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坐吧。」
看身後這便宜女婿有些愣神,走在前頭的李思母親開口說道。
接著帶他進入家門,被這麼多人盯著看,多少有點不大自在。
「爺爺。」
「哥,你們怎麼也來了?」
李思上前去和家人打招呼,也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向楊利民介紹他們身份。
很為對象考慮的她說著說著,忽地一轉頭,眨眨眼楮道︰「誒,禮物是不是忘拿了?」
楊利民看著自己兩手空空的樣子,忽地一拍腦袋。
「哎幼,怪我怪我!」
接著就立馬起身,開門出去了。
來到樓下透口氣,心情逐漸平復。
其實還好,都是小場面,只是第一次來人家家里,著實有點手足無措。
拿了禮物再次上樓,一家人各做各事。
不知道李思跟他們說了些什麼,剛才並無交流的雙方,這次倒是主動跟他說話。
大舅哥朝前走來,對著他一點頭,下巴往外揚起,示意去外面待會兒。
楊利民跟著他來到走道里,謝絕了他遞給了的香煙。
「怎麼樣,這滋味兒不好受吧?」
「還好,就是冒昧來訪,一時間有點迷湖。」
「正常的,我剛去我媳婦兒家那會兒,她那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圍著出來看,那排場才叫一個嚇人。」
這是個愛開玩笑的人,點燃一支煙吞雲吐霧,很給未來妹夫面子。
隨即伸出一只手,和善道︰「李軍,在某部門給領導開車,混吃等死。」
「客氣了,楊利民。」
楊利民也伸出一只手,人家都在這麼主動了,他要再不機靈點兒,那就是純純犯傻。
「哥啊,這種事兒您有經驗,給說說該怎麼弄唄。」
李軍一愣,你這就叫上哥了?
不過也不在乎,抿嘴笑道︰「這還能咋弄?咱家就老頭兒那關最難過,至于我媽,別看她對你沒什麼話,其實比誰都想妹子早點嫁出去。」
「听我爸說,知道你們的事後,就她最上心,听說《映山紅》那歌是你寫的,對你印象挺好。」
他一通介紹,楊利民也算明白了。
丈母娘就是面冷心熱,加上撞上自己拉人家女兒小手,估計在生悶氣呢。
大舅哥口中的老頭兒,應該就是她家爺爺。
「我這妹子心氣高得很,老頭兒給她介紹多少機關干部,人都看不上,一直單著。」
「現在找著了你,還領回家來,他總得看看你有什麼本事,拐跑她最疼的孫女兒吧?」
楊利民點點頭,表示理解。
但其實是她把我拐跑你信嗎?
可不管怎麼說,他還挺感謝這位未來大舅哥的,不然自己還真是一點頭緒沒有。
別看人家自嘲起來不留余地,什麼混吃等死。
這年頭開車是個技術活,給領導開車,那就更了不得了。
再說什麼部門他都不願提,那領導的級別肯定不小啊。
說著,一支煙也快抽完,他踩滅後撿起煙頭,帶著楊利民進屋。
老頭端著個茶缸四處轉悠,時不時斜著眼楮看他,點了點頭,沒說話。
楊利民也回以一笑,人家態度不算差,沒刻意刁難,這就很不錯了。
至于其他人。
大舅哥媳婦兒在陪著兩熊孩子看那些他帶來的禮物,準備的很周全,煙酒糖茶,還買了布之類的雜七雜八的玩意兒。
不得不說,嫂子真漂亮!
