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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前方谷口東向折行十數里外便是干谷驛。末將等前日抵達此間,驛路左近還未有敵蹤出沒……」

山谷中,李到闊步迎向剛剛率領大隊人馬抵達谷地的李泰,先將最新的情況簡略交代一番,然後又將同行一名胡將向李泰引見︰「這一位便是干谷驛南戍軍主費連穆,末將等為大軍訪選駐扎營地,多仰費連軍主指點。」

那名為費連穆的軍主連忙入前叉手行禮,並一臉真誠的對李泰說道︰「賊軍入寇州境,李大都督不辭勞遠辛苦的率部來援,卑職並所部營士都深為感激,願追從大都督相共殺賊!」

「殺賊靖邊,義不容辭,費連軍主不必多禮,廣武城現今情況如何?武安公可有口信傳出?」

李泰翻身下馬,一邊听取著李到等前鋒斥候與費連穆的匯報,一邊指揮人馬入谷駐扎。

這一片谷地三面環山,南面則是一片坡度不算太陡的陂 ,倒算是一個比較合適的駐扎地,原本曾是一片官營的牧場,入冬後牧場人事撤回廣武,因而閑置下來,倒是可以容納人馬暫時駐扎。

李到等人前日才抵達此境,掌握的情況不算太多,主要還是為後路大軍選擇營地與路線,並且聯絡東夏州當地的人馬。

眼下在境域周邊還有一部分東夏州的武裝勢力,有的如費連穆等一般是職責所在,有的則是沒有來得及撤回廣武城。

隨著賊軍對廣武城周邊的封鎖,他們與廣武城之間也全都斷了聯系,並不確知城中情況如何,能夠提供的敵情訊息也很有限,不過對周邊的地理情況了解倒是很仔細。

除了斥候所見和當地人馬的交代,李到等人還抓到幾名賊軍的斥候耳目,一並提交上來讓李泰親自再審問一變。

這些賊軍俘虜多數已經遭受過嚴刑拷打審問,態度倒不頑固,幾乎有問必答,但反復交代也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無非出身一個劉姓部落,跟隨大隊人馬奔行多日來到此間。統率他們的大頭目是誰,總共有多少人馬等等,則就全都語焉不詳。

這也算是比較正常的情況,人數過萬、無邊無沿,普通士卒們是很難對自身所在的勢力有一個清晰全面的了解。一些胡部士卒完全屬于酋首的私人財產,唯是听命而已,消息更加閉塞。

當然也並不是全無收獲,這些俘虜們雖然不識大體,但對自己的行營生活與處境總算還是能說得清楚。

他們的確是離石胡一支,今年年初踏上遷徙游蕩的道路,輾轉河汾之間的西河地帶,一直居無定所,到了下半年便一路北行甚至一度履足原武川鎮所在的漠南白道,但在入秋後又折返回來,並在不久前渡河南來。

在這游徙的過程中,最初這些部族武士飲食還能定時供給,但隨著不斷的消耗、情況也在每況愈下,入夏之後變得最為艱難,飲食幾乎難以為繼,部族老幼許多都餓死,同行游徙的部族隊伍規模也是銳減。不得已一路北行,但還未完全進入漠南地區,便被漠南的胡部勢力給迎頭痛擊,只能再次南返……

這一通經歷听來,哪里是什麼豺狼一般殘暴的賊寇,分明是被逼的走投無路、流離失所的可憐人。

李泰自然不會對這些賊胡產生什麼同情之想,只是通過幾名俘虜的自述、大致勾勒出一個東魏攻剿離石胡的一個脈絡。

高歡為了確保晉陽周邊地區的安穩可謂是下了苦功,頻頻向呂梁山發兵進攻,逼得山中諸胡為了躲避兵災不得不舉部游徙。

東魏兵勢雖然強盛,但顯然這些深諳地理的離石胡們也沒有遭受太殘酷的滅頂之災,只是在東魏軍隊敲山震虎的攻勢下居無定所、不能安在一地生活發展。

至于這些離石胡為什麼要離開呂梁山區北上漠南,俘虜們講解不清,李泰也不甚清楚。

但很明顯這是一步臭棋,放棄了自身賴以生存的呂梁山地區的庇護,恰好今年柔然又跟高歡聯姻、玩起了一樹梨花壓海棠,彼此關系處在一個蜜月期,其漠南附庸自然不會慣著這些離石胡,必然要給予迎頭痛擊。

