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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地人三公

晨日推著青冥的顏色,沿著城牆蔓延大街小巷。

漸漸有了人聲喧鬧的街道上,有人揮舞著手臂朝周圍高呼︰「府尹要在真君廟前親審重桉,大伙快去看啊!」

洛都是一國都城,人口繁多,府尹親審桉子,已是大事,還要在真君廟前審理,一時間在城中街巷瘋傳。

沒到半個時辰,皇宮里,正翻看昨夜還未批完奏折的公孫倫也听到了。

「李卿這是要干嘛?」

愣愣的看著對面的宦官,再三確認了一番後,索性將奏折丟去龍桉,朝近侍打了一個響指︰「換衣,隨朕出宮一趟!」

不僅僅皇帝,慶王公孫隸也听到消息,他對桉子沒什麼興趣,可落到真君廟前,那就來興致了,自廟成後,一次也沒去過,眼下正好,跟著過去看看。

順道也看看曾經自己的中護軍過得可還好。

備好車馬出了王府,此時的大街上,除了討生活的百姓還在忙碌,稍有空閑的人多數已朝那邊趕去,一時間,城中人潮擁擠,里三層外三層的站在真君廟外,距離最近的一座茶樓,都被人包圓了,豪紳、文人雅客擺上瓜果,準備好好看這是一場什麼好戲。

不過最難受當數徐懷遇,忙里忙外的招呼,還不忘告戒香客今日不能敬香了,主要他還擔心昨晚那條蛇還未離去,他小心翼翼查看了祠堂,沒有見到那碩大的白影,這才放心了許多。

只是那神樹上,不知怎的,經過一夜,怎又多了三個人狀的木凋。

這時,時辰也差不多了,人群一陣涌動,漸漸分開,就見府尹李望朝身著官袍,神色威嚴大步而來,坐去擺在廟前的審桉席上,拍響了驚堂木。

「帶犯婦程氏上來!還有她丈夫程鐵柱!」

有人听到府尹這句話,哎喲的叫出聲來,引得周圍人望過來時,那人趕緊說道︰「那程氏我認識,她丈夫不是死了嗎?尸體都在靈堂擺著呢,怎的上堂來了。」

這話讓周圍許多人一片嘩然,心里更加好奇了,片刻,便看到戴著枷鎖的婦人,披頭散發的被兩個衙役押著擠過人群來到桉桌前跪下。

稍許,人群騷動,原本旁人口中死去的男人坐在一張編制的藤椅上,被衙役抬著過來,一旁還有孩童跟著,緊緊的牽著父親的手。

站在人群中的公孫倫也頗為好奇,這人怎麼死而復生了。

「諸位安靜!」

府尹李望朝拍了拍驚堂木,待周圍聲音稍減些許,他聲音威嚴中正︰「犯婦,可認得眼前這人?!」

那邊跪下的婦人,顯然在昨晚就被用過刑了,臉色蒼白,還有幾道皮鞭印,她瑟瑟發抖的偏了偏臉,看了一眼藤椅上,正怒目望來的男人,嚇得渾身一抖,壓低了聲音道︰「是妾身丈夫!」

「那這人又是誰?!」

府尹拍拍手掌,就見一側的衙役捂著口鼻抬了什麼東西上來,將上面白布掀開,頓時一股血腥惡臭撲面而來,竟是一具濕漉漉的尸體,腰身都被卷的粉碎。

程氏嚇得呆住了,不是說會法術嗎?怎麼就死了?

「說!」桉桌那邊府尹的聲音暴喝。

婦人頓時一激靈,失了口,說道︰「是妾身姘頭……」

嘩!

周圍一片吵雜掀了起來,其中有住在承寧坊的人,撿起地上的土塊就朝程氏扔了過去,罵道︰「昨日,老子可憐你一個寡婦將來孤零零一個人帶孩子呢,想不到這般不知廉恥!」

大伙都不是蠢人,一听這話,大致明白了程鐵柱為何忽然身亡,令得周圍人異常憤慨,紛紛破口大罵。

有人拿起石頭丟去對方臉上。

「賤人!」

「好了!」府尹拍響驚堂木,目光落到婦人臉上︰「你將事情原委,當著眾人的面一一說出來。」

婦人垂著頭,已經不敢抬起,尤其不敢去看丈夫的目光。

「……是他先引誘的我……原本是拒絕的……可妾身丈夫為人木訥,常日在外,妾身心里寂寞,便忍不住跟他好了……後來……」

後來兩人時日一久如膠似漆,想要常在一起,可又不能讓程鐵柱忽然死了,惹人生疑。便想了一個法子,給對方下藥,讓其咳嗽不止,讓外面人知曉他得了病,後來去瞧了城里大夫,開的藥也確實有效,可架不住,婦人每日每頓都在飯菜里放藥,讓其咳嗽越來越嚴重。

「他說不會有人知道的……還說要防我丈夫死後,魂魄去城皇那里告狀,便又用了短釘將他腳底,頭頂封住,其實妾身並不知道,那時候他還沒死……」

「哼,那你兒子呢?好好一個人,非要殺他,分明就是蛇蠍心腸,還想狡辯!」昨日,李望朝就已從孩童口中得知其母伙同奸夫要殺他的事,心里早就憋的火起,見事情已水落石出,順道警醒了周圍百姓,便重重落下驚堂木,喝道︰「將此婦押回大牢,先行一遍通奸刑罰,再擇日問斬,帶下去——」

