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示火器？」
高台上，右丞相馮去疾看著眼前這一幕，一臉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扶蘇。
扶蘇邀請他們過來的時候，只提及要檢閱軍隊，但卻從未說過任何關于火器的細節。
馮去疾看了一眼神機營士兵手里拿著的怪異武器，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這便是殿下所說的火器。
看上去倒是像個錘子，這跟個錘子一樣的玩意能用來干什麼？
是近戰用來殺敵的武器？
可這玩意這麼短，還不如用個大錘，論起來能砸死誰啊？
在馮去疾的概念當中，大秦遠程兵器一共就幾種，一種是常規的弓箭，另外一種，便是大秦的黑科技，秦弩。
一般的秦軍弓箭手大概能夠拉開一石秦弩，射程能穿過百步，有效射程大概可以達到八十米左右的射程。
如果換做蒙恬這種身強體壯正值壯年的將軍，能夠拉開三石的秦弩，但是秦弩可以承受的張力，最多也就達到一百斤左右。
倘若出箭，可以射出將近兩百三十米的射程。
秦軍打仗講究強弩在前，錟戈在後，以此排兵布陣。
和常人認為的步兵肉盾躲前面，弓箭手躲在後面猥瑣射箭的概念不一樣。
真正的戰場上，往往都是弓箭手站在最前方進行齊射。
通常來說，秦軍最為理想以及最為標準的飛箭陣列陣，便是用手持大盾的刀盾手在外圍進行防御，盾內站滿蓄勢待發的弓弩手。
往後是步兵方陣，左右兩側是騎兵。
一但敵軍冒犯出擊，首先面對的就是秦軍弓弩手的洗禮，一旦被擾亂陣型，頃刻間就會被兩翼的騎兵包夾。
只要等待步兵正面沖擊，包圍圈逐漸形成，再多的敵人也只能被逐步蠶食。
這一點，即便是不懂軍事的馮去疾也明白。
由此，秦軍當中弓弩的兵種佔據秦軍總數三分之一左右，且秦弩在秦軍當中已經大規模廣泛列裝，擁有接近百分之八十的裝配率。
換句話說，差不多每一個秦軍都有一把秦弩，以及秦弓。
天下勁弩多出于秦，已然成為每一個老秦人的認知。
相比于馮去疾，看到火器成品以後，王翦更加困惑了起來，直接轉過頭來，開門見山詢問道︰
「殿下！眼前這些士兵裝配的火器，便是如你所說，威力巨大，足以獨步天下的遠程武器？」
「只是，這種武器沒有弓弦，僅憑一人之力，如何能夠擊發？」
此話一出，頓時在大臣當中掀起了一陣議論聲。
很顯然，王翦這一句話也算是說出了他們內心的心里話了。
王翦本就是擅長飛箭陣這種軍隊陣型的好手，論其滅六國的資歷，在場眾人絕對沒有人當面質疑。
這樣的人都看不懂火器這種武器，他們這些大臣自然更加一頭霧水。
聞言，扶蘇微微一笑，緩緩解釋道︰
「王老將軍此言差矣，世間同樣存在無需弓弦即可擊發的武器，這些火銃便是其中之一，除了射擊簡便以外，火銃的射程可達百步以上，絲毫不迅速弓弩絲毫。」
「至于這些火炮……」
扶蘇停頓了一下，指向和火銃步兵相隔一段距離進行排列的炮兵。
「這些火炮的射程，遠超千步，可達五里以上。」
「殿下此言當真？這些火炮可達五里的射程？」
此言一出，王翦一臉震驚。
別人不知道千步什麼概念，他還不清楚？
秦制一里等于三百步，千步以上的意思，豈不是這些火炮的射程，至少能夠達到五公里？
五公里射程的武器……
這下子輪到王翦傻眼了。
打個比方，如果就在校場這里架起來這些火炮，瞄準咸陽外牆打，可以說整個咸陽城完全就在射程範圍覆蓋當中。
而如果他們在咸陽城守城的話，完全沒辦法應對這種來自數里之外的打擊。
「這……這些火炮既然可以達到五里的射程，具體威力比之投石車又當如何？」
馮去疾站了出來，直接開始發問。
不知不覺，他也開始把火炮和攻城車投石車這種遠程拋射武器進行對比了。
