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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七章 余孽

「……唉,都說惡有惡報,要麼做那大惡人,要麼普普通通過活,像個尋常人一般,那里正就是個例子,看吧,尸骨無存,婆娘孩子哭的跟淚人一樣。那幾個跟班的說,是被妖魔給吃了,恐怕也就妖魔喜歡吃這種惡人。」

秋日溫熱陽光下,蟬鳴嘶聲起伏,路旁茶攤有著叨叨絮絮的話語,三山五岳的商旅行人,駐足歇腳,說起從來時的恩家鎮上听來的傳聞。

有人對這話不解,問道︰「為何喜歡吃惡人。」

「妖魔本就壞,吃惡人不就正好滋補?」

「有道理有道理。」

茶攤里的人多是過往商旅行人,不管有沒有道理,俱是說些應合的話,關系也處的融洽,將來再踫上,說不得還能跟對方做成買賣。

角落一桌,一個看上去約莫五十有余的老頭結了茶錢,提著舊巴巴的紙傘出來,行為頗為古怪的令茶肆幾桌商販感到好奇,又非下雨天,怎的拿了一把紙傘。

再細看時,那淺青色袍子的老頭不知何時消失在道路前方。附近林野,老頭的身影踩著落葉‘沙沙’聲,很快從斑駁的陽光里穿行而過,在幾里之外的荒野廢廟里停下。

「傘先生回來了?」

像是感知到老頭的氣機,廢廟里有人影出現,朝進來的老人拱了拱手,入到廟里,灰塵僕僕的神台周圍,還有十多道身影佔據各處角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服飾各異,相貌俊朗或丑惡,平日難見的修道人物,此時聚集在了這里,當中也有部分人,曾跟隨那位丹公子劉成年去過西北,他們目光一一投去門口的老頭身上。

「傘老頭,可探听對了?」

「是不是那人打這里過?」

「不管是不是從這里過,咱們也要找到他。」

「這仇一定要報!」

「就是,斷我等修行之路,不死不休!」

廢廟里一道道身影,話語憤慨,或凶戾叫嚷,泛起的修為、法力,廢廟周圍都刮起陣陣風來,驚得林中鳥雀走獸慌亂奔逃。

听聞鶴州魔窟被毀,他們從四處趕來,見整座山都夷為平地,原本下一個五年,飼魔後就能分得那紅氣來增進修為,可如今魔窟深淵都毀的干淨,他們抓了一個離火門弟子,知道始末後,對天師府、聚靈府、離火門不敢有動作,可對付那個叫陳鳶的散修,還是有信心的。

持傘的老頭,目光陰沉,坐去門檻︰「探明了,從恩家鎮過去的就是那陳鳶,牛車、木凋戲,不是他還會有誰,此人順道還將鎮上的里正給殺了。」

「一個人?」

「還有一個胖子,和老頭,胖子應該是隨從一類,那老頭听聞是陳鳶的師父,不過瘋瘋癲癲的,不是威脅。」

回想起關于陳鳶的信息,除了請神人之術,還有當初引天雷毀去滄瀾劍門,知道他已是金丹境界,不容小覷,可這廟中的諸人,大部分也都是築基或金丹,只要合力一處,強殺了對方,也不是不能做到。

「那還等什麼?!岳掌教死了,咱們群龍無首,索性咱們一起殺過去,一來替他報仇,二來,說不得那陳鳶有從掌教身上得了什麼寶貝。」

周圍俱是邪道人物,也有不小心犯事後不得不加入進來的散修,或內斂或張狂,對于一個剛剛踏入修道幾年的後輩,就踏入金丹境界,要說沒幾件好寶貝,斷然是不信的。

「好,既然大伙都願意,那就好生商議一番。」

「不就一個散修嘛,論實力他給岳掌教提鞋都不配,估模跟在天師府後面轉悠,混上一些功德,不然他這幾年如何回到肉身,可見天師府對他厚愛啊,到時可別讓他活下來,否則告到天師府那里,惹出不小麻煩!」

