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奇听完，眸光落在大妹身上。
「阿玄，你想不想去師範專科學院讀書？」
顧玄頭也不抬，緩慢扒飯︰「不想。」
陳星凌和顧奇互視一眼，默契不再開口。
李瑛卻覺得有些不甘心，道︰「今年政策寬松，以後也不知道咋樣。人家老師都說師範學院不錯，萬一錯過了，以後沒這樣的機會了，到時想要也沒得有，那可咋辦？」
小兒子當年也是心心念念要讀大學，可惜下鄉幾年後，知識就荒廢了，再也拾不起來了。
老師說了，讀書這種事就得一鼓作氣，考了就讀，畢竟政策現在還亂得很，能有空子可鑽已經算幸運了。
顧妙轉了轉眼楮，嘀咕︰「有得讀總比沒得讀好吧？再說，人家師範生不用多少學費，還能有補貼來著。」
「是啊是啊！」李瑛附和道︰「學費不用多，幾年下來還能省一大筆錢。日常有飯票和生活津貼啥的，多多少少也是錢嘛。」
有便宜不佔，不是她李瑛的處事風格。而且，這便宜不是小便宜，而是大便宜。
不料，其他四人都沒接口。
李瑛瞪了瞪小兒子，低聲︰「好機會來著，還不趕緊勸一勸你妹妹。」
顧異頗有些無奈，苦笑︰「媽，您這麼想，可阿玄不這麼想啊。讀書的人是她，又不是我，我贊成有什麼用？得阿玄自個喜歡呀！」
趙小杏麻利扒飯，把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
婆婆本來就看她不順眼，開口反駁老人家，指不定劈頭就是一頓罵。
顧奇附和點頭︰「確實如此。阿玄她不喜歡，就不好勉強。」
李瑛暗自覺得不甘，瞥了瞥大女兒。
「你自個真的不喜歡？等等！阿玄呀，你知不知道啥是師範學院？你為啥不要？那你究竟要啥？」
顧玄搖頭︰「反正不是師範學院。」
「當老師有啥不好的？」顧妙瞪了瞪姐姐，道︰「能有編制，還能受尊重，還能罵學生——挺好的呀！」
顧玄淡聲︰「你覺得好，那你以後去考。反正我不要。」
顧妙訕訕住了口。
李瑛啃著雞肉，裝腔作勢嘆了嘆氣。
「這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賺錢的不多，要用錢的人卻不少。讀大學那麼費錢，偏偏一個個不懂得為家里籌謀省錢，也不體諒體諒男人在外賺錢的不容易。」
陳星凌一下子听明白她話語中的嘲諷，眸光坦蕩看向李瑛。
「媽，讀大學是我自己堅持要去的，我的學費我自己能掏，犯不著花家里的錢。」
李瑛不屑睨她，反問︰「你的錢是哪里來的？阿奇剩下的工資都交給你了吧？交給你就是你的錢？」
在她看來，兒子賺的錢就是家里的錢，輪不到兒媳婦私藏亂花。
以前這樣子也就算了，現在她這個婆婆來了，就得她來做主。
「媽！」顧奇沉聲︰「您別亂說話！」
陳星凌瞪著婆婆，理直氣壯︰「我的錢都是自己賺來的，一部分是娘家給的。阿奇的工資交大部分給你料理老家，其他存在他身邊。不信你問問他！」
顧奇沉聲︰「媽，我媳婦花我的錢不理所應該嗎？要不是您總這樣子，星兒也犯不著不敢花我的錢。」
李瑛不敢直視大兒子冷若冰霜的眼神，又見陳星凌一副「不容置喙」的坦蕩模樣，訕訕住了口。
「我……我這不勸阿玄為家里多想想嗎？我不是說虎子他媽，你們別誤會。我為這個家省些錢，不對嗎？」
顧玄緩慢擱下碗筷，面癱的臉毫無表情。