一百公斤的石彈，射程大概可以達到五十米左右，如果削減石彈重量，則可以提升射程。
相對應的，威力也會隨著射程增加變小。
秦制的投石車，如果選用三十公斤的石彈，最高的也就達到接近兩百米的射程就是極限了。
眼前這火炮一上來就是五公里的射程，在馮去疾看來，威力必然大大削減了許多。
「殿下，不如讓神機營演示一番，與我大秦最為精銳的弓弩對比，好讓臣等大概眼界如何？」
這時候，沉默了許久的蒙恬，緩緩開了口。
弓弩和火器正面對決？
倒是有意思。
「如此甚好。」
扶蘇點了點頭，也算是答應了下來。
得到了扶蘇的許可，蒙恬也喜出望外，直接轉過身去，準備安排軍營里的精銳前來校場。
他也很好奇，大秦最好的弓弩，和扶蘇殿下所說的火器對比，能有多大的區別。
隨著蒙恬離去，在場包括王翦在內的老臣們，也是變得眼神火熱起來。
相比于連概念都沒有的火器，他們還是更加青睞使用了這麼多年的秦弓弩。
火器？
打得過秦弓弩嗎？
大臣們心里的想法，扶蘇自然也清楚，此刻的他就這樣站在高台上，一臉平靜的等待蒙恬整軍，進行兵器對決。
底下的神機營也在他的命令下，解散了一部分，目前只有幾個神機營小隊編制還待在校場上。
一時之間，校場變得空曠了一些。
扶蘇也是考慮到個中危險，讓蒙恬清空了附近的區域，也算是夠施展一番了。
不然，讓神機營三千名將士解放火力齊射一番，再給十個校場也不夠折騰的。
要演示火器威力，也只能小規模進行。
這里畢竟是渭河南岸，要是一炮把他大秦科技產業區轟沒了那還玩個屁。
很快。
蒙恬一路小跑來到了校場。
在他身後，全都是身穿盔甲全副武裝的大秦將士，一見到扶蘇，當即行禮奉賀。
秉持著一切簡易的規格，在場數十名秦軍，很快按照秦弩種類進行排列。
輕裝弩手「臂張」，以及重裝弩手「蹶張」，分別出列，一個居左，一個居右。
臂張的意思很簡單，指的就是用手臂張開弩，是相對來說張力不算很高的弓弩，只需要手臂的力量就可以完成上發。
蹶張的意思便是，腳踏弓身，臂拉腰引，用自身核心肌群帶動自身進行上弦，所以秦弩射一發就需要很長時間裝配。
重裝蹶張弓威力極大，發射而出的箭鏃，足以刺破空氣，故此得名。
幾名秦弩手很快完成了上發環節。
一旁的步兵火銃手見狀，也收回目光，塞入制作好的彈藥完成裝配。
這一次，在校場上進行演示對比的士兵只有十幾名，他們只需要按照要求，瞄準不遠處放置的那一塊巨石，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休！」
伴隨著松弦，箭鏃應聲飛出！
原本緊繃的弩弦，當即緊繃的狀態舒展開來，這也就意味著，弩弦完成了擊發。
箭鏃攜帶著道道破空聲而來，當即刺在巨石之上，鋒利的箭頭直接沒入巨石當中，難以拔出。
隔著一兩百米的距離都能有這樣的威力，可以想象，這一發箭鏃射穿的是人體，會帶來什麼樣的損傷。
恐怕直接當場斃命了。
扶蘇見狀，也是不由得點了點頭。
秦軍以鐵血步兵方陣稱霸天下統一六國，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百萬秦軍真正厲害的地方，正是其中打前鋒的無數弓弩手。
這些弓弩手打亂陣型，才是決定一場戰爭的關鍵。
接下來，輪到火銃擊發了。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校場上的火銃步兵身上。
他們很期待，火銃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威力。
台下的神機營士兵也是相當專業，五十七人為一組，其後的三十三名槍手也將手中火銃抬至胸前瞄準。
伴隨著隊長一聲令下，槍手在這一刻統一進行擊發，當即開始一番火銃齊射。
「轟！」「轟！」「轟！」
「轟！」「轟！」「轟！」