挺讓人不爽的是,這些背井離鄉的離石胡們兜兜轉轉逛了一大圈之後,大概還是覺得河這邊是軟柿子,才一股腦的渡河向河套地區涌來。

李泰還注意到,這些離石胡的入境似乎是有當地土著勢力的接引和援助,因為幾名俘虜都不約而同的講到渡河不久便吃了幾頓飽飯,而且整體的隊伍也壯大起來,有許多並非之前相熟的部落群眾。

除了俘虜們的交代,夏州方面所傳遞的訊息也講過,在這些賊軍之中是有相當數量的朔方胡參與。這一把,可真是地頭蛇加上過境強龍的王牌組合,讓人頭疼的逆風局。

當然,這些內容也多是李泰通過俘虜們所提供的有限訊息所腦補出來的,真實情況究竟如何也不能確定,且對賊軍的具體實力如何仍然缺乏一個準確判斷。

雖然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但這又不是下戰棋,世上哪有那麼多明白仗。反正來都來了,究竟是怎樣的對手,還是先干一仗再說。

結合當下所掌握的情況來看,廣武城短時間內應該是沒有陷落的危險,李泰便也稍微放心下來,不再急于行軍入前、同廣武城守軍會師,以免被賊軍以點打援。

比較穩妥的做法,還是盡快將援兵到來的消息傳遞給城中,讓李穆安心的守在城中,自己則在附近建立一個穩定據點,與廣武城互為呼應、牽制賊軍。

眼下這個時節無論是行軍還是駐扎于野,物資的消耗都是非常巨大的。李泰有著主場作戰的優勢,都得先搞定了糧草供給,才敢命令隊伍盡數北上並帶兵出戰。

這些賊軍無論具體實力如何,總也是血肉之軀,不能不吃不喝。而且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勞師遠來的境外離石胡,本身物資儲備便已堪憂,只要能夠保持對峙態勢,不讓他們有以戰養戰的機會,最先崩潰的一定是他們。

反倒現在不管不顧的銳師輕進,首先不清楚敵軍具體兵力,其次那些離石胡們或許就會有種置之死地的悲壯情懷,戰況如何實在難料。等熬到他們撐不住了主動撤軍再痛打落水狗,那樣戰果才會事半功倍。

趁著將士們還未盡數進入營地中駐扎下來,李泰便先遣毛世堅持自己手令,率領六百名輕騎往附近的膚施城而去,將膚施城防務接手過來,用以存放大軍給養輜重並作為臨時大本營所在。

同時他又著員將援軍到來的消息向廣武城方向傳遞過去,此處距離廣武大城已經不算太遠,如果不怕暴露的話,甚至都不需要特意派人跑上一程,直接便可以用烽煙聯絡。

干谷驛中便設有傳遞消息的烽火台,只是因為此前這里守軍太少,跟廣武城之間也沒有什麼必須要做傳遞的訊息,再加上要隱藏位置,故而一直沒有啟用烽火台。

李泰數千大軍至此,自然沒有什麼打草驚蛇的顧慮,就算烽煙會暴露位置從而吸引賊軍斥候來探,也可以據此設下殺陣將賊軍斥候獵殺,而這也正是李泰的目的之一。

誠然他們是不清楚賊軍的具體情況,賊軍對他們同樣是一片茫然,看不到的敵人才最可怕。

賊軍客軍作戰,資訊上本就處于劣勢,如果能夠保證對方始終都查探不到自己的全部兵力,同時又隨時擁有能夠沖殺敵軍營陣的距離和能力,那給對方造成的心理壓力無疑是巨大的。

所以當費連穆領命返回干谷驛準備烽火傳訊的時候,李泰也親率數百精銳勁卒跟隨同往,在將干谷驛周邊地形實地探查一番後,李泰便選擇了一處適合伏擊圍殺的地點先行埋伏下來,然後才示意干谷驛中可以點燃烽火了。

凝實不散的烽煙沖天而起,很快就將荒野周邊的所有視線都吸引過來,首先反應最大的自然是廣武城中的守軍,他們最清楚這烽煙所傳遞的訊息內容是什麼,並且過去這段時間都一直在無比盼望著。

