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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四章 若古有訓,絕地天通!(求訂閱)

日暮時分。

眾士人陸續回了客舍。

秦落衡本想乘勢暢游咸陽城,只不過參與盛會的士人,不乏上了年齡的老者,加上在冀闕坐了一天,一些人實在精力不濟,加上眾士人住的地方相隔較遠。

秦落衡猶豫再三,把騎行推遲到了明辰。

盛會落幕。

但其影響力卻是久久未消。

城中不少客舍燈火通明,很多前去冀闕觀看的士人,也是坐在大廳里高談闊論,暢想著日後的繁華盛景。

引得四周民眾喝彩連連。

一間邸店內。

張良跟陳平都住在其中。

陳平家境清貧,雖已身著最好的衣裳,但跟其他士人相比,依舊顯得有些窮酸潦倒,張良自是看出了他的窘境,主動借了一套錦衣華裳給陳平,以期他能在明日,以最好的面貌展現在世人眼中。

故而兩人的關系拉近了不少。

大廳喧囂。

兩人卻是在同一件屋中。

陳平道︰「這次多謝黃兄借衣裳了。」

張良搖頭道︰「不過幾件衣裳,跟陳兄的大才相比,又算得了什麼?明辰的騎行,當著咸陽數十萬民眾之面,自然要穿的隆重正式一點,我其實挺佩服陳兄之才的。」

「家境清貧,卻能自學成才,天資之高,實屬罕見。」

陳平搖頭道︰

「這算不得什麼。」

「家道的確是清貧,但阿翁病逝前,卻也再三叮囑,讓我多加習書,若非阿翁之言,我恐怕還跟常人無異,何以能來咸陽,又豈能躋身于百大名士之列?我實是擔不起此等稱贊。」

「令尊確有真知。」張良微微額首,隨即也沒在這上面多說,話題一轉,聊起了這次盛會,問道︰「陳兄,你對這次盛會全程是何看法?」

陳平目光微凝。

沉聲道︰

「或許是要分為兩說。」

「我等入席的士人,所言大抵逃不月兌‘維穩’二字,而秦博士所言卻是著眼于‘盛世’!」

「正如秦博士所言。」

「諸子之學,大多體現在由亂到安,但天下安寧後,卻並無太多建樹,只是以大同社會潦草概之,秦博士目光高遠,他看向的是天下由治到盛,而且非是十年百年之短盛,而是千秋萬世之強盛。」

「秦博士所言」

「或許才應是天下真正之所求。」

張良點頭道︰「我與你意見相同,秦博士目光太過高遠,也太過虛妄,宛若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或許他正是看出了秦廷治世的不可為,故而另闢蹊徑,將目光寄望在了遙遠的後世。」

陳平眉頭一皺。

他深深的看了張良一眼。

听出了幾分意味。

他問道︰「你認為大秦不會改變?」

張良笑道︰

「會!」

「秦落衡在盛會上已說得很明了,大秦已不容許百家存在,所以或許用不了多久,大秦就會對諸子百家下手,這次盛會只是把這事提前告知罷了。」

「百家不會坐以待斃的!」

陳平遲疑片刻。

沉聲道︰

「黃兄似有些言重了。」

「這次大會的確是朝廷舉辦,但全程都是秦落衡在操行,而且這次商議之事,本就是泛泛的理想之談,何以能當真?」

「再則。」

「秦落衡也出身百家!」

張良搖頭道︰「陳兄並沒有理解一件事,秦為大一統之國家,即律法一體,官制一體,治權集于國府,決于皇帝,上下統一政令,從而使得帝國如臂使指。」

「但眼下呢?」

「百家各成一派,私欲成災。」

「這種情況,在古籍中也曾有提及。」

「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賊、鴟(chi)義姦(jian)宄(gui),奪攘矯虔帝顓頊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絕苗民,無世在下,乃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

「在《國語•楚語下》更是有詳盡的解釋。」

「顓頊帝絕地天通,便是想讓‘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齊肅衷正,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听徹之。’」

陳平卻是沒听明白。

他以往家境清貧,根本沒听聞過這些。

張良道︰「上古時期,巫覡(xi)操縱著天下民心,屢屢借‘上天神靈之言’跟顓頊帝對抗,惹得民心動蕩,顓頊帝為了讓民眾無二心,便推行了‘絕地天通’之政,即罷黜百神,唯用重、黎二神,管天司地,自此讓民眾一心,繼而天下大治。」

「眼下百家跟上古時的百神有何區別?」

「當年顓頊帝推出‘絕地天通’,就是為實現治權不出多門,將權勢集中于一體,而這同樣也是始皇帝在做的,顓頊帝當年尚且能罷黜百神,唯尊重、黎二神,秦廷何以不能來次罷黜百家?」