連續不斷地爆裂聲炸響，久久回蕩在校場當中。
硝煙彌漫，眾人頓時看到令人膽寒的一幕。
那一塊擺在校場中央的巨石，此刻已然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彈孔，
密集的火力壓制，足以把再強大的對手粉碎，這種全方面的火力覆蓋，是弓弩完全不能比的。
弓弩一般射一發就需要一段時間的上弦補充，這段空白時間只有由其他人補上。
火銃則不一樣，遠可發射彈藥火力壓制，近可掄起砸擊，實在是兩用的神器。
一般來說，火銃射程雖然可觀，但是精度讓人恭維。
但是在這幾十名傳說級別的神機營火銃手的壓槍控制下，火銃的精度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不得不說，這便是傳說級別士兵的好處啊。
就在扶蘇內心感慨之際，一旁的文武百官齊刷刷陷入了沉默。
自然是因為震撼所感受到的沉默。
對于扶蘇提議的火銃，他們實在是無話可說，沒有什麼語言能夠稱贊這種神奇的火器了。
扶蘇也走了過去，笑著對一臉不解的王翦說道︰
「王老將軍莫要困惑，火銃只不過是補足了我大秦遠程火力壓制的短板，神機營畢竟只是作為一支機動部隊，真正的遠程部隊，還得是秦弓弩。」
扶蘇這一句話自然沒有作假的成分。
要說早期的火銃，元朝時期早已開始廣泛運用，火器規模絲毫不遜色大規模裝配火器的明代。
也正是太依賴火銃，導致蒙古騎兵連騎射都不會，這是萬萬不行的。
現在的產量也不可能做到秦軍人手一把火銃，只能說，神機營始終就是一支有著好裝備的精英部隊。
要讓每一個秦軍都變成精英部隊，這是沒辦法的事兒。
王翦倒也沒有感到心情不好，只是對于火銃這種精巧的武器，多少有些敬畏起來。
鬼知道扶蘇從哪想出來的點子，這玩意出現在大秦，實在是有些欺負人了。
幾十人的槍手齊射就有這麼駭人的情景，如果在配合換彈等一系列操作，保證全程火力連續不斷的話，這到底有多恐怖，王翦簡直不敢想下去。
別人老老實實在玩匹配，你隔這玩無限火力呢？
王翦也深深看了扶蘇一眼，算是心服口服了。
王翦忽然想起來了什麼，用手指了指校場底下的炮兵，爽朗一笑道︰
「殿下，不如讓這些火炮也現身一番？」
這些火炮齊刷刷四百門就擺在校場上，幾乎每一門火炮都是集一系列鑄造工序大成的頂級產物。
雖然還不清楚一顆炮彈能帶來多大的威力，不過光是想象一下，四百門大炮對著城門，試問誰頂得住啊？
「既如此，那就試一試吧。」
扶蘇也只好一臉無奈揮了揮手，聲音也變得平靜了下來。
「來人，把我的意大利炮拉上來！」
遵循著扶蘇的意志，一門金碧輝煌的大連珠火炮就當著大臣們的面，拉到了距離高台不遠處的地方，便于大臣們進行觀察。
無論是弓弩兵，火銃兵，乃至炮兵，在戰場上全都是作為先鋒抵近後進行炮擊的。
雖然大連珠炮和佛朗機炮有一定的區別，但是也完全不影響威力。
大連珠炮也算是這個時代的機關槍了。
在擊發前，扶蘇特別要求士兵們把巨石搬得越遠越好，直到站在高台上，也只能堪堪看出巨石的輪廓，這樣才剛好。
不然一炮下去，巨石當場裂開傷及無辜怎麼辦？
火炮想要獲得最完美的射程角度，通常需要把仰角彈道手動調配到四十五度，在場的炮兵，無一不是接受了大量炮擊經驗的佼佼者。
拋物線這種原理對他們來說，簡直就像是刻在DNA上的本能。
大連珠炮的擊發也遵循明代普遍的裝填法則，炮前具有準心以及照門，炮手通過一些輔助工具進行瞄準，也算是大幅度提高了火炮命中精度。
「瞄準！」
隨著隊長一聲令下，負責抱來彈藥的士兵當即忙碌了起來。
光是發射的彈藥就得有幾斤重，可以想象，一但將其擊發出去，所帶來的威力，會是讓人怎樣震撼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