未來老岳父則是在硬板沙發上看報紙,兩人目光接觸下,他笑道︰「小楊,過來坐啊。」
「誒。」
楊利民顛顛過去,對方又問他。
「听思思說,你現在在北影廠,弄一部什麼電影?」
「是,《前夜》你看過嗎?」
「哎喲,那可真是如雷貫耳,了不得啊!」
他豎起大拇指,看樣子比年輕人還要拘謹。
楊利民謙虛道︰「您客氣了,就是瞎搗鼓。」
「哪里哪里,我就覺著不錯嘛。」
這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除了尬聊,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當家做主的看來還是她媽呀
楊利民也識趣的不再多留,打了個招呼,起身去幫做菜的母女倆。
李思在陪著她媽說悄悄話,見著對象走過來,偷偷抬頭看了一眼。
楊利民來到兩人面前,開口笑道︰「伯母,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你坐著就成,沒什麼事兒。」
「那能啊,我這人一天不動就渾身難受。」
他也不管人家答不答應,蹲就開始幫著剝蒜洗菜。
丈母娘嘴唇蠕動,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心中對便宜女婿的印象,不由得好上幾分。
其實按她來說,能寫出那種歌,排出那種話劇的人,應該是個頂好的大小伙子。
唯一破壞印象的就是她在樓下的見到的那幕,總感覺有些輕浮。
「小楊,你在家也經常做菜吧?」
「是,只要有空,家里的飯基本都是我來做。」
這邊聊著,李思也在一旁幫腔。
「媽,他做飯挺好吃的,一會兒可以讓他幫忙炒」
「你還去過他家啊?」
「呃」
話沒說完,老媽突然的發問,一下讓李思尬住了。
「還長本事了。」
她皺著眉頭看著某人,並不反對這種事,在意的是自己居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隨即便听耳邊傳來某人悠悠的話語聲。
「我們工作的時候需要經常接洽,外加我家里還有個女乃女乃,思思是個懂事的孩子,我忙的時候,她就幫忙照看老人。」
沒誰不樂意听自家孩子好話的,丈母娘也一樣。
皺著的眉頭總算舒展,心里的氣也消了不少。
「她這孩子打小跟著她爺爺女乃女乃,咱們也沒什麼照看,野得很。」
「她十幾歲才回到我們身邊,好些事,都沒教到她。」
言下之意,無外乎是女兒有什麼不對的,讓未來女婿多包涵。
楊利民明白,接過話道︰「我倒是覺著這樣蠻好的,思思身上有兩代人共同教育的痕跡,這才培養了她獨立之前的性子。」
「換做別家姑娘,這時候還要讓父母操心呢,那才是真累。」
這話听得舒坦,眉頭一挑,丈母娘也高興起來。
「那是,她這孩子,從小到大,少讓咱們操心。」
「無論是上學還是工作,去了戰友文工團,我們都是事後才知道的。」
意思是女兒沒靠家里關系,單純憑著自己努力進的文工團。
「工作後也不怕哭,傻不拉幾的,發了工資還往家里拿呢。」
說著說著眼眶就有點濕潤,主要是心疼,也是覺著女兒真長大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得嫁出去。
當媽的那有不難受的。
只不過在客人面前,倒是很好的克制住。
雖然很想裝出一個嚴母的形象,嘴角的笑意,臉上的自豪,怎麼都止不住。
她最操心的就是女兒的婚姻大事,二十五六了,在這時代算大姑娘。
現在總算落實,還有點患得患失。
好在楊利民是個會說話的,開口打岔,盡量說些讓人開心的事情。
談工作,談做菜,談他在街道的那些事情。
丈母娘本來就是從政的,對此有共同話題。
又說起他們那電影,也滿是期待。
「思思跟了你,倒是長了不少見識,好好努力吧,等著出來了,一定支持。」
說著,前期的準備工作也已經差不多。
楊利民自覺的端著菜出去炒,反客為主。
單看菜色,人家對他還挺重視。
有葷有素有湯,自己小露了兩手,其余的還是丈母娘來。
等到上了桌子,楊利民就知道,今天的主題來了。
「小楊是吧,听我這孫女兒說,你在街道做事?」
老頭倒了杯酒,率先發問。
他點點頭,其實基本情況都已經了解,一些有的沒的,人家只是想確定一下。
「實不相瞞,我老早就听說過你。」
「去年國慶你就在我這兒掛上了名,那會兒你和思思還沒成呢。」
「我身邊一眾老哥們兒都在夸你,那歌寫得好,話劇也排得不錯。」
起了個頭,人親自給他倒酒。
楊利民連忙起身接著,酒杯放的很低。