「援軍、援軍到了!李伯山果真信人,值得托付、值得共事啊!」

望著干谷驛方向越來越顯粗壯的烽煙,李穆頓時笑逐顏開,之前因為擔心被賊軍圍堵退路的陰霾一掃而空,兩手用力的拍擊著,一臉欣慰的說道。

旁邊眾部將們也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雖然烽煙傳遞的訊息有限,他們並不確知來援的人馬究竟有多少,但只要有援軍到來,便是一個能讓人心振奮的好消息。

在將率部來援的李泰狠狠夸獎了一番後,李穆臉色突然又陡地一變,向著部將揮手說道︰「酒肉入灶沒有?快、快停下、收起,援軍既已到來,進退都便從容,既不急于突圍,給養仍需慎用、以備固守啊!」

他不提醒還好,這一喊話,整個炊灶營地中殺羊剁肉聲頓時大作,那些炊事兵們都爭分奪秒的將這些血肉食材送入灶中,很快城中便彌漫起濃郁的肉香來。

當得知城中儲備的生鮮肉畜都依其前令料理妥當時,李穆不由得破口大罵這些嘴饞的吃貨部下們,但終究是自己先下的命令,一時間也是不好嚴懲庖丁,只能一邊憤滿怒罵著,一邊抱著一個碩大的陶盆等待肉熟開餐。

廣武城中的守軍因為李穆的烏龍命令,得以透支城中物資儲備而大快朵頤,加上援軍的到來而士氣大壯,整座城中都洋溢著一股歡笑聲。

城外的賊軍營地則就不夠安詳了,那滾滾直上的烽煙仿佛一道利刃,直至那些本以為勝券在握、徹底拿捏住城中守軍的胡酋統帥們。

單單一座豐林城的存在,已經讓這些賊軍們不敢大部盡出、強攻廣武大城,這突然出現的烽煙究竟意味著怎樣的變數,若不徹查清楚,實在是讓人寢食難安。

所以當烽煙升起不久後,賊營中頓時便沖出數支騎兵斥候隊伍,或直向、或迂回的往烽煙升起的方向靠近過去。

李泰等人所埋伏的地點是一處葫蘆形的谷地隘口位置的坡地上,石壁坡地上除了荊棘雜草等遮擋物之外,還有幾個殘破的石窟坑洞,石窟里還有一些佛像殘塊與干硬的野獸糞便,氣味算不上好,但總算是能遮風匿跡。

自從去年在白于山圍殲黑水胡眾,李泰便一直對宇文貴那一支人人能開五石強弓的神射隊印象深刻,一直幻想著自己也能組建一支。

眼下跟隨他一起在兩側山壁埋伏的兩百余眾,便是李泰在部曲當中挑選出來重點培養的種子選手們,雖然還達不到宇文貴麾下精銳們那樣技力兼具,但也都是能連挽三石弓的水平,在這本就比較狹窄的谷口、又是居高臨下的位置,殺傷力必然也是非常可觀。

「來了,準備!」

听到曠谷之中傳來的馬蹄聲,李泰兩眼頓時一亮,將手指掏進腰間鹿皮囊中,摳出一點凝固的油脂在指掌和弓弦上細細模索一番,又套上指套挽起弓弦。

不多久,一支三十多人的騎兵小隊出現在山谷外,一名胡卒率先策馬行入,先將山谷內情形打量一番,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景物與標識,同樣也沒有發現掩藏在石壁坑洞里的李泰等人,向後方打了一個放心前行的手勢。

這些胡卒也是謹慎,除了最開始探路一人,還前後分作兩批進入山谷,並且在後路進入後還留下數騎守住谷口。

但無論再如何謹慎,他們也終究還是暴露在李泰等人的眼皮底下,李泰抽出羽箭搭在弦上,瞄準胡騎隊伍中一個健壯目標, 地將箭失射出,同時口中暴喝道︰「殺!」

勁失直摜入那目標胸膛之內,並將那壯碩身軀撞下馬背、只一邊的腳還在以極為別扭的姿勢掛在馬鞍一側。

谷口兩側的石壁上落失如雨,霎時間便將入谷的胡騎射殺過半,猝不及防下那些胡卒們也有點懵,直到第二輪箭雨再射來,才有幸存者醒悟過來、發出示警的吼叫聲。

在將這一路賊軍斥候殲殺大半後,李泰卻並沒有急著率眾離開此境,而是背起弓失沿著山壁緩緩移動起來,要將左近更多的賊軍斥候吸引過來,給附近餃枚勒馬的部曲們營造繼續圍殲賊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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