「依我看。」

「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百家自持為天下發聲,屢屢反對秦政,秦廷容不了太久的,秦廷從始至終都想讓天下只有一個聲音,正如秦落衡所言,秦廷想做到的是‘心合意同’。」

「秦會罷黜百家?」陳平驚疑道。

張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目光深沉道︰「百家注定會消亡,罷黜百家,也會是必然,就算沒有秦,也會有其他朝代,因為這是一條已經被證明是成功的路。」

「而且」

「天下想得以大治,必定要維持穩定。」

「我等所提出的‘維穩’,只不過是在制度上維穩,而秦落衡提出的維穩卻是在‘精神上’,他很早就說出了自己的治理之策,只不過我們在場很多人都沒听明白。」

「我前面也沒听明白。」

「直到那個場外的老者突然把話題轉向,把本來只是一場議論未來之治的話題,直接轉到了始皇身上,當時所有人都在驚詫,此人的膽大,但後面,我才反應過來。」

「這個老者不簡單。」

「他定是听出了秦落衡的想法。」

「因而故意把話題轉到始皇身上,一方面是打斷我等的想法,另一方面恐怕是起了借刀殺人之心。」

「殺人?何出此言?」陳平眼中越發不解。

張良面色微沉。

搖頭道︰

「這只是一種直覺。」

「秦始皇的權力無比強烈,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前面秦落衡所說並無任何問題,但此人卻是把矛頭直接指向秦始皇,這無異于讓夢想跟現實混為了一談,眼下秦廷苛政不斷,此言一出,很容易激起民眾的不滿情緒。」

「再則。」

「秦落衡是臣,始皇是君,豈有君臣相比的?」

「這豈不就是在以言殺人?!」

陳平臉色微變。

經過張良的解釋,他也不由大汗淋灕。

他前面根本就沒往深處想,現在細細回想起來,才知道其中有這麼多門道,所有人或許都以為秦落衡只是一時氣言,但誰又曾想,那就是秦落衡提出的治理之策呢?

只不過。

在場太多百家士人。

所以秦落衡才羊作怒狀道出。

想到這。

陳平也不由對秦落衡多了幾分忌憚。

此人心思太過可怕。

隨即。

他又把目光看向了張良。

這人同樣非比尋常。

其他士人都沒看出其中博弈,但張良卻是看出來了,雖然也算是後知後覺,但比其他士人明顯要超出不少。

同時他仔細回想了一下那名老者。

他的發鬢已經發白,背有點弓,個子並不高,句僂之態盡顯,但卻是沒有什麼記憶點,以至于,他現在甚至記不起那人具體的面貌,彷佛就是一個很尋常的老者。

陳平遲疑道︰「那名老者真不會是無心之言嗎?」

張良搖了搖頭。

說道︰

「我認為不是。」

「這幾日天氣雖然不高,但依舊有些暑氣,年歲大點的老人,一般不願擠在人堆里,而他卻早早佔據了最前段的位置,秦落衡直斥盛會結束時,一般人都會繼續呆著看熱鬧,誰又會選擇在那時直接轉身離開呢?」

「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他此舉大體有兩種可能性。」

「一是猜到了後面的情況,所以憤然離場了;二則是想表個態,讓其他人跟著一起離開。」

「無論是那種心思,都非是常人能及。」

「此人非比尋常。」

陳平微微額首,贊成道︰「來咸陽之前,我還小看天下英杰,自認不輸天下任何人,但來到咸陽之後,見到黃兄等當世英杰,才知自己以往是何等的狂妄自大。」

張良笑道︰

「陳兄就不要妄自菲薄了。」

「陳兄若真那麼才疏學淺,又何以入列百大名士之列?只不過我其實也沒想到,天下的大才之人,竟有如此之多,即便已入席了九十六名,竟還有明珠旁落,實不敢再生出任何輕慢之心。」

陳平點頭同樣。

突然,張良開口道︰「盛會過後,不知陳兄又將何去何從?」

陳平目光陡然一沉。

他深深的看了張良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反倒問起了張良,問道︰「黃兄意欲何為?」

張良起身,望向了窗外,目光深邃道︰「入城之後,我一直覺得咸陽的這些里巷高牆有些礙眼,讓人感覺很不開闊,我以前以為,住在繁華的邸店會好一些,但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因為總有更高的屋舍阻隔。」

說完。

張良把目光望向了一方。

那里是咸陽宮!

說完,張良回過頭,看向了陳平,淺笑道︰「陳兄,你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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