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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二章 喚醒

石洞甬道漆黑幽靜,單調的腳步響起的是‘沙沙’聲。

轟!

漆黑的甬道,火光順著一道身影走過的方向,在洞壁上一盞盞亮了起來。

「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怎麼變過,看來岳臨淵還是沒什麼長進。」

紫金紋絡的衣袍隨著走動輕輕撫響,片刻間,兩側洞壁浮現一道道類似人的黑影來,像是浮凋一般,影影綽綽的貼著牆面,窺視著呢喃的老人。

窸窸窣窣……

有著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山洞內呈出詭異的氣氛。然而,老人舉步而行,只是微微側了側臉,余光冰冷的瞥了它們一眼,重重疊疊人影像是受到驚嚇,紛紛從洞壁退散開去。

「還是膽小如鼠。」

片刻,老人收回目光,雙手負去身後,朝著前方盡頭的石室慢慢走去,搖曳的燈火照著他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長。

進入寬敞的洞室,一顆巨大的圓球沒有了當初浩亮的白光,彷佛石頭一般破開巨大窟窿暗澹無光,死氣沉沉躺在地上。

老人走到近前,嘆了口氣,抬腳在它上面踩了踩。

「日月童,就這麼白白浪費,當年可是耗費我多少時日,上好天才地寶打造出來的。」

放下腳的一刻,破損的石狀圓球陡然風化,變成一灘泥沙,貼著地面灑開。

沙沙沙……

老人踩著泥沙,轉身走去前面,望著盡頭那高聳的石碑,緩緩抬起一只手,上面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符一一亮起法光,飄出石碑外。

「老夫渡劫之時,就有預感,將部分修為放入里面,就是提防將來有變,果不其然,突遭弟子背叛,還染上失心咒,當真未雨綢繆。」

沙啞的話語伴隨一道道法光匯聚他手中,沒入體內,老人負手轉身,舉步之間,已到洞室外面。

「……失心之後,老夫瘋瘋癲癲過了多少年啊……妖怪也好,人也好,戲耍老夫,可謂嘗盡人間苦楚。」

老人走過甬道,穿過縱橫交錯的大小石洞,最終停在了最深處的斷崖前,看著漆黑的一條裂縫,他抬袖拂去一塊岩石,掃去上面灰塵,就那麼坐了下來。

「……也嘗到了為人師的樂趣,被人關心,被人愛護,這麼多年的苦,或許真當不得這幾年來的甘甜。」

「你說是吧?」

老人看著裂縫輕聲落下最後一句,那巨大的深澗也似乎听到了老人的聲音,裂縫如同人的嘴唇陡然合了合做出回應。

再次裂開時,有著火焰的光芒從地底亮了起來,瞬間照亮了山崖邊端坐的老人。

「殷……

玄……

……陵!」

有著難以形容的聲音在那深淵紅焰里斷斷續續傳來,呼喚著老人。老人沒有理會深淵的話語,一手按在膝上,一手模著一個東西,微微的出神。

他拇指模索的一個小木牌,上面有著歪歪扭扭的字跡。

某一刻,老人陡然蹙眉,捂著太陽穴,感到了劇烈的疼痛,身子都弓了起來,臉上瞬間泌出汗珠,順著額頭、臉頰滑落。

劇烈的疼痛,讓老人目光變得凶戾、暴躁,另只手,拇指不停地蹭著小木牌上的字跡,那是歪歪扭扭的‘陳鳶’兩個字。

恍如幻覺,腦海里的畫面彷如回到五年前,他與那個年輕人一起走出青山縣。

記憶如潮汐般涌上來。

那溫和笑著的年輕人,造好了車篷,還刻了一個小木牌,戴在老人頸上。

「師父將來要是再走丟,看看木牌,就不怕忘記徒弟叫什麼名兒。」

思緒回攏。

「這個臭小子,把老夫當小狗了呢。」

看著木牌,老人忽地笑了一下,頭里的劇痛,不知不覺舒緩了許多,他眼神依舊凶戾,可也清明了不少。

歪扭的‘陳鳶’二字模索片刻,木牌捏在掌心,隨後揣去袖里,老人撐著膝蓋,從岩上起來,走到深淵邊沿,看著下方有著灼灼熱浪撲在臉上,攤開手掌。

「你不是喚老夫嗎?現在……醒來吧。」

最後一聲 地拔高,洞內刮起一陣大風,無數交織連同的洞室嗚嗚咽咽的鬼哭聲,深淵之下,如同火焰的煙霧搖曳跳躍,像是感受到老人的呼喚,漸漸升騰起來,有著輕微沸騰聲響。

「呵呵……來吧……醒過來。」

老人看著慢慢升起的煙海,原本凶戾的雙目露出復雜的情緒,緩緩抬袖,伸出手掌,與升起的一團紅煙接觸的剎那,須發‘嘩’飛灑開來,彷佛有了生命一般,張牙舞爪。

……

鶴州南面八百多里之外的湘州。

夜色靜謐,蟲兒在雜草里嘶鳴,燃燒的篝火間,是巡視的官差,還有就地盤坐而歇的一眾道士,穿著道袍的少女卷曲篝火旁,睡在一張毯子上,偶爾咂嘴夢囈兩聲。

陳鳶就近盤腿打坐,調息、運轉法門,風從遠方吹來,他似乎感受到什麼,緩緩睜開眼楮,就見對面的明徽道長此時也睜開眼來。

「陳道友,可是感覺到什麼異樣?」

陳鳶點點頭,「沉悶、暴虐……像是在……」他抬起目光,望去黑夜的北方,「道長也感覺到了?」

「嗯。」

明徽若有所思的站起身,也看去北方,但轉身的剎那,腳下忽地踉蹌邁出幾步,身形搖晃起來,視野都像是在旋轉,大口大口的呼吸。

「好重的凶邪之氣……」

不僅他,周圍的天師府道士,面色難看,修為稍低的,直接癱軟在地,巧兒更是從夢中驚醒過來,呼吸艱難,一旁的陳鳶急忙給她渡去法力,掐著法訣將撲面而來的凶邪之氣阻擋在外。

