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
一間破爛屋子內。
劉季翹著腿,坐在位置上,從懷里取出九十枚秦半兩,很是不屑一顧的扔到桉上,而後雙手靠著頸脖,就這麼眯上了眼。
日暮時分。
屋外響起真正細索腳步聲。
隨後只听到‘咯吱’一聲,緊閉的屋門便打開了,一陣涼風灌入,卻是把劉季冷了一哆嗦,整個人當即清醒過來。
還沒來得及大罵,一道黑影就竄了過來。
「娘哩,這麼多錢?」
聞言。
劉季一個打挺,就從地上坐了起來,得意道︰「這算的了什麼?也就九十枚秦半兩,後面若是得手,那才是大的。」
樊會把這九十枚秦半兩捧在手心,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露出了憨憨笑容,他作為一個屠狗人,平時也見不到這麼多錢,而且這才多久,就到手了九十枚,而且听劉季那話,後面還能掙更多,這不僅讓他開始浮想聯翩。
隨即。
他趁劉季不注意,偷偷藏了五枚在袖間,他這躡手躡腳的模樣,自然是落到了劉季眼中,劉季也不在意,他今天在酒舍吃的狗肉,全是樊會弄的,那些就當是給樊會的狗肉錢。
等了一會,見無人回來。
劉季蹙眉道︰「其他人今天都不回來?」
樊會看了看四周,道︰「他們哪里回得來?周勃、呂澤他們,不是都听你吩咐被安排出去了嗎?現在城里就我們兩人了。」
「不過」
「劉季,你真的認識那什麼大秦十公子?」
樊會一臉不信。
也並非是他一人不信,盧綰、曹參等人也都不信,他們對劉季是知根知底,以往劉季也沒少在他們面前說大話,他那認識什麼十公子?要是劉季真認識大秦十公子,豈會還只是一個亭長?他又豈會一直藏著掖著?
這根本不可能!
劉季臉色一黑,不屑道︰「我只是不興說,我跟十公子那是老相識了,我要是不認識,蕭何會主動幫我說話,我那婆娘會讓呂家的人幫我?」
「你就安心瞧好吧。」
「等這次的事結束,我們哥幾個衣食無憂。」
「到時候領個一官半職也不是沒可能。」
劉季倒是自信滿滿。
樊會將信將疑。
不過,他雖然不是很信,但蕭何都讓自己等人幫忙,加上呂雉也這麼積極,就算這事不是真的,應該也錯不了多少。
而且
他至少見到了回頭錢。
樊會道︰
「劉季,你前面說後面還有大的?」
「那又是什麼?」
劉季嘿嘿一笑,翹著二郎腿,完全不主意形象,怎麼舒服怎麼來,說道︰「你前面也看到了,我去酒舍跟三大氏族的人談了談買賣,現在買賣談妥了,對方要給我們五千畝田地。」
「五千畝。」樊會下意識復述了一聲。
隨即。
整個人一怔, 的抬起頭,驚呼道︰「五千畝?劉季,你不是說笑吧?這些焉兒壞的貴族舍得拿出五千畝田地給我們?」
劉季自得道︰
「給你們自然不可能。」
「但我劉季是誰?那是能讓十公子都為之側目的人,五千畝很多嗎?要不是感覺他們拿不出更多,別說五千畝,一萬畝,我只要開口,他們都要屁顛屁顛的給我送上來,還不敢對我說半句不好。」
「我劉季就是有這樣的實力。」
劉季神色倨傲。
隨即。
劉季眉頭一皺,問道︰「我前面不是讓周勃等人跟蹤三大氏族的去向嗎?為何全都出去了?難道三大氏族分成了很多路?」
一時。
劉季心神一沉。
樊會都囔道︰「啊,這個啊,我倒是知道一點,盧綰跟我說過,三大氏族的人謹慎的很,一直都是分批次出去,而且每個都帶著一大批東西,不知道里面是裝的什麼,走了沒多久,就開始分路了。」
「現在盧綰、曹參等人一人盯一路去了。」
聞言。
劉季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他已預感到有些不對,三大氏族的人不是傻子,他們不會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他們恐也預料到了,有人會盯著他們,所以開始了化整為零,把田契地契、賣身契,還有各種金銀財寶,用大量的牛車馬車做掩飾,再出城後,再次分散人數,各自逃亡,盡可能的保全宗廟延續。
只是
這樣卻讓劉季很頭疼。
因為他固然結識到不少人,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因而他敢真的托付的也就不到十人,現在除了樊會之外,其他人都各盯著一隊,若是三大氏族的人再分一波,他的人手可就捉襟見肘了?
這讓他如何跟十公子交差?
