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醫生手中的縴維支氣管鏡往下行進著，踫到聲門時，也許是動作幅度略大了些，謝游輝發生了一次嗆咳。
「麻得不夠深啊……」高醫生滴咕了一句，也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何必紅一看麻醉機上的呼吸參數，氣道壓28，略高。
「皮師弟，把米庫臭銨給了，靜脈推注。」何必紅說道，這很符合她的臨床方式，有點問題就想立即掐下去，而且要立竿見影那種。
米庫臭銨是一種起效迅速但作用短效的肌肉松弛藥物，可以幫助降低這類手術病人的嗆咳反射和體動反應。
果然，在皮凱凱給藥之後，謝游輝似乎陷入一種徹底的平靜當中，任由縴維支氣管鏡踫觸聲門。
高醫生微微點了點頭，對何必紅的處理很滿意。
一切似乎又重回順利。
當縴維支氣管鏡進入聲門以下，外接顯示器上傳來的實時影像震驚了所有人，包括徐慎。
只見從聲門下約5cm開始，全是膠狀的黑色瘤體！而且蔓延深度未知！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連麻醉機的純氧都只能從夾縫中通過，難以想象謝游輝是怎麼撐到今天才暈倒的！
呼吸老總最先喊道︰「臥槽……這麼多！」
何必紅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這怎麼做得下去？
高醫生算得上見多識廣，但這種程度的氣道瘤體，他也是第一次見，震驚的同時也有些興奮。
「愣著干什麼！拍照片啊！」高醫生對呼吸老總吼道，「多好的講課資料啊！」
「好的！高老師，我馬上拍！」說著，呼吸老總已經拿起手機對著外接屏幕一頓 拍。
兩名內鏡護士也震驚了，心里同時想著︰完了，這得幾點才能下班了？
皮凱凱也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幾下，心想這下又可以回去和寢室那幫抽藥的家伙炫耀炫耀啦！
震驚之余，徐慎在思考著幾個問題︰
這樣大體積的氣道瘤體，還是膠狀性質，手術難度很大，耗費時間長，謝游輝的身體條件怎麼撐？
首先就是氣道管理，如果是幾分鐘之內，而且得是沒有其他突發事件的情況下，也許這種「開放式」呼吸模式，還能維持謝游輝身體的氧供需要。
但這手術不可能在幾分鐘之內完成，謝游輝的手術時間越久，他的麻醉風險就會越高。
但高醫生已經使用起一種呼吸內科專用電刀，即氬氣刀，切了上去。
與普通電刀不同，氬氣刀無需擔心遇氧發生火災甚至爆炸的情形。
如前判斷，謝游輝的氣道瘤體果然是膠狀性質，雖然易切，但也存在一個問題︰取出來時慢。
瘤體被切下來之後，就是一小坨無用的氣道內異物，必須取出來。
于是，高醫生只得退出氬氣刀，用活檢鉗來取出切下的瘤體。
一旁的皮凱凱悄悄問道︰「師兄，不是應該有好幾個通道嗎？高老師怎麼把這個切東西的工具退了出來，再用鉗子去夾？」
徐慎也低聲說道︰「應該是沒買我說的那種多通道鏡子！」
幾乎是同時，徐慎也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此一來，謝游輝的手術會是一場持久戰。
假如他的黑色素瘤長在身體別的部位，手術做多久都無所謂。
可偏偏長在氣道內！
無形之中，只會使麻醉醫生和呼吸醫生的「掐架」時間延長︰一個要管理呼吸保證機體氧供，一個要在保證氧供的通道上不斷操作。
又要馬兒不吃草，又要馬兒長得好！
但正在操作的高醫生處于一種興奮狀態，彷佛瘤體是生在自己的氣道，只有把它們全切掉再取出來，他才舒坦。
可是，氧飽和度正在迅速下降！
盡管插入喉罩並使用了雙相螺紋管接頭，但謝游輝的瘤體佔位實在太大，因此其實手術一開始，他的氧飽和度就出現了逐步下降。
直到現在，監護上氧飽和度已經到了從97%下降至90%，再是83%、77%、67%……
「停一下！」何必紅大聲喊道，「飽和度頂不住了！」
高醫生立馬撤出鏡子，作為呼吸內科高年資醫生，他知道氧供不足意味著什麼。
何必紅將雙相螺紋管接頭的縴維支氣管鏡入口關閉，隨後扭轉麻醉機呼吸模式，再用力捏了幾下呼吸囊。
約十幾秒後，氧飽和度又逐漸上升。
「怎麼樣？還行不行？」高醫生焦急地問道。
「繼續試試看。」何必紅將氧氣量跳到最大水平，隨後又調快了微量注射泵上右美托咪定和瑞芬太尼的輸注速度。
高醫生又將手中縴維支氣管鏡伸入了喉罩，再次通過聲門時，謝游輝發生了輕微的嗆咳，但很快又平靜下來。
見謝游輝能夠平靜，何必紅心想應該是米庫臭銨的藥效過了，也就沒做處理。
高醫生又切下一塊黑色瘤體，繼續換成活檢鉗來將其夾出。
正準備進行下一次切除時，謝游輝的氧飽和度又下降了！
見狀，何必紅說道︰「高老師，退鏡子吧，讓我捏兩口氣。」
「唉，這得做到什麼時候去了！」高醫生無奈地把鏡子退了出來，「就沒有什麼辦法？能保證他的氧供？」
何必紅直接說道︰「都搶著一個通道用，能維持氧供就不錯了。」
在幾次手動給氧之後，謝游輝的氧飽和度又上來了。
于是高醫生繼續手術，縴維支氣管鏡再次通過聲門，同樣引起了謝游輝的輕度嗆咳反應。
就在這時，徐慎眼中浮現出一行橙字。
【威脅程度，A段】
橙字消失的瞬間，謝游輝的喉嚨開始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
嘶、嘶……
在喉嚨發出奇怪聲音的同時，謝游輝的上半身似乎開始不受控制一樣 地抬了起來，隨後又重重地砸到了平車上。
「怎麼回事！快看看！」高醫生停止手上操作，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把鏡子撤出來。
徐慎大聲吼道︰「別退鏡啊！」
但已經來不及了，高醫生「刷」一下把鏡子抽了出來，動作之快，就像哪吒抽出了敖丙的龍筋！
見高醫生退出鏡子，徐慎立馬跑到耗材櫃，開始找東西。
謝游輝的氧飽和度，開始下降！如同墜機般的下降！
何必紅趕緊手動捏氧，但她發現手上阻力變得非常大。
完了，喉痙攣……何必紅腦袋有些發懵，難道真的是喉痙攣？
喉痙攣的誘發因素很多，其中就包括麻醉過淺！
直接表現就是喉部運動肌肉的陣發攣縮，嚴重時導致聲門完全閉合！
聲門關閉，無異于死神關門！
何必紅說道︰「快！推丙泊酚！」
皮凱凱看到何必紅慌，也就跟著慌了起來。
這時，徐慎已經站到何必紅的對面，放下一包東西，「師姐，直接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