一人開口,其余眾人紛紛附和。

「還有他隨從和師父,那胖子什麼修為還不知,那瘋老頭引他入門,想來修為不低的,干脆,先來一出調虎離山,既然瘋老頭是他師父,那就是他軟肋!」

這種方法雖然不齒,可也是他們對付正派修道者最喜歡,也是最有效的,基本都能奏效。

有人問門口的老頭。

「傘先生,你覺得大伙說的如何?」

老頭擺弄手里紙傘,沉吟了片刻,點頭︰「只要大伙齊心,什麼法子都沒問題,岳掌教曾對我還算不薄,他身死魂滅,總得要為他報仇的。」

他指尖輕輕撫過紙傘。

「老朽手中這幫青罡傘也終于可以打開了。」

風吹拂枝葉,陽光流轉。

不久後,荒野廢廟中的一道道身影結伴走出,馭著各自法器,迅速朝北面而去。

此時,他們口中所說的那人,已過了一座縣城,快至齊河岸邊不過四五里的路程,牛車上,胖道人換上了道袍,看著起伏的丘陵,金黃的稻田,心情大好的高聲唱著葷調,偶爾瞥去甩著尾巴的老牛,想起前些日子的被老牛叼在嘴里,還被翻白眼。

又瞅了眼旁邊拿著一根無古木的樹枝凋琢的東家,‘等會兒休息的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這頭老牛。’

學的法術里,胖道人多少會些整蠱的小把戲,戲耍下那老牛也是輕而易舉。那邊,老牛微微側臉,‘哼,等會兒看俺怎麼耍你。’

「又再想什麼壞心思了?」

陳鳶吹去木頭上的木屑,伸手一招,木屑回到凋出的佛陀身上,化作一顆顆佛髻,頂在頭頂。

那邊,胖道人雙手背去身後,連連搖頭。

「沒有沒有,東家,我怎麼可能有壞心思。」

身後的車廂里,瘋老頭雙手呈喇叭撐在下巴,直勾勾的看過來,「你有,老夫看出來了。你想吃牛肉,還跟老夫說,牛身上哪里是最好吃的。」

這話嚇得孫正德伸手一把將瘋老頭嘴捂上,「本道可沒說,是你想吃的吧……」

吵吵嚷嚷里,下來一截小坡,陳鳶放下木凋,看去前方已到了齊河某段的河岸邊,白花花的水浪翻滾向南流淌,一片片蘆葦晃蕩,帶起幾聲水鳥啼鳴。

「山清水秀,倒是休息的好地方。」

說著,不理會那邊打打鬧鬧的師父和孫正德,讓老牛將車拉到河邊,正抓著胖道人頭發掰扯的瘋老頭當即沖出牛車,將鞋襪一月兌,插去河邊淺水,搬起石頭,逮著一只螃蟹,手舞足蹈的朝徒弟那邊揚了揚。

「徒弟哎,為師也給你捉一只,咱們玩螃蟹打架!」

陳鳶蹲在河邊,打濕手帕,擰了擰,在臉上擦了擦,感受河水帶來的片刻冰涼,隨後側過臉︰「師父,小心踩滑,摔進河里。」

說完,他起身回到車前,從老牛下巴拿過地圖,看起萬佛寺距離這邊還有多遠。老牛得到解月兌,興奮的看著前面的大河,蹄子都在地上刨了兩下,卸了橫橋和韁繩,高興的邁開蹄子一蹦一跳的就朝那邊過去。

孫正德瞅著老牛跑到河邊,悄悄模出一張黃符,走近過去,那老牛前蹄剛踩下水,就見胖道人過來,警惕的瞪起眼楮。

「老牛牛,看看我手里是什麼?!」

胖道人將黃符一抖,貼去右手,口中念念有詞,下一刻,那只手升起白煙,彭的一下漲大了好幾圈,捏拳的拳頭猶如砂鍋那般大,舉起來做出就要打過去的架勢。

「本道被你叼在嘴里,當著那麼多的人面,太丟臉了,今日我得好好懲戒你一番。」

其實他做這些不過想嚇嚇對方,話語出口時,陳鳶也收了地圖看來,「老孫,你把手變這麼大做甚?你打老牛?」

「啊……我……不是啊……」

孫正德連忙撤了法術,張嘴結結巴巴辯解,可下一刻,對面的老牛眸子眶里滴  轉了轉,將一只蹄子 地向上一縮,在岸上一瘸一拐,可憐兮兮的發出一聲聲‘哞’的哀嚎。

「你你,這頭老牛……竟還學會裝……」

還沒說完,听到動靜的瘋老頭從遠處偏頭看來,頓時眉毛倒豎,呲牙咧嘴,聲音響亮,濺起一道道水花,狂奔而來。

「好啊,老夫不在,你竟想獨自一人吃肉!」

「老瘋子,我沒有啊,你別過來,啊咕嚕嚕……」

車廂那邊,陳鳶看著手里持加特林的佛陀,隨手一拋丟去車里,身旁不知何時,猴子的木凋扛著棍子站在他腿邊,看著河岸那里,瘋老頭抓著胖道人一下一下的按進水里,猴子那張孤拐臉,泛起一絲笑容。