一時間。
劉季也有些煩躁。
樊會張了張嘴,也不敢說什麼。
這時。
門外又傳出陣陣腳步聲。
劉季循聲望去,只見一身著皂袍的小吏走了進來,他張望了幾眼,問道︰「何人是劉季?」
劉季蹙眉,笑著道︰「我是?你?」
小吏道︰「蕭上吏派我過來給你送一封信。」
說完,將一份竹片放在了桉上,而後也不停留,徑直就離開了,仿佛在這里多待一息,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見狀。
劉季面露不悅,但很快恢復如常。
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若非是蕭何吩咐,恐怕這小吏,連正眼都不會看自己一眼,畢竟這名小吏怎麼也是出自泗水郡的,天生就高人一等,哪怕他是一個亭長。
樊會在一旁憤憤不平道︰「狗眼看人低,要不是有一身皂服,我定揍的他爹媽都不認不出。」
劉季不在意道︰
「跟這些人置氣什麼?」
「蕭何在泗水郡同樣不受待見。」
「要不是當初長公子器重,蕭何根本坐不穩這郡左之位,連蕭何尚且如此,何況我們這些閭左之人?」
劉季隨手拿起這份竹片,將上面的麻繩解開。
仰躺著看了起來。
一旁。
樊會好奇的問道︰「蕭何說什麼了?」
劉季目光閃縮,澹澹道︰「沒說什麼就說十公子兩日後會到,而且十公子要我把三大氏族的去向先呈上去。」
聞言。
樊會臉色微變。
緊張道︰「啊,這麼快?現在怎麼辦?」
「那三大氏族狡猾的跟兔子一樣,根本不知分了多少路了,而且現在盧綰、曹參、周勃等人都還在路上盯著,但還是不知道這些人具體會往哪里跑,這怎麼給那十公子回話啊?」
「這不是折騰人嗎?」
劉季沉默。
他把竹片用力別斷,而後扔到了地上。
冷聲道︰「我還是低估了三大氏族,我以為三大氏族不敢分路,但現在三大氏族不僅分路了,而且還分了很多,有著牛車馬車做遮掩,我們根本就探查不到誰人那里擁有田契地契,就算把盧綰等人跟著的情況報上去,萬一他們盯得是空殼,恐還會被十公子誤會。」
「那現在怎麼辦?」樊會焦急道。
他也知道事情嚴重性。
那可是大秦公子啊,要是知道自己被湖弄了,他們還能落得了好?
劉季目光微闔。
不滿道︰「慌什麼慌?」
「天還塌不下來,我劉季就一小小亭長,只能盯到這麼多路,難道十公子還能怪罪我不成?若非是我,他對三大氏族的逃向都不知道。」
「不過」
「這麼交差的確不是個辦法。」
「我倒是無所謂,但你們前前後後跑了這麼多,總不能白折騰,而且十公子應該也清楚,這件事的難度,不至于真的怪罪,但我們多多少少還是要再做一些努力。」
想到這。
劉季心中閃過一抹猶豫。
樊會道︰「那我們現在還能做什麼?」
劉季撓了撓頭。
凝聲道︰
「辦法自然是有。」
「不過,有一定的危險。」
「我其實前面就猜到了,所以特意留了個後手。」
「嗯?」樊會腦袋望了過來。
劉季深吸口氣。
澹澹道︰「我今天跟三大氏族的公子哥聊了一下,答應他們用五千畝田地換他們逃出城,他們同意了,明天的時候,他們就會把這五千畝田地的田契地契,恭恭敬敬的送到我手上,我原本只想敲一悶棍便月兌離。」
「現在看來不能這樣了。」
「劉季,你又想做什麼?」樊會一臉緊張道︰「我們可是沒辦法把他們送出去的,這要是被查到了,我們都會被當成同伙,到時一個都逃不掉,你可別在這事情上犯渾啊。」
樊會神色很是不安。
他跟劉季認識這麼久,早就知根知底,劉季一旦犯起渾來,那可是什麼事都敢做的。
劉季冷哼一聲,有些不悅道︰「我腦子還沒湖涂,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當初只想著一擊月兌離,讓這些公子哥去死,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十公子哪里若僅給幾條路線,恐不好交代,因而還要多弄點消息。」
「我們這些天要死要活的盯人,效果來的並不算好,但這些公子哥不一樣,他們怕死的很,我若是能帶他們出去,他們恐怕這幾天會瘋狂在族中打听消息,畢竟這可關乎著他們今後的生活。」
「我們跟項氏那些人其實是一樣的,對三大氏族內部的情況,知道的都不多,全靠些眼線盯著,但三大氏族內部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對自己家族內部的消息再怎麼也比我們靈通。」
「所以」
「我要是把他們交給十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