對了,這位姑娘,怎麼一直不說話?」

「啊,阿柒是個啞巴。」施無棄面不改色地說著謊,同她們一起席地而坐。

族長雖然看上去很凶,談吐卻親切隨和。一听到明天能走,他們都松了口氣。施無棄和人扯皮的功底是一點兒沒退步,沒兩句就和人家族長聊上了。等上了酒時,他試探性地打听族長先前說過關于郡主小時候,被綁架的那件事。

「唉,不提也罷。喝酒,喝酒……」

施無棄明白了,從一開始族長所表現出的這種和善,不過是一種客套罷了。從他不告訴他們名字,到對郡主過去的事只字不提,就算是請客吃飯,也不過是和他們客氣而已。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幾個外人。

無所謂,也沒打算攀什麼關系,反正明天一早就走人了。

「我們這兒啊,沒什麼茶水。自從不和外族人做生意以後,茶葉不買了,只有這個。」

「這到底是……女乃還是酒?」

慕琬聞了聞味道,感覺有些出說不出的清冽和甘甜,顏色很白,很干淨,看上去和牛女乃的質感沒有什麼區別。她抿了一小口,嘴里立刻綻開一種又麻又辣的感覺,像無意咬碎了花椒似的。但除了這種刺激感外,還有一些怪異的香甜。

「好像是酒……」她自問自答。

無棄白了她一眼,端起了碗︰「怎麼還好像呢,明顯就是啊。」

慕琬暈暈乎乎地點點頭,慢慢把碗兒放在一邊。緊接著,「咚」的一聲,她直直向前栽倒下去。

施無棄看呆了。

最驚訝的還是族長,他連忙將碗挪到眼前仔細端詳。

「不可能,族里怎麼會有人如此大膽,在酒里……」

「……不是下毒。」

施無棄扶起失去意識的慕琬,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族長投來疑惑的目光,他接著說︰

「就是……喝醉了。」

「……」

「我們以前……也不知道她不能喝酒。」

「唉,沒事就好。你們去休息吧……」

而山海和阿鸞進了郡主的帳子,看到她躺在床上,像是睡死過去了。他們正要過去,呼延懿攔住他們,上前小心確認了一下,才讓他們上前。山海看到,他凝視郡主那截然不同的的眼神,是個男人都能發現點兒小心思。阿鸞的注意力只在君主身上。

「請您在帳外等我們吧。」

「不行」呼延懿斬釘截鐵,「萬一郡主發起病,你們出點兒岔子,我可沒法給族長交代。而且——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傷害郡主!」

山海沒話說了,無奈地搖搖頭。

沒有慣用的工具,阿鸞小心翼翼地給熟睡的郡主做檢查。山海也只敢看著,不敢上去幫忙,生怕呼延懿給他一刀帶走。

把了脈,查看了眼楮與牙口,阿鸞搖了搖頭。

「怎麼樣?」

「她……挺健康的呀?就像睡著了一樣。」

另外兩人都有些疑惑。他們都靠近了些。山海湊近看,郡主的年齡似乎比阿鸞還小些,很清秀小巧的臉蛋,面色還挺紅潤,從她身上倒是看不出她爹的什麼影子。她的皮膚和發質都很好,反而像城里人,只是臉型和骨架還是像他們草原人特有的模樣——不過他們也不清楚什麼算草原人的模樣,單單是覺得她和族里其他人都挺像的。

突然,郡主睜開了眼。

那一瞬間的確嚇到他們了,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們都條件反射向後退。山海很快定了定神,看到郡主的眼楮在昏暗的帳篷里竟然發著微光。她的眼楮轉的很快,死死盯著他們的方向。但她並沒有發狂,也沒有打顫,就是表現出那種死死的、惡狠狠的眼神,讓人心里發毛、發怵。

呼延懿突然護在他們前面,伸出雙臂攔著他們,然後小心翼翼地後退,慢慢地離開了營帳,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怪了,她沒有對你們發病」呼延懿有些疑惑,「一定有蹊蹺。」

「喂,我們真只是路過,和你們無冤無仇的,不要亂懷疑我們啊!」阿鸞大聲嚷嚷著。

山海拉回叫囂的阿鸞,示意她小些聲。隨後,他環顧左右,壓低聲音對呼延懿說︰

「在下有些拙見……您千萬別生氣。憑我多年經驗,這孩子,恐怕不是病了。」

「不是生病?那還能是什麼。」

「我听聞那狼妖可能是青璃澤跑來的,身上有些不明的咒術也不是沒有可能。她這樣子,比起發病,倒更像是中邪。」

「中邪?」呼延懿狐疑地打量著他,「你可別亂說話。若是敢造郡主的謠,有你好看!」

「事不宜遲」山海十分誠懇,「若真是中邪,此事耽誤不得。你可以同我們一起向族長匯報,看他如何決斷。」

呼延懿似乎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雖然懷疑,但還是照做了。

如山海所預料的,族長的確十分重視。天黑之前,他們四處準備了些什麼東西,追問也不說。無棄讓阿鸞在帳里照顧睡死的慕琬,自己和呼延懿大眼瞪小眼,與其他族人一起看著他們來回跑趟兒。最後,山海和族長帶了一名大夫,一名巫醫,四個人進了帳子,準備了什麼法術。

天完全黑了,帳里帳外都亮著光,人們都忙完了手里的活,遠遠圍著郡主的營帳坐著。里面的影子影影綽綽,四個人都在低語,偶爾有些嘈雜,但聲音很快壓下去。眼見沒什麼進展,人們由一開始的好奇慢慢變得困了。孩子們不被允許嬉戲打鬧,覺得無聊,一個兩個都開始鬧,于是有些婦女也陸陸續續領著孩子回去睡覺了。

施無棄也打了個哈欠。這時候,慕琬裹著一條羊皮毯子慢慢走過來了。雖然走路並沒有搖搖晃晃,但阿鸞還是扶著她。

他打趣︰「喲,酒醒了。你這酒量不行啊俠女。」

「閉嘴,頭疼死了」慕琬隔著兩個人的位置坐了下來,「我也不知道我真喝不動啊。」

「還好沒過敏啥的。我覺得你就是從小沒喝過,缺乏鍛煉」阿鸞拍了拍胸脯,「我就挺能喝的,從小嘗過不少酒。但別人覺得好喝,我沒覺得,只能嘗出個好賴,並不多喜歡。」

「還鍛煉?算了吧,指揮一個尸體我就夠累了。」

慕琬真的很想抽他,于是她就這麼做了。不過當她剛揚起了手臂,施無棄還沒來得及抱頭,就看到巫醫從帳子里沖出來說大聲喊︰

「好了!好了!郡主的病治好了!」

人群沸騰起來,歡呼聲將一切淹沒。緊接著,族長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下地走路的郡主,出現在人們眼前。隔著阿柒的、施無棄旁邊的呼延懿忽然站起來擠了過去。

族長張開口,用洪亮的聲音鎮住了歡鬧的鼎沸人聲。

「我們要感謝這位凜霄觀的弟子。」

「不敢當。」

「老夫將履行諾言,擇吉日成婚!」

一片嘩然。

慕琬明年的酒都醒了,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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