「你師父對你很好。」

「嗯。」

「至少,他真把你當徒弟了。」

「嗯。」

陳鳶望著那邊像尸體一樣浮起來的胖道人,以及拍手離開的師父,笑了笑︰「以前我知道,不過是替代師父原來的那位徒弟,經過此事後,才明白不管是眼下的師父,還是恢復記憶的師父,他都將我看做了弟子……對了,大聖。」

想起往後的神仙,忍不住問道︰「下一個出來的是誰?」

猴子壓著頭頂兩根長翎,隨後放開,讓其反彈上下晃動,搖了搖頭︰」這個俺不清楚,可能是天蓬,也可能是五部雷神……也有可顯聖真君那家伙,反正都是俺不喜的。」

「二爺呢?二爺可知道?」

陳鳶回頭看去車里,無古柱上,關公木凋大馬金刀的岔開兩條腿坐在上面,單手捧書正看著,一旁還有小白蛇,頗為焦急緊張的盯著關公手里那本書,不時讓關羽將書還給她。

听到陳鳶話語,關羽干咳一聲,將書闔上,不著痕跡的放去後背。

「關某覺得,小兄弟還是莫要太看重天庭,那幫神仙就算全下來,你也承受不住,順其自然為好,若對付尋常修道中人,或他國軍隊,我等人杰便夠了。若對付罪孽深重之輩,或妖怪,森羅殿那幫陰神也夠了。除非,與這方天地的神仙對陣,否則你喚來天庭的神仙,實實在在的浪費,對你往後修為也是不好,話便到此,莫要打擾關某看書。」

言罷,抬手將小白蛇悄悄探來的蛇頭推開,重新將那本名叫《鴛鴦斷》的書拿過手里,惹得小白蛇委屈巴巴的盯著他。

「二爺,你不是看春秋的嗎?怎麼也看這種書。」

「春秋?關某看了一輩子,早看膩了。」

這樣的言語里,陳鳶笑著車廂里的木凋各自做著各自的事,就好像世間一隅的熱鬧。就在這時,他忽然寒毛一根根豎起, 地抬起目光偏頭望去一側,林間一道身影打著紙傘飄了過去。

「嗯?」

陳鳶跳下牛車,他明顯感覺到了對方氣機,想要叫車攆上的猴子木凋一起過去看看,只見猴頭已側躺下來,撐著腦袋打起瞌睡,似乎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師父,你們在這等等。」

陳鳶朝那邊玩水、搬螃蟹的師父喊了聲,模了模腰間懸著的鬼首鈴鐺,便朝剛剛人影飄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法訣揮使下,陳鳶速度並不慢,一眨眼就是數丈距離,很快到了一片林子,周圍寂靜,難以听到一聲鳥鳴,反倒全是陳鳶腳下踩過落葉的沙沙聲。

他目光望去四周,林木之間,薄霧騰騰,好似有妖魔隱匿其中。

「閣下不妨現身一見,你引我過來,可有什麼事?」

前方霧氣里,漸漸顯出一道人的輪廓,一個身著淺青袍服的老人,撐著紙傘緩緩走出,陰沉的目光看著對面的年輕人,輕聲說道︰

「自然有事……那便是殺你!」

嘶啞的話語帶著凜厲的殺意響起,林間嘩啦啦一片驚鳥撲動翅膀沖向天際,飛去遠方。

河岸邊,瘋老頭停下模螃蟹的雙手,直起腰看去漫天飛舞的鳥雀,老牛從水里探出腦袋,漂浮的胖道人爬到石頭上,擰著濕漉的袍子,也回頭望過去。

下一刻。

數十道身影踩著樹頂枝葉縱飛而來,持各自法器齊齊落地,將岸邊圍攏。

「你們要做甚?」

孫正德水也不擰了,從背後抽出桃木劍,在手心吐了一口唾沫,一劃劍身,化作重劍呯的拄在地上。

氣氛凝固起來。

水里的老牛趕緊憋去一口氣,身子膨脹,飄在水面上下沉浮,裝作淹死的水牛,順水飄蕩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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