對方壓壓手掌,讓他坐下,又道︰「我真沒想過,當時那報紙、廣播里見天出現的年輕人,會在今天成了我孫女兒對象。」
「我呢,一把老骨頭了,該說不說的,沒幾天好活了,你們年輕人的事兒,你說我能管得了幾天啊?」
「你福源千秋,壽比南山,沒這些事兒的。」
「嗨,那些都虛的,你和思思處對象,我不反對,我知道她,反對了也沒用。」
老頭嘬了口酒,極為感慨。
「她女乃走之前,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見著這丫頭落實個好人家,讓我幫忙看著點兒。」
「你工作能力出色,人品呢,我相信丫頭眼光,給她介紹那麼多人沒看上,唯獨找著你,肯定有你的獨到之處。」
「所以我就想問你一句,你要讓我把孫女放心交給你,你憑什麼呀?」
這最後一句話一落下,場上的氣氛一下就嚴肅起來。
所有人都在低頭吃飯,顯然老頭在這家里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李思猶豫片刻,有些擔憂道︰「爺爺」
話沒說完,老頭擺手道︰「爺們兒的事兒你別插嘴,放心,爺爺也不是故意刁難他。」
他的態度很明確了,就像听听眼前這小子怎麼說。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楊利民有著怎樣豐厚的履歷,或者被誰誰誰看中,被誰誰誰夸贊。
那些都是虛的,他就要看這個人。
只要這一關過了,其他的都好說。
楊利民明白這個道理,神色也變得認真。
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又放下,長長吐出一口酒氣。
「我出生那會兒,國內戰爭還沒結束,當時那種情況,普通老百姓家里什麼樣子,想必您比我清楚。」
「49年建國,我還穿著大褲衩四處跑,屁都不知道臭的年紀。」
「有一年,某地發生洪災,人民子弟兵奔赴戰場,我不知道為什麼,爺爺和爸媽也去了,走之前跟我說,讓我長大了做個對國家和人民有用的人。」
「洪災結束了,他們沒回來,女乃女乃說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那時候有了點兒思想,但懂得不多,只記得爺爺生前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長大後上學,平平無奇,正值國家發展需要新鮮血液,我就去了,在街道模爬滾打三年,算是小有所得。」
「去年是個好時節,我一路鮮花榮譽,還找到個這麼好的女人。」
「您現在問我憑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我時刻提醒自己,就是個平頭百姓,沒那麼多追求。」
「平頭百姓的生活,那有那麼多的追求,我只知道一個女人跟著你,不嫌棄你,願意給你生孩子,無怨無悔,那就是頂好的了。」
「如果這樣都還不滿足,還不對人好,那和畜生有什麼區別?」
楊利民看向前方,沒再說話。
場上也一直沉默,就連兩個孩子都沒再嘰嘰喳喳。
這就是普通人的一生,他要不是穿越過來的,早就泯然眾人。
所以自己很珍惜,別人欺負要回擊,下死手那種。
有人對自己好,也得記在心里。
「做人的道理就這麼點兒,您要讓我說出個什麼子丑寅卯來,我辦不到。」
「我唯一能夠做到的,說難听點,您有一天再見到思思女乃女乃,再見到自己老伴兒,能夠得意的跟她說一句,‘我的眼光你放心,那小子我看了,挺不錯的。’,就這麼簡單。」
老頭半天沒說話,端著酒杯愣在那里,也不動。
許久之後才回過神,手里的酒朝著對面那年輕人方向探了探。
「吃菜。」
「誒。」
他點頭答應,一家這左右看看,不知道是成了還是沒成。
作為父母的老兩口一直皺著眉頭,很是擔心。
大舅哥替他抹了把汗,心想這小子真行。
就連嫂子都投來贊許的目光,表示不錯。
老爺子又道了杯酒,才開口道︰「找個時間見見你女乃女乃,她不容易,往後丫頭去了你們家,得多照顧。」
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兒,非兩個人的事情。
听了這話,一旁的李思眼眶一紅,差點兒哭出聲來。
所有人也都明白了,楊利民這關算是過了。
「吃完飯陪我下盤旗,象棋會下吧?」
「不謙虛的說,縱橫沙場,全無敵手。」
「你這小子對咱脾氣!一會兒先讓你一炮一馬,免得你吹這牛實行不了。」
「哈哈,那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