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臉色蒼白，衣服已被冷汗濕透。
他費力地睜開眼楮，黑眸里有精利的光芒掠過，但是太快，快得讓人懷疑是眼花。
因為他下一秒又噘起了薄唇，「姐姐，我頭好暈。」
葉春妮還沒說話，屋里听到響動的梁麗英已經彈跳起來，雙手高高舉著一把鋤頭，一邊沖出來，一邊驚慌地四處張望︰「人呢？抓到人了嗎？」
「媽，你來得正好。」
葉春妮二話不說把竹林扔給梁麗英，跳起來朝著狗叫聲跑去，「他被蚊子叮得中毒了，你照顧他，我去抓人！」
話都沒說完，她已經跑進了黑乎乎的小路里，背影也見不到。
「姐姐！」
竹林掙扎著想追上去，結果被梁麗英一下子拉住衣服，「你中毒啦？！」
農村人的意識里，中毒等同于要準備好棺材了。
梁麗英嚇得六神無主，一時模他額頭，一時急著將他往外扯︰「你忍忍，麗姨這就帶你去看醫生！」
竹林撓撓頭，幸好他力氣大，只要像根鐵柱一樣站在原地，誰也拉不動他。
「麗姨，我沒事。」
竹林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了兩聲，撓著胳膊上的蚊子包︰「是被蚊子咬了好多下。」
梁麗英不太相信，又看了看他的眼楮和舌頭，最後確認沒事才徹底松下一口氣。
可轉眼又擔心起來。
「春妮追過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事？我要去看看。」
「麗姨，讓我去吧。」
竹林動作比她更快，「我跑得快，很快能追上姐姐的。」
話音未落，小路那邊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梁麗英兩人定楮一看，不是葉春妮回來了還有誰呢。
葉春妮慢騰騰的往回走，身邊跟著大黃，一人一狗的步伐出奇一致，除了喘息聲，也不開口說話。
梁麗英和竹林不約而同地一起向她跑去。
「春妮，你沒事吧？」
「姐姐，有沒有抓到壞人？」
葉春妮搖搖頭，一個動作回答了兩個問題，然後她揉了揉大黃毛茸茸的腦袋︰「大黃，今晚辛苦你了。」
大黃從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咕嚕聲，也不知道有沒有听懂她的話。
「讓人跑了。」
葉春妮語氣里不無遺憾，等了一晚，還被蚊子叮咬了一晚，居然最後還是讓人跑了，真氣！
「跑就跑了。」
梁麗英反過來安慰她︰「對方知道我們發現了，應該也不再敢明目張膽來偷看的。春妮，只要你沒事，就是大幸。」
「雖然人跑了。」
葉春妮話音一轉，呵呵的笑了兩聲，「但也不是沒有收獲。」
至少她知道了一些重要的情報。
「大黃，來。」
三人一同走進屋里，剛坐下，葉春妮便朝大黃招手，大黃已經和她混得很熟，呼呼的跑到她身邊。
她從大黃嘴里拿下一塊巴掌大的布。
藍底紅花的粗布，被大黃咬過，破破爛爛的。
「這是大黃撕咬下來的一小截花布，」葉春妮嗓音清涼，「耗子估計是很熟悉這地方的人，天色這麼黑，後面又被狗追，照理來說應該是慌不擇路的，但是耗子依然能辨得清方向逃跑。」
至于是什麼人會穿花布的？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女的！
梁麗英接過花布仔細辨認，過了幾秒，她猛地想起什麼，叫了起來，「啊，這布料我認得，是、是……」
梁麗英連說了幾聲是，也沒把到了嘴邊的名字說出來。
並不是她要包庇誰，到了這個地步，明知道對方要對她們母女不利的，她腦子有病才還會包庇對方。
而是她驚訝得沒法一下子說出名字。
「這是張蓉的衣服！」
梁麗英終于一口氣說了出來。
這衣服的花紋她認得，是葉家二媳婦張蓉的衣服。
因為這藍底紅花的布料在農村來說是很少見的。
塘背村里的女人，穿的多數是黑色和灰色的衣服，只有未婚的姑娘或者年輕的小媳婦才有一兩套粉女敕色的衣服。至于衣服上有花紋，那更是少見。
梁麗英還記得，當時是張蓉的女兒葉悅紅考上了縣城里最好的高中，葉老太太一個高興才從葉家的家用錢里給了幾塊張蓉，說獎勵她會生女兒。
後來張蓉便用那幾塊錢去鎮上的裁縫鋪里扯了幾尺花布做了一套衣服。
便是這藍底紅花的圖案，梁麗英記得一清二楚。
張蓉穿新衣服回來的時候，她很羨慕，想著自己沒得穿，模一模也好。
結果手還沒伸出去，就被張蓉避開了，說別讓新衣服踫髒了她的手。
雖然梁麗英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新衣服會弄得髒手呢？
「是張蓉嗎？」
葉春妮挑了挑眉，對這個答案不是很驚訝。
她還記得張蓉，那個站在葉老太婆身邊不怎麼說話的二媳婦。
相比當時嘲笑她、咋咋呼呼的三媳婦黃花妹，張蓉安靜得讓人更起疑。
而且當時她還留意到一個細節，葉家的三個媳婦都是嫁在農村家庭的，照例來說三個人都要干農活。
她媽媽梁麗英就不用說了，在葉家是被當成了老黃牛一樣使喚；三媳婦黃花妹的雙手也是灰黑中帶著粗糙的紋印，一看也是經常干農活的。
反倒是二媳婦張蓉，那雙手和城里女人的手一樣，遠遠看去都不像是干活的。
這個小細節她當時就看進眼里，只是剛從葉家搬出來，忙著討生活賺錢，她才暫時放在一邊。
現在听媽媽說這塊布料屬于張蓉的，葉春妮才又想起來。
「張蓉跑來偷看我們干什麼？」
梁麗英覺得莫名其妙的，「還是三更半夜的，她平時也不是這麼好事的人。」
「不是？」
葉春妮反問。
「不是，」梁麗英搖頭，呃了聲，「要說葉家里誰最愛挑事的，那是黃花妹。每次家里發生什麼爭執，張蓉她從來都是站在旁邊不出聲的。」
包括當初春妮的爸去世，春妮的哥哥當了混混跑了，家里的老太太、兩個小叔和黃花妹對她冷嘲熱諷時，張蓉都沒參與。
事後還在沒人的時候安慰過她幾句，讓她不要傷心。
所以在梁麗英眼里，在葉家里，張蓉是個好人。
呵。
葉春妮冷笑，不出聲的才最可怕。
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