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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天上只有半輪月亮。

風聲闌珊,似幽魂飄蕩。

城外官道上,一行人縱馬奔馳,沒人交談,只有馬蹄聲。

「大人,那萬里飛不知道進城了沒有?咱們追了他三天三夜,可總是逮不到他的影子。」手下人不免灰心。

「他已是強弩之末了,撐不了太久。」陳思薄唇微抿,眼楮直直地盯著前方,「他急著進京,就是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大人,那我們該怎麼辦?他進了城,豈不是游魚歸海,更難找了嗎?」

「雁過留聲,不信他能一點兒痕跡不留。」陳思敬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馬兒疾馳,在路上揚起塵土。

月光照耀下,仿佛升騰起了一道青煙。

「咦,這時候了,路上還有行人?」前方隱約有人影,馬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走到近前,看清了是一個人牽著匹馬,馬上側坐著一個婦人。

「你們是哪里人?這麼晚城門都關了,你們要干什麼去?」這些官差見了不對勁的人和事自然要盤問。

「各位老爺,我們不是進城去,是要去東邊的村子。我岳母病重了,托了人捎信給我們,說要見最後一面。我只好連夜送她回娘家去。」牽馬的男人三十歲上下,點頭哈腰的,十分恭敬。

坐在馬上的婦人似乎十分害羞,她裹著頭巾,胳膊上掛個包袱,羞答答的低著頭。

「你娘家在東邊村子里?」陳思敬問那女子,「你可能替我們給那村的保正宋登捎句話?」

「官老爺只管說就是。」那女子扭扭捏捏地說。

「你們兩個歹人,根本就不是良民!」陳思敬抽出腰間的配劍,指向坐在馬上的女子,「那村子的保正根本就不姓宋,更何況誰家女兒明知母親病重,竟然一滴眼淚也不掉!」

手下人也迅速將那牽馬的漢子給扭住了。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這兩個人遮掩不過,便立刻求饒。

他們的確不是好人,是從林州游蕩過來的。

打算在京城周邊劫幾回道,得些盤纏再做打算。

他們選中了一處山路,要打劫當然不能在官道上。

要選一條僻靜些的路,且又離官道不算遠的,這樣才能保證有人經過。

誰想第一天就遇到了個騎馬的醉漢,當時天已經黑了,四周沒有人。

兩個人便將醉漢拉下馬,把全身搜了個遍,得了些銀兩,又牽了這匹馬,打算繞道離開。

原本以為不會有人撞見,誰想陳思敬等人恰好路過。

他們想著這半夜里,兩個大男人騎著一匹馬必定惹人懷疑,于是就假扮做夫妻回娘家的樣子。

沒想到還是被識破了。

「你們把那醉漢丟到哪里了?這深更半夜的野外,萬一被野獸吃了,豈不是傷人性命?」陳思敬喝問。

「就是那邊有片松林,有條窄窄的山路。」兩個人指著遠處說︰「我們沒有打他,只是把他從馬上拽下來。他若是醒了,自己慢慢走回城來,正好趕上天亮開城門。」

他們頂多算是兩個小毛賊,小偷小模還成,殺人是不敢的。

「你們四個押著他們兩個先進城去吧。」陳思敬說道︰「你們三個跟著我去找人。」

他們出來查案,身上都帶著令牌,無論什麼時候回城都能進去。

他們本來是打算直接進城去的,可是半路遇到了這件事,就不能不管。

陳思敬帶著剩下的三個手下,按照那兩個人說的,找到了那條松林里的山路。

那條路並不長,一共也就二里地,可是找來找去竟然都沒有找到那個醉漢。

「莫非剛才那兩個鳥人沒說實話?」手下的人懷疑道。

「我猜他多半是走到別處去了。」陳思敬說道︰「咱們四個分散找找,不管找到找不到,一個時辰後,再回到這里聚齊。」

四人分成四個方向,每人手里都舉著火把照路。

此時夜更深了,月亮已經偏到了西天。

夜梟淒厲的叫聲響徹山間,不時有蝙蝠在頭頂盤旋。

這是偌大的地方只有四個人尋找,必須得足夠細心,否則就容易錯過。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了,竟一點蹤跡也沒尋見。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就算希望渺茫,他們也得繼續找下去……

斷崖之上,陳思敬高舉起火把。

一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山崖邊的大石上,小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只消一個翻身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此時的情形堪稱萬分危急,可那人卻渾然不覺。

他爛醉如泥,睡得正酣。時不時扭動一體,大約是石頭太硬擱得慌。

陳思敬和他只隔一步之遙,一伸手就能將他拉過來。

同理,只需要輕輕一推,就能讓他粉身碎骨。

有那麼一瞬,陳思敬心底的惡猶如猛虎出籠,凶惡狂暴得幾乎按捺不住。

他生平從未想過要害誰,但此時卻無比想要把這個人推下去。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鄭無疾。

他揮霍無度,荒唐恣睢,是出了名的敗家子。

但即便如此,他也罪不至死。

陳思敬想要他死,只是因為徐春君。

那個懸在他心里,永遠皎潔明亮的姑娘。

眼前這個酩酊大醉的男人是累贅,是火坑,是污濁的泥淖。

只會生生地將嬌花摧折,將美玉玷污。

陳思敬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山風拂過他的臉,也能感應到他牙齒咬得死緊。

他看似平靜,實則心里頭天人交戰,驚濤駭浪。

耳邊一直有個聲音在繞,「殺了他!一了百了!」

這空曠的山間,除了他們兩個,再沒有第三人。

仿佛老天爺刻意安排下的,天知地知,還有陳思敬知。

甚至這個醉酒的男人都不會知道是誰推他下山的。

多好的機會!

陳思敬十七歲入職,從最低的官階做起。

五年間見識過的丑惡黑暗,比有的人一生見的都多。

把鄭無疾推下去,或者不管他,讓他自己滾下去。

這算不上多邪惡。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首先是他把自己陷入險境的。

陳思敬緩緩蹲去,朝鄭無疾伸出了手……

171章 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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