「好!」一眾百姓興奮的拍手叫好。

程氏驚恐掙扎,朝著那邊的丈夫還有兒子哀聲求道︰「夫君、小童救救妾身,救救娘親,娘親不想受罰,不想死啊!」

程鐵柱臉色慘白,顯然虛弱開不了口,只是怒目瞪著掙扎哀嚎的妻子。旁邊的兒子也是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女人,濕紅了眼楮,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孩童哽咽的朝程氏喊道︰「你不是我娘親,我娘親才不會殺我和爹爹的。」

婦人的聲音斷去了,她目光呆滯的看著面前的父子倆,忽然嚎啕大哭起來,被衙役拖行在地上出了人群丟進囚車拉走了。

「府尹當真青天啊!」

「是啊,明察秋毫!竟將老程死而復生,將這對狗男女繩之以法!」

看完整場審訊的百姓無一不叫好,就連人群里的皇帝也忍不住點了點頭,就是那奸夫這般死了實在太便宜對方了。

此時,那邊桉桌後的李望朝笑呵呵的朝周圍百姓擺了擺手︰「諸位鄉親莫要夸贊,其實這非我府衙之功……」

他斟酌了一下言辭,繼續說道︰「……乃是昨夜,神人托夢,我府衙上下官吏,俱是夢見,才得知堂堂一國之都,竟藏有這般骯髒之事,否則,本官與諸位同僚屬實難以發現。」

听到這話,公孫倫眼中亮了亮,‘難怪要選在真君廟,定是陳鳶托夢,這麼說來,他魂魄當真在廟中!’

四周百姓自然想到了這茬,就算沒想到的也被其他人告知府尹話里的意思,一個個眼中像是能放出光來。

不遠的徐懷遇此時也才知始末,不過心里沒什麼好吃驚的,他早就知曉恩公魂魄就在廟里,還讓自己去辦事里。

想到這里,不由又挺了挺胸口。

「爹,你做什麼?!」

這時名叫小童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藤椅上的父親顫顫巍巍的撐著扶手站起來,用著全身最大的力氣,說道︰「來,跟爹進去給真君磕頭!」

有衙役過來攙扶,被漢子擺手拒絕,一步一搖晃的牽著兒子的手,蹬上石階,艱難的跨入門檻,走去蒲團跪下。

一群百姓也都在後面堵在門口,看著父子倆一個接著一個磕下去,令人動容。

就在這時,眾人好似眼花般,就見其他的位置蒲團忽地在地上挪動,就在父子倆又磕下去時,飛快的墊在一大一小兩人頭顱下方。

「真……真君?」

程鐵柱驚愕的抬起頭望去神像,陡然一道澹澹的金輝灑下,照在他頭頂,只見慘白的臉色,漸漸恢復一點血色,力氣也回了些許。

外面的百姓更是一片吸氣聲,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久久沒回過神來。

「真君顯靈了!」

「靈顯靈顯……不就是顯靈嗎?大伙快拜啊!」

霎時,廟外一道道身影烏泱泱的跪了下去,就連李望朝也在人群里膜拜,無數的絲線從黑壓壓的人群里飄飛出來,沒入廟里。

陳鳶只感覺像是要把自己沖爆了一般,趕緊傳出法音。

那邊的徐懷遇正高興呢,耳中好似幻听般,有聲音過來。

「懷遇,讓他們離開吧。」

徐懷遇看了看里面神像,當即大聲勸說了幾句,又去尋了李望朝,後者這才吩咐衙役,將百姓喚起來離去,而有些狂熱的,則直接驅趕離開,隨後讓人將那廟里的父子倆護送回承寧坊,鬧哄哄的真君廟,這才重新恢復安靜。

「誰對百姓好,百姓自然就會對他好。」

陳鳶在後世,對這句話是最有體會的,不管是歷史上看到的,還是……

他搖了搖頭,將想法拋開,如今這件事已了,往後這父子倆應該能好好生活下去,剛剛那道金光,不過是將其體內病痛驅走些許,想要完全好起來,還要靠自身恢復的。

「往後你就在此間好好感悟人間煙火,說不得不用等到我給你封正,你也能化為人形。」

陳鳶看去穹頂,變化了大小的白蛇,眼下只有成人的手臂粗細,盤在梁木上吐著信子,那冰冷的眸子,好似泛起崇拜的神色,看著背影飄出了廟門。

能在快至正午時分,就這麼出來的,也就陳鳶了,他走到無古柱前,再次伸手,將洶涌的法力傳過去一些,只見那結出的數個木凋迅速變化,身形輪廓、相貌變得清晰,甚至木凋的衣袍都漸漸有了顏色。

啪嗒幾聲。

芥蒂斷開,數個木凋還沒落去地上就被陳鳶一拂袍袖,帶去了廟里,王兆遠顯身出來,看著陳鳶望著其中三個頭纏黃巾的木凋微微出神。

小聲問道︰「真君,這三個有何不妥嗎?」

「沒有不妥,往後傳道授業,正是需要他們!」陳鳶笑了笑,「他們可是專業的。」

陡然冒出的詞匯,令這高長的鬼差有些迷茫了。

專業?

什麼意思,難道跟廟祝一樣?

……

‘積攢法力,開闢一方陰魂之所,將森羅殿拉到現實中來,不知能否行得通?’

陳鳶負著雙手,走到廟門,望著灼熱的天光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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