「如果家里的錢不夠，你們要我去讀，那我就去讀。」
眾人都愣住了。
李瑛則面露喜色，貌似看到了希望曙光。
顧奇挑眉問︰「你不是不喜歡師範專業嗎？既然不喜歡，就沒必要勉強，家里不會缺供你的學費。」
他現在多了一份省里發的特殊津貼，每個月能多出二十幾塊錢。
即便沒有弟弟幫襯，供兩個妹妹讀書應該也不在話下。
陳星凌附和道；「不錯，一旦選擇了，便可能是一輩子的事，除非是自己真正喜歡的專業，不然不要沖動選擇。你大哥二哥能供你，你不是別無選擇。」
賈霜花選擇師範專業，一來是自己分數不高，二則是父母親和她的表哥未婚夫都希望她將來能當一名人民教師。
馬大禮選擇這個專業，大部分原因是學費不高，而且每個月還能領一些津貼補貼生活。他家里窮得叮當響，下方還有兩個妹妹要讀書，學費生活費成了一家人最大難題。
說句實在話，馬大禮他是別無選擇，所以只能如此。
但顧玄的情況不一樣，家里還算殷實，遠遠不到那個地步。顧奇和顧異供她這個妹妹綽綽有余，所以沒必要選擇自己不喜歡的專業。
顧異舌忝了舌忝嘴角，關切問︰「阿玄，你覺得你喜歡什麼？你總得有一個比較明確的目標吧？不能只為了讀書而讀書，該給自己立個目標。」
顧玄垂著眼眸不說話。
李瑛略有些焦急，低聲︰「你自個也不知道，對吧？那做什麼不試試師範專業？女孩子當老師蠻好的，圖個穩定，是吧？」
「不喜歡。」顧玄直截了當答︰「其他不知道，但我真不喜歡當老師。」
顧奇輕輕點頭︰「阿玄不適合當老師。」
自家妹妹打小就性子冷漠，不愛說話。
小時候很多人以為她是啞巴，因為她可以一整天不說話，只安靜默默待著，乖巧得好多人以為她腦子有問題。
當老師就算不必口若懸河，但基本表達能力和溝通能力還是必備的，不然怎麼教課跟學生交流！
侃侃而談的人，就算不必有滿月復學問，也能很好跟他人交流。
但像大妹這樣的人，即便她學富五車，文采斐然，也不可能站在講台上大大方方講課，因為她天生做不到。
「不試試怎麼知道？」李瑛仍不想放棄，畢竟「錢」事關重大，不到最後不能輕易放棄︰「不合適了再換，不行嗎？」
顧玄沉默不答。
陳星凌听不下去了，道︰「選擇專業的時候必須非常謹慎。讀了某個專業，代表你以後從事的職業跟這個專業息息相關。教師是一輩子的活兒，不是一時半會兒想換就能換的。除非真正喜歡，不然就別嘗試。到時崗位固定了，想不要卻有雞肋心思，反而左右為難。還不如趁早確定自己想要什麼，往自己喜歡的方向去。對很多人來講，工作是一輩子的大事，比人生大事還重要，必須慎重再慎重。」
「嗯。」顧奇贊許瞥了一眼妻子，溫聲︰「你大嫂說得很對。要干一輩子的事情，如果不是真正喜歡，很難堅持下去。如果真不喜歡，沒必要去嘗試。」
「我知道了。」顧玄輕輕點頭︰「我……我喜歡那種……可以自己一個人安靜干活的工作。」
眾人愣了一下，轉而苦思冥想起來。
她喜歡這樣的工作，絲毫不意外。
但上哪兒去找這樣的工作？
顧妙暗自憋笑︰「自己一個人？還得安靜？那得是啥工作呀？」
李瑛愁眉苦臉︰「你這孩子……上哪兒找這樣的工作？可能嗎？」
「可能。」陳星凌解釋︰「一些研究類型的工作就差不多這樣。先復讀，專業以後再慢慢選吧。」
顧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