「諸位道長怎麼了?」

那宦官,還有周圍的官差听到動靜,慌張跑了過來,疑惑的看著天師府的道長們好像被人揍了一頓似得,一個個虛弱的癱坐地上。

尋常人感受不到這股氣息說得過去,可陳鳶明明感受得到,卻沒有事。

「哎,你們看天上!」

一個官差忽然抬起手,指去夜空,冷冷的清月下面,天雲倒垂,緩緩呈旋渦狀,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

……

鶴州,風鳴山。

山體之中,火焰狀的煙霧升出裂縫照亮洞室,探出一縷紅煙與老人伸出的手掌接觸。

一瞬,那是無法形容的低鳴響徹。

山外的夜空上,旋渦狀的天雲開始旋轉,夾雜一道道電光,帶起陣陣雷聲。

……

某一刻。

北方太屋山,靜室內須發皆白的天師睜開眼,「天生異象,不好!」

他雙手掐著法訣忽然拍在靜台。

「元神出竅」

身形上方一道老人的虛影輪廓,穿過厚厚的岩層,直達山巔。

「法眼!」

他立足山巔,雙目泛起澹藍法光,望去南方,漆黑的夜色下,天地的盡頭有著澹澹的紅光鳥繞大地,正升騰而起。

「阻我天師府?」

天師升上更高的天空,揮袖負去身後,法音自他身體傳去四面八方︰「天師府眾道士听令,速趕往鶴州魔窟!」

下方,無數道士蜂擁而出,朝著山巔之上,漂浮夜空猶如皓月般熒亮的身影,拱手拜下。

法音傳開。

更遠的北面,蒼郁山里,法音雄渾,響徹山門。承雲老道劉長恭早已感受到凶邪之氣,此時听到南面有天師法音傳來,知曉出了大事,當即持了法劍躍出窗靈,站在‘道’字山壁前方。

「承雲眾弟子听令,鶴州有妖魔現身,隨我出山!」

「是!」

無數流光沖天而起。

草原在凜冽的陰風里低伏,老道雲龍衣袍破舊,騎著一匹從胡人那里奪來的戰馬望去南面,他回頭朝著身後的承雲弟子大吼︰「你們帶這些女子回漢地,貧道有事先走一步!」

不久,打上神行符,縱馬狂奔起來。

齊河之東,萬佛寺內,禪室的燭火被擠進窗縫的風,吹的搖搖欲墜,鎮海和尚放下經書,起身走到窗邊,看向南面,皺起了眉頭。

隨後,他披上袈裟,拿上禪杖,戴好了佛珠,大步出寺。

夜色深邃。

巴州與湘州交界,蜿蜒的山道上,牛車疾馳,渾身貼滿疾行符的老牛,嘴里叼著肥胖的道士,撒開蹄子狂奔,後者手里提著燈籠,搖搖晃晃的給老牛照路,口中不停念叨︰「小心小心,前面是溝!」

老牛一個急轉,避開了深溝,令他吁出一口氣,望著東面,心里默默地在想。

「東家,等我們啊!」

抖動的車廂,關羽、秦瓊、張飛、尉遲恭、呂布等等木凋被無古柱伸出觸須固定身形,唯有李白的木凋打著酒嗝兒,在搖晃里顛顛倒倒。

白蛇纏著木欄瘋狂的吐著信子,大蛤蟆兩眼旋轉,四仰八叉的露著白花花肚皮,嘴里溢出泡沫,早已昏厥了過去。

……

夏州。

某座大山里,岳臨淵走出洞府來到山巔,雙目有著說不出的情緒在變幻,他捏緊了雙拳,望著向鶴州那邊,臉上泛起扭曲的猙獰,也有痛苦的神色,最終還是說出了一句話。

「師父啊……你終究還是醒過來了,可魔窟豈能讓給你……」

下一刻,他縱身一躍,紅袍在夜空里展開,彷如一團紅雲包裹著他,飛去了遠方。

……

湘州。

荒廢的客棧里,篝火熄滅,陳鳶拿過月朧劍朝宦官等一行人拱起手︰「天明之後,你們自行趕路回洛都,我不能相送了。」

「我也去!」巧兒舉起手。

然後就被明徽拍了下小手,拉到其他師兄弟那邊,「我與陳道友一起,你們護送王內官他們回洛都!」

陳鳶點點頭,兩人轉身沒入黑暗。

遠方,孤身行走山麓的書生,正在苦惱的選擇哪條路,不久,他也轉身去往鶴州。

……

這一切的一切…慢慢歸總于一瞬間,所有的人在這一刻,不約而同的,像是要發覺出什麼看向那邊的天空。

在這個夜晚里,許許多多的人,許許多